荊氏看著不說話的丈夫,便要湊過來看,“老爺這是怎么了?一張帖子也要看半天不成?”
話音剛落,就有下人來道:“獻王太妃來了,馬車就要進胡同了。”
“太妃?你說的太妃?就是太妃?”荊氏睜大了眼睛,怎么,怎么會來一個太妃,蔣家竟然能請得動太妃,她是不是聽錯了。
楊氏是一個已經沒有了長輩的孤女,在京城里到處受人排擠,常家不愿意娶她做媳婦,她治好拋頭露面地給人治病。她來京中一路上想的都是這些,怎么現在所有的東西都反著來,楊氏不但沒有凄凄慘慘,反而處處都有人幫襯。
“還愣著做什么?出去迎客啊。”張二老爺大聲呼喝,荊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太妃有什么可怕,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還能不知道那些陣勢,荊氏看了看身邊的管事媽媽,帶著人一起出了院子。
剛出了門就看到一頂銀頂黃蓋紅緯的轎子停下來。
那轎子上明晃晃的顏色讓荊氏看得心臟突突直跳,轎子旁邊站著兩個管事媽媽,穿著青色暗花褙子,袖子上鑲著灰色的狐皮,頭上也是滿是金銀之光,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著就是規矩很大。
光是下人就如此,荊氏看著有些發怔。
轎簾子掀開,從里面走出個穿著紫貂大氅的老婦人。
這就是太妃,荊氏是個慣會順風轉舵的人,可是見到這樣的情形卻閉緊嘴巴說不出話來。
獻王太妃花白的頭發梳成了圓髻,頭上戴著捻金絲草蟲頂簪,兩邊是如大拇指甲大小的嵌綠松石心形邊花,皮膚白皙,長長的眉毛入鬢。不拘言笑,說不出的端莊尊貴,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徑直地看向荊氏。
讓荊氏不由自主地去行禮。
“這是張太太吧!”
旁邊的管事媽媽也行禮。“舅太太。”
叫她舅太太,就是從楊茉蘭那邊論起,荊氏聽得頭皮發麻,她剛要笑容滿面地回答。卻發現太妃已經挪開了目光,讓人攙扶著向前走去。
張二老爺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換了衣服趕去了堂屋。
他腦子里還算不出是個什么情形,是蔣家拖了獻王太妃?還是獻王太妃娘家和蔣家有親?不論怎么算。這個長輩請的都有些奇怪。
最重要的是還沒到換庚帖的時候,太妃就已經出面。
蔣家到底是什么來頭。
張二老爺進屋向獻王太妃行了禮。
荊氏親手端了茶給獻王太妃,“怎么敢勞煩太妃來。”荊氏想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客套話。
獻王太妃嗯了一聲。“那要看是為了什么。若是為了楊大小姐,我豈止要來一次。”
荊氏突然發現,她不知道該陪笑,還是接著巴結奉承,她好像成了才進京的鄉巴佬,見到達官顯貴什么也說不出來。
獻王太妃身邊的容媽媽眼看著舅太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就好笑。
張二老爺咳嗽一聲,酌量著開口。“不知太妃和蔣家有什么淵源…早知道太妃會出面,我們應該多些準備…”
蔣家?就連容媽媽聽著也覺得不對勁,這舅老爺怎么提蔣家。
獻王太妃看向張二老爺,“舅老爺說的是哪個蔣家?”
這下將張二老爺問了糊涂,獻王太妃不是為了蔣家來上門說親的嗎?怎么倒不知道是哪個蔣家。
旁邊的荊氏不禁驚訝,恐怕是弄錯了,這京城里說不定有第二個楊家,獻王太妃是走錯了府邸,這倒讓她平白無故擔心了半天。
她還以為楊氏有多大的本事,誰都能請來太妃張羅親事。
“這…是不是弄錯了,我們家也是有些慌張呢,我們家人何曾有這樣的福氣,能盼來太妃來做客。”荊氏有一種緩過氣的感覺,她左右逢源了一輩子,就是為了攀上顯貴,將來也好發達,林太太上門說項,她若不是為了楊家的財物,都不想有半句話逆著林太太。
沒想到林太太走了換來一個太妃,她可不想在不知不覺中得罪她想巴結的權貴,否則她豈不是成了有眼無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貨。
不等獻王太妃說話,容媽媽忙問張二老爺,“張二老爺說的是哪個蔣家?”
張二老爺吞咽了一口,“就是漳州府蔣家,獻王太妃不是來提我甥女和蔣家的親事嗎?”
荊氏想要堵住張二老爺的嘴,居然這樣和獻王太妃說話,忙上前道:“太妃我們老爺糊涂了,怎么好就這樣問起來。”
老爺這話出口,獻王太妃明顯地怔愣起來,根本沒有那種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
“原來是弄錯了,”獻王太妃看向張二老爺,“是蔣家人要求娶楊大小姐?”
張二老爺頜首,不過這話怎么問到他頭上,好像太妃一點不知曉。
獻王太妃道:“是漳州府蔣家?他家的晚輩叫蔣承之?”
蔣平字承之,張二老爺又點頭。
獻王太妃禁不住笑出聲,“蔣家長輩從前是先皇身邊的侍衛很受先皇重用,京城只要一打聽都知道滿門忠烈,我也很喜歡承之這孩子,”說到這里獻王太妃淡淡地看向荊氏,“不過,蔣承之不會求娶楊大小姐。”
荊氏頭發都要豎起來。
看,連獻王太妃都覺得,蔣家這樣的身份不可能求娶楊茉蘭。
張二老爺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獻王太妃皺起眉頭,“虧你們是舅舅、舅母,怎么這樣糊涂,還要一肩挑起這門親事,”
張二老爺不由地辯駁,“雖然看起來門不當戶不對,可是楊家從前也是官宦人家,我們茉蘭雖然要拋頭露面,可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好事…”
張二老爺說著,荊氏不停地遞眼色過去,開口打斷,“獻王太妃說的是,我們老爺也只是問問,沒有說一定要高攀…”
荊氏話音剛落,獻王太妃向張二老爺頜首,“還知道為甥女辯駁,是個有良心的舅舅。”
荊氏張開的嘴沒有合上,眼睜睜地看著獻王太妃冰冷的目光從她臉上劃過,然后就聽到獻王太妃慢慢道:“我是替我們皇族的子弟求親,求的是楊大小姐楊氏茉蘭,舅老爺和舅太太不知怎么會以為是蔣家來求親。”
替皇族子弟求親。
求的是楊氏茉蘭。
荊氏覺得頭一下子炸開了,滿眼都在冒金星。
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對,是聽錯了。
不然怎么可能會這樣。
獻王太妃說弄錯了并不是錯在楊茉蘭配不上蔣家,而是蔣家不能配楊茉蘭,因為宗親看上了楊茉蘭。
荊氏只想喊,媽呀,這不可能,蔣家官宦子弟都和楊家門頭不對,更何況宗室,宗室怎么能看上楊茉蘭,又不是滿地都能找到宗室子弟。
荊氏還沒反應過來,獻王太妃抬起眼睛,“怎么?舅太太不高興?”
荊氏想要伸出手來揮,卻一只手抖的厲害,獻王太妃目光落在荊氏一只抖動的手臂上,“原來舅太太是有病在身,怪不得連話也說不清楚,林太太沒能聽明白舅太太的意思,老身特地親自過來,舅太太將之前和林太太的話說一遍,老身聽聽有沒有道理。”
荊氏想要狠狠地擰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可她又舍不得自己的皮肉,獻王太妃不錯眼睛地看著她,她想躲也沒處躲,她眼前浮起林太太聽到她說要過繼子嗣給楊家時怪異的眼神。
當時她還得意洋洋地以為難為住了蔣家。原來林太太是覺得她這話不但無理而且可笑,怪不得獻王太妃一上門就將她當做瘋子、惡婦一樣看待。
她這輩子想盡法子見達官顯貴,可沒想過是這樣的情形。
“舅太太是不是覺得還是老身弄錯了?”
荊氏氣血上涌。
獻王太妃道:“我說的是開保合堂的楊大小姐,大周朝最好的女醫,來給老身看癥的楊大小姐,京里可有第二個楊大小姐?”
沒有,沒有第二個,那樣的女子沒有第二個。
荊氏徹底死心,原來就是楊氏,就是楊氏啊。
張二老爺也瞠目結舌,是他讓陸姨娘告訴對方,讓對方正式上門說親事,又是荊氏將保山頂撞回去,讓長輩來說話。
他當時覺得荊氏太無理,現在他覺得自己也太無理,竟然沒有絲毫準備就讓長輩上門,自己甚至沒有弄清楚到底是要跟誰結親。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啊,想不到看上茉蘭的是宗室子弟。
張二老爺和荊氏四目相對。
獻王太妃喝口茶,然后看向張二老爺,“張二老爺,這門親事可能結?老身上門可算是正式相見?”
張二老爺只會點頭,“太妃都已經親自登門,自然,自然是算。”
獻王太妃臉色緩和了些,“既然張二老爺覺得禮數沒錯,我們就好好談談這門親事要如何結成,老身是喜歡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好,好的怎么夸都沒錯,只要是對楊大小姐好的,我們家都會答應,不過,若是動其他的心思,老身雖然老了卻不糊涂。”
荊氏只想有個地縫鉆進去,她這次真是算計錯了,她不該算計到楊氏身上,荊氏覺得她的手再怎么哆嗦,也不會有人可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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