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手一松將帕子掉在地上,白氏那邊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角也淌出血淚來。
穩婆麻木地喊著,“七竅出血,七竅出血,治不得了,治不得了。”
人在慌亂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說些什么。
楊茉強迫自己不要像屋子里別人一樣方寸大亂,她現在已經被王振廷握住了性命。
王振廷的刀向前送了幾分,“救她。”
“她現在很害怕,”楊茉長長地透一口氣,盡量不去看王振廷而是看白氏,“她自己能感覺到恐懼,所以她才會一直望著你。”
王振廷將目光落在白氏臉上,白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等到她感覺不到難過了,她的身體放松下來,做好準備,但那時候她的整個人卻還緊繃著,她…會用目光詢問你,是不是還有讓她遺憾和害怕的事,她這一生是不是已經十分完滿,你要等到那時候,對她點頭,讓孩子依偎在她懷里,讓她安然闔上眼睛。”
“那時候她才能完全松弛,神情舒緩,然后她會完全放手,守著她度過最后這一刻,你也會相信,你已經盡了全力,沒有什么好遺憾的。”
王振廷手微微顫抖,仿佛已經忘了手里還有柄刀子,而是徑直拿下來去哄懷里的孩子,腳下也向白氏那邊走去。
楊茉忙拉扯旁邊怔愣的穩婆,兩個人向門外跑去,沒跑兩步,王振廷似是就反應過來,立即回過頭。
楊茉只覺得被人輕輕拉扯,便轉到了一個人身后,緊接著就是王振廷被踹跌出去的聲音,等楊茉反應過來。董昭已經將手里的孩子交給穩婆,穩婆抱起孩子快步走了出去。
王振廷捂著肚子縮在地上,想要站起身卻使不上力氣,抬起滿是冷汗的額頭看向白氏,白氏那雙眼睛變成了灰死的顏色,怔怔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恐懼和不安。
楊氏說的那一刻,就是現在,他卻說不出話來,不能將孩子送進她懷里。不能讓她安心地離開,不能…
王振廷努力想要撐起身子,白氏的身體卻沉了下去。不再顫動和喘息,王振廷張開了嘴,眼看著白氏死不瞑目的模樣,忽然之間嚎啕大哭起來。
王振廷奇異的哭聲在屋子里響起來。
董昭吩咐身邊人,“將王振廷送去順天府。王振廷強持人為質,本官是人證。”
董昭說完轉身要看楊茉的傷口,卻屋子里有太多人,他一個男子畢竟不方便,轉頭看向旁邊的婆子,“快將大秀攙扶下去。看看有沒有傷到。”
楊名氏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去攙扶楊茉。
楊茉抬起頭看一眼董昭,有董昭高大的身影遮擋在那里。屋子里進來抓王振廷的下人幾乎看不到她。
楊茉走到屏風后,楊名氏忙拿了燈來看楊茉的脖頸,不禁驚呼了一聲。
董昭皺起眉頭來,陰沉著臉看向王振廷。
王振廷不肯離開,手牢牢地抓著八仙桌。突然的變化讓他顧不得,“董昭。你這是…誣陷…本官,無憑…無據,你…”
董昭道:“王大人不用急,順天府衙門上,等著大人過去說話。”
王振廷話未說完,上前拉扯他的下人似是手上力道不對,王振廷的手腕頓時傳來清脆地“咔嚓”聲,王振廷頓時臉色蒼白,厲聲尖叫起來,再也顧不得去看白氏。
王振廷被拖去院子里,董昭這才看向屏風,“楊大秀的傷怎么樣?”
王振廷的刀割破了些皮肉,看起來嚇人,其實傷的不重,楊茉道:“看著沒什么大礙,多謝世子爺。”話說到這里,楊茉正要問姨娘的事。
董昭道:“大秀的姨娘和族妹已經讓人去尋了,若是王振廷知曉,一會兒就能問出來,大秀不用著急。”
楊茉點點頭。
董昭接著道:“今晚的事,是我母親身子不適,家中人來請大秀過去看脈才發覺異樣,正好我和步兵營的參領路過才過來看看。”
董昭是在交代她要怎么和外面人說。
楊茉頜首。
董昭吩咐人將白氏抬走,“王振廷的家眷我去安排,”說著頓了頓,“姨娘和族妹被擄的事不宜聲張,畢竟是女眷,若是能悄悄將人接回來是最好。”
董昭說的是姨娘和慧姐的名聲,女眷被擄走就算接回來也是名聲受損。
聽到文正公世子爺這樣說,本來十分緊張的楊名氏也松了口氣。
楊茉道:“我吩咐家人不要出去亂說,正好我們家在京外有一處莊子,就說姨娘昨天去了莊子,明天一早就回來。”這樣就算是安排周到。
董昭看著屏風后綽綽人影,頓了頓,“內宅里我不能久留。”
董昭說出這話,不知怎么的讓楊茉覺得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很多人以為她治病救人不顧禮數,出入楊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董昭始終都不曾輕視過她,也不曾越過禮教,就像剛才將她擋在身后,而不是伸手攙扶她,將她救下之后就讓下人護著她去屏風后。
時時刻刻都想要維護她的名聲。
表面上看,似是無關緊要,其實是人心中的一種態度。
楊茉蹲身向董昭行禮。
董昭道:“這事過后,要多找幾個護院才妥當,畢竟是一院子的女眷,晚上有人求診也要慎重些,京中雖有巡捕營,也多在達官顯貴所在的東城,年底下偷盜不過是小事,入室傷人不在少數。”畢竟是纖弱的女子,不知道外面的險惡,楊大秀撐著家,家中又沒有長輩幫襯,顧東不能顧西,京里許多人又知曉楊家的情況。
董昭說的這些,楊茉不是沒想過,所以才多安排了家人,可是信得過的人實在不多,怕疏忽了反而引狼入室,正如董昭所說,她和姨娘都是女子,這方面算是先天的欠缺。
董昭想了想,“還是我薦個護院給你,教家人布置里外的防備。”
楊茉點點頭,那是最好不過,她能信得過董昭。
董昭說完轉身出去,王振廷還在門前掙扎,旁邊的下人道:“世子爺,王大人可能中了癔癥,可怎么辦才好。”
董昭沒有思量道:“讓王大人清醒清醒,免得一會兒順天府說不清楚。”
聽得這話王振廷抬起頭,皺起眉頭跳腳,“董昭…你敢…”
話才說到一半,不知道哪里來的涼水頓時潑在他臉上。
“王大人,我們這些人不會別的,只知道巡夜的時候,有人中了瘋癲就用這些粗笨的法子,您可忍著點。”
王振廷想要開口大罵,不知道嘴里只覺得塞進咸臭的東西,然后有東西鋪天蓋地的壓下來,緊接著仿佛身體所有柔軟的地方都被人踹了一腳說不出的疼,他的鼻涕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王大人,您有什么話想說就動動手指,哥兒幾個聽著呢。”
這些人是要問出楊家女眷在哪里?
王振廷豁然想了明白,只不過是幾個兵卒就敢這樣對他這個朝廷大員,王振廷想要忍著不說話,偏偏那些人拳腳都知曉應該落在何處既不會讓他死,又能讓他疼的死去活來。
王振廷忍不住伸出手來,立即就有人將他嘴里的東西掏出來。
東西離開嘴才嘗出味道來,又酸又臭的襪子,王振廷忍不住嘔起來,仿佛要將腸子都吐干凈,“董昭…”
王振廷忍不住大呼,“董昭…”
“王大人別喊了,世子爺讓哥幾個將大人送去順天府,他和我們衛大人哪有功夫管這些,早就走了。”
這是故意將他留在幾個兵卒手里,這樣董昭沒有過失,就算他追究起來,恐怕也不能從京營中找到這幾個真正對他下手的人,何況他的眼睛被蒙上,看不見周圍的人。
軍營里那些兵卒的手段他不是沒聽說過,王振廷想到這一點就瑟瑟發抖,尤其是他身上已經被水淋透了。
“王大人您這是怎么了?熱的打擺子?”
“來來來,再來一盆冷水,王大人別擔心,有我們哥兒幾個照應,管叫大人渾身通泰。”
笑聲從周圍傳來。
本來不想去順天府的王振廷,現在期望能呆在順天府大牢里。
“大人,您不知道吧,今晚可有大事,一會兒京里各位老爺們要去上清院,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跟你磨。”
臭襪子又塞過來,王振廷忙道:“我不知曉到底在哪里。”這話說完,那襪子徑直塞進了他的喉嚨,讓他想嘔嘔不出來,想吞吞不下去,梗在那里讓他不停地跺腳,手指搓在一起。
好不容易那襪子又掏出來,王振廷大口大口地喘息,“我…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知道…在哪里…碰面…你們只要去…”
王振廷受了三次折磨就將知曉的都說出來,衛禹冷笑,“原來是欺軟怕硬的軟骨頭,”說完看向董昭,“時辰不早了,世子爺進宮去,城外的事交給我。”
董昭點點頭,“我先去順天府,再回府安排,”說著看向楊家大門,“楊家這邊,日后…”
衛禹道:“我讓人多多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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