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都沒有這樣哭過,即便是突然來到古代面對楊茉蘭的人生,她也像是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規劃自己的路途,一步步走出常家。
可是現在,明明已經理順了許多事,已經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在關鍵時刻救下親人和朋友,是該慶祝一場的時候,她卻失聲痛哭,哽咽的直不起腰來。
周成陵走到跟前,楊茉向他搖手,“我不想跟你說話。”
他卻還是關切地走上前,她想后退,可是她忘了她一直是坐在那里哭泣。
長大之后,誰也不想讓旁人知曉自己的傷悲,即便是經歷再大的苦痛,也想要在人前一笑而過。
楊茉眼淚不停地流,她只要看著周成陵的眼睛,她哭的更起勁,她不愿意看著他,可他就是那樣看著她。
她心底那些壓制在心底的煩惱和傷感,一下子宣泄出來,她不需要去傾訴,只需要等著眼淚將那些不好的帶走。
楊茉哽咽著,“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理你。”可他就是擋在那里,讓她越不過去。
每次這樣驅趕他,他都不肯挪動腳步,這一次反而蹲下來,拿出東西擦她的眼淚,還施施然地在她的鼻尖上抹了一把。
這是在抹鼻涕嗎?
楊茉忍不住想笑,她不想做一個又哭又笑的瘋子,可是就像控制不住剛才的哭,她也控制不住現在的笑,“這是什么?”他用的東西比她的絹子還要軟。
像是棉布,上面織著八卦圖,還有許多的小篆字和條紋像是北斗七星。
“我出城去了,皇帝以為我要耍花樣,我帶著他們轉了一圈,假意是去接《上清大洞真經》原本。方才已經呈給了皇帝,皇帝賜了我這張北斗七星圖。”
“御賜的?”楊茉哽咽聲慢慢平復下來。
周成陵說的輕巧,“御賜的。”
用御賜的東西擦鼻涕,現在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應治你大不敬之罪。”
周成陵臉上有了些笑容,很是肯定,“他不會治我大不敬之罪。”
“你這個人,”楊茉喘口氣,“最大的問題就是太狂妄,讓人不喜歡。讓人憤恨。”
周成陵也看著楊茉,“楊茉蘭,下次遇到這樣的事。什么也別管,轉身就逃。”
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跑,譬如他現在,還不是也回到京中面對。沒有想過要一直逃下去。
周成陵伸出手將楊茉攬過來。
楊茉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不知怎么的心里頓時一陣平靜。
她的抽噎聲依然繼續著,可是她不覺得丟人了,她好像都已經忘記了,只是覺得輕松,心里、肩膀上說不出的輕松。盡管他肩膀上的暗繡似是印在她臉上,讓她覺得有些扎人。
楊茉想起一件事,抬起頭來看向周成陵。“上次在程家藏書閣里,你拿了一本書,書里面夾了一張字條,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抑制導致意識障礙,你看到過沒有?”
周成陵點頭。“看到過,那張字條是我帶進去的。”
楊茉想過好多種可能。沒想到周成陵身上,否則早就去問,怎么會繞了大圈將這次招徒的書函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若是有現代過來的人,能通過這個給她些暗示,可是卻一無所獲。
楊茉道:“你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才去程家查醫書典籍,想知道那字條上寫的意思,”周成陵說著低聲道,“我從京里出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個從前家中常用的大夫,一直都是他照看我的病情,他是張風子的弟子,醫術十分了得,那些日子為了逃出馮國昌的視線,只有他在身邊照顧我,我醒來的時候,整理他的東西,在醫書里發現這張字條,上面是他的筆跡。”
楊茉仔細地聽著,這個人能寫出這些,很有可能是從現代來的啊,“這個人呢?”
“死了,”周成陵道,“照顧我時已經病重,我醒來之前就已經走了。”
好不容易聽到些線索,沒想到一下子就斷了。
“他平日里,醫術有什么特別之處?”
周成陵搖搖頭,“沒有,”說著頓了頓看向楊茉,“沒有你懂得多,沒有你驚世駭俗。”
這話是在夸她,還是在打趣她。
驚世駭俗沒什么,只要能得到自己心里想要的,就像這份蘇格拉底誓言,現在的醫術都分派系,只要跟了哪個老師,就只能學這老師所傳授的醫術,她不希望她的徒弟也這樣,她愿意讓他們全面發展,所以蘇格拉底誓言,不是向她宣誓,向她保證什么,而是向病患向醫學事業做保證。
她也曾想,將其中的詞匯做修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現代對這份誓言經過很仔細的理解,很多詞匯是沒有可能替代她心中的位置。
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固執的呆子,別人一定會覺得她很傻很可笑。
楊茉自己都覺得好笑,人生中這樣的大事就被她這樣隨隨便便地毀了,她本來要讀的是白老先生幫她準備的訓誡詞,卻沒想到她臨時改了主意,沒有經過精心準備,完全表露的是她的真性情。
“我今天收徒了,”楊茉看著周成陵,“我還想著要給保合堂加塊牌匾。”
周成陵站起身坐在楊茉身邊,“想加什么牌匾?”
楊茉道:“格物致知。”用格物致知來代表科學,在古代也不會失和。
楊茉故意不去看周成陵,“看看京里誰能寫一手好字,寫下來我好讓人去做匾。”
楊茉話才說完,手就被拉住,楊茉抬起頭看周成陵。
他的眉眼舒展,安靜地看著她,她的眼睛還有一層的水霧,脖頸上還有被刀割傷的鮮紅印子,下頜瘦的尖尖的。“難得你想到這個法子。”
楊茉不明白周成陵的意思。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字當然要自己寫,牌匾當然要自己掛上去,不管好看難看,都是你楊茉蘭的字,格物致知是你楊茉蘭的,你一手操辦起來,治病救人的手藝都能給人看,一把字而已。”
楊茉被拖到書案前,叫了一聲秋桐。秋桐忙過來收拾筆紙。
她拿著筆,耳朵上帶著的珊瑚耳飾顯得她臉頰格外的白皙,垂著眼睛。所有精神都放在筆上,開始向紙上寫,少了治病救人時篤定的模樣,多了幾分溫婉。
楊茉仔細地寫下去,剛寫完第一個字。周成陵的笑容就從嘴角擴開。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覺得可笑。
誰如果知道會穿越回古代,從小就練毛筆字而不是硬筆字帖。
一口氣將字寫完,楊茉端詳著看,這幾天一定要將幾個字練好,她的保合堂。她的格物致知,她要自己將牌匾掛上去。
楊茉想著將筆遞給周成陵,“幫我添把墨吧!”
喬文景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上清院發生的一幕。
周成陵從城外回來。竟然捧著一套《上清大洞真經》,周成陵出城竟然是為了拿經書奉給皇上。
他眼前總是閃現出皇上露出笑容,一下子從蓮花座上站起身,長長的袖子一甩,仿佛真要飛升成仙。看到那真經更是眼睛冒光,親切地看著周成陵。伸出手來拍了拍周成陵,還將準備要賜給馮閣老的北斗七星圖賜給了周成陵。
那圖是皇帝親自督促上清院的道士織出來的,不管是賜給了誰,那都是無上的榮耀。
他一早知曉此事,都已經悄悄備好了酒席,就等著為閣老慶賀。
皇帝高興,他們卻驚駭,在皇上面前彈劾周成陵,現在周成陵立了功,他們在皇上心中就成了奸臣。
喬文景好不容易熬到從上清院出來,正想著要去找幾個同僚一起商議接下來要怎么應對,剛站起身來就有吏員來稟告,“侍郎大人,上面有旨意下來,要您去陪審王振廷。”
什么叫陪審王振廷,怎么會讓他去陪審,就算三法司會審也輪不到他這個戶部侍郎陪審。
喬文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侍郎大人,都察院的人在外面等著。”
喬文景皺起眉頭來,“這都什么時辰了,難不成要連夜提審?”
吏員為難地頓了頓,“大人,都察院說,這是圣上的旨意,要這案子越快審結越好,大人,您還是出去看看。”
喬文景不得已站起身走出衙門,都察院已經有人等在那里。
“喬侍郎,人販在順天府衙,您還是快過去看看,皇上說每日都要將提審的結果上報都察院,”官員說著也是一臉為難,“我們也沒有法子。”
喬文景只覺得現在仿佛被人牽著走,兩個人上了轎子一路到了順天府衙,順天府衙差將喬文景請進大牢。
一股腐臭的味道迎面撲來,喬文景忙遮掩鼻子,“王振廷在哪里?”
喬文景詢問衙差。
衙差賠笑地指指前面的牢房,“在那里。”
喬文景低著頭向前看去,還沒有看出究竟,就聽到慘烈的嚎叫聲,喬文景的臉色瞬時變了。
本來我也想將誓言里面的祖國改成國家,不過祖國的意思確實是更加準確,祖國是祖先開辟的生存之地,相比國家沒有特別的政治含義。
祖先以來所居之地。
清魏源《圣武記》卷六:“巴社者,回回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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