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成陵眼睛里楊茉看到了肯定。
秋闈結束之后要等到來年才會開春闈,這段時間考生一般都會回家報喜,怎么這婦人卻沒聽到消息?
婦人道:“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了,才會來京里…主家已經容不得我們,我…我來找孩子他爹。”
如果有喜早就報回家,沒有聽到消息很有可能是沒考上。
楊茉心里想著,手下沒有耽擱給床上的孩子檢查,孩子不時地發出咳嗽聲。
婦人不停地念叨,“他爹說這次一定會考上,我們連家中過冬的柴禾都賣了,才湊的盤纏送他來京啊。”
“一定會考上,一定會考上,等考上了就好了,就好了。”
魏卯端來溫水,將洗好的布巾擦在孩子身上。
外面漸漸黑下來,蕭全讓伙計多點幾盞燈,白老先生和丁二已經離開藥鋪,聽說藥鋪里點了燈,丁二又趕回來和楊茉一起診治。
“大小姐覺得如何?”丁二低聲道。
楊茉已經聽到明顯的雙肺濕啰音“我覺得是肺熱。”也就是西醫說的肺炎,長期營養不良免疫功能下降,染上了肺炎,三四歲的孩子最怕的呼吸道疾病就是肺炎。
肺炎要兩種抗生素治療才會效果明顯,現在是連一種抗生素都沒有的古代。
丁二點點頭,“脈浮滑而數,咳嗽氣急,寒戰身熱,呼吸不利,應當是肺熱之癥。”
“該怎么治才好?”魏卯低聲問道。
肺熱,應該用葦莖湯加減,楊茉看向丁二,“葦莖湯。”現在除了中醫的療法,她想不到任何西醫的用藥能來幫助眼前的孩子。
丁二道:“應再以小柴胡湯加杏仁、桔梗、陳皮、生石膏。”
楊茉道:“就請先生開方子。”
丁二應了一聲帶著弟子下去。
婦人聽到開了藥方。自己作揖謝楊茉,“謝楊大小姐救我孩兒性命,謝楊大小姐…”
楊茉搖搖頭看向婦人,“我也是盡力而為,孩子病重,身體虛弱,你要有些準備。”
也就是說這病可能治不好…婦人聽得這話僵立在那里,倒沒有了哭聲。
蕭全也沒聽說過師父說這樣的話,難道真的而不能治了?
婦人忽然開始全身上下一陣亂翻,終于找出一個銅錢來。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大家看著都怔愣在那里。
“先按我說的治。”
楊茉一開口,秦沖立即拿了脈案上來寫。
“先輸一瓶鹽水,然后用丁先生的方子。”說著楊茉看向梅香,“將我的針拿來。”
保合堂門口掛起了燈籠,旁邊藥鋪準備關門臨走之前卻都看向保合堂,楊大小姐又有病患了。
濟子篆忙完手頭上的病患,從濟家藥鋪出來徑直走到保合堂。才踏進去就看到來來往往的郎中和伙計。
保合堂才真是不管白天晚上都這樣忙。
看到周成陵,濟子篆先上前行了禮,然后走到楊茉跟前,“楊大小姐。”
楊茉剛查看完孩子的病情,聽到濟子篆的聲音抬起頭來,“濟先生怎么來了?”
保合堂沒有嚴重的外傷病患。濟子篆就留在濟家藥鋪,這些日子楊茉一直在治楊梅瘡,所以很少見到濟子篆。
“喬家又來人找我。讓我過去給喬夫人治病。”濟子篆低聲道。
喬夫人,楊茉這些日子倒是聽說了喬夫人的事,卻沒有放在心上,也沒去打聽喬夫人到底是什么病,現在濟子篆提起來。楊茉道:“是什么病?”
“摔了鼻子,沒有仔細診治耽擱了病情。我看著像是起了癰。”
鼻子傷口處理不當化膿感染?
怪不得喬家上下那么著急。
楊茉道:“先生要去治嗎?”
濟子篆想也沒想搖頭,“治癰癥要動刀,喬家未必肯用我的法子,再說我并無把握能治好。”最重要的是喬家的品性,誰也不想去治一頭中山狼。
濟子篆說完抬起眼睛,“只怕喬家會來請楊大小姐。”
雖然喬家害楊大小姐的事鬧的沸沸揚揚,但是有些人就是仗著身份高人一等,害人時不手軟,用人時也不覺得臉紅。
濟子篆才說完話,就感覺到迎面的寒意。
周成陵站在窗邊,臉色看似和平常一樣,只是眼睛里涌動的神情讓人看不透,卻覺得害怕。
濟子篆這才覺得自己糊涂,有周成陵在,哪里還有喬家的戲唱。
濟子篆想著重新看向楊茉,不知道楊大小姐會不會給喬夫人診治。
屋子里一時的安靜,很快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剛才跑出去的婦人,去而復返,幾步就跑到孩子床前,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打開之后露出兩個饃,婦人送到孩子鼻子下,“小三,小三,快起來,看娘給你買什么回來了,你不用再偷著吃,娘這次是用錢買的,小三,快起來吃饃。”
楊茉看著有些神經的婦人,眼睛里頓時一熱。
粉彩勾蓮碗里盛著剛做好的燕窩,喬月嬋握著瓷勺小心地吹著,然后看向床上的喬夫人,“母親,”喬月嬋眼睛紅腫,“吃些燕窩吧。”
喬夫人眼皮略動了動,卻無力地搖頭。
黃媽媽有些焦急,“這可怎么辦才好。”老爺被人叫去了衙門,家里就只有夫人和小姐,夫人又病成這樣。
外面還有許多的閑言碎語。
那些來探病的夫人連門也沒進讓馬車調頭走了,夫人聽說這樣的事病的更加厲害,兩日沒有吃東西,這樣下去就算沒有病,人也要拖垮了,小姐昨日守了一晚,也是熬的面容憔悴,御醫天天進府,用的藥也不見有效,真是愁死了人。
“聽說常大太太來了。”喬月嬋將碗放在一邊,走出來問黃媽媽。
黃媽媽點頭,“是來了,不過也和別人一樣,走了。”
兩家已經要結親了,卻和別人一樣,就站在外面看笑話,口訊也不捎來一個。要知道喬家到了這個地步,也和常家有關。
喬月嬋咬緊了嘴唇,“明天一早讓人去保合堂請楊氏來府中給母親診治。”
黃媽媽睜大了眼睛,“小姐…這…這…”
“怕什么,”喬月嬋冷冷地看過去,“外面的傳言又不是真的,我們家怕什么?那些女人的話也信得?開藥鋪就要行醫,不給人治病做什么女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