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北棠默默地跟在夢寒月身后。二人走出潼江龍王廟,立即惹來一眾悄悄打量的眼神。
“這就是剛才那個女煞星…”
“這么柔弱,哪兒像是能殺人的?是她身后那個小伙子吧?”
夢寒月和軒轅北棠安靜地走出了廟堂,靜靜地聽著這里的人們的議論聲。
她知道,剛才那么大的動靜,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
這些人注意到了,卻不管閑事。
這也是這潼江城素來的習慣。
因為人員來往復雜,誰也不知道,多說一句話,會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潼江城自然也是有知縣的,但是官府對于潼江城的管理反而顯得薄弱很多。
在這里,幾個坊間的幫派才是真正拿權的人。
而最出名,莫過于潼江幫!
軒轅北棠吃了夢寒月給他的丸子,臉色依舊不大好。
在廟里,她對他說,那丸子不是什么毒丸,只是催吐的藥丸。若是有需要,可以用來拖延時間。
但是吞了這丸子,軒轅北棠是遭了大罪。他從小嬌生慣養,若是換做以前,他老早就張嘴反駁了。
但,這段時間,經過韓世成的事情,經過舟車勞累,經過這些人情世故…,軒轅北棠似乎變了一個人。
說起軒轅北棠,夢寒月并沒有覺得他是個無可救藥的人,這些日子在路上的奔波中,他看似無意,實則卻幫助她挺多。
若是沒有軒轅北棠的幫助,她在路上享有的處境也就不會那么舒坦了。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夢寒月也才敢大膽地在軒轅北棠身上下賭注。
二人走在路道上,所經之處,必然會有大幫子的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來。看著不像是讓路,更像是避禍。
夢寒月走在前,軒轅北棠跟在后。
一開始還好,各種議論聲淺淺,軒轅北棠還沒多大的情緒變化。
只是走了一會兒,那議論聲越多,軒轅北棠有些不耐煩,他悄悄抬頭去瞅前頭的女人,他的角度是看不見她的表情的。但她的背影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仿若閑庭漫步一樣的悠閑。
軒轅北棠疑惑了…。她就不在乎別人說她什么?
那些人都說她是殺人魔,她怎么還能夠這么淡定?
夢寒月不在乎地扯了下嘴,…“外人如何看我。重要嗎?軒轅北棠,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比起那些袖手旁觀的人,她受罪時,他們袖手旁觀,甚至覺得戲不好看。還有評說兩句。…這些人的議論,值得她看重?
她殺了人,不過是自救,就被說成是殺人魔…,呵呵,所以。她被殺被剮,在他們看來,這才是應該的嗎?“軒轅北棠。你是大厲唐的皇子,是他的弟弟,因此我才提點你一兩句。
世上閑人多,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如果我沒有殺了李承澤。就輪到我們被殺。
我們被殺,那也還罷了。可若是我們真的被當做人質。那么,你是要叫你的父皇和你的二哥割地賠款?”
軒轅北棠下意識地否認:“他只是想要從厲唐得到一些尊重。”
“呵,”夢寒月就斜瞥了一眼軒轅北棠:“韓世成的野心大到你不敢想象。他想要的是整個厲唐天下!
他要當天下霸主!”
軒轅北棠剎那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你說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韓世成以為厲唐帝國的人全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自認為是大國,不屑于學習他國文字的自傲狂。
他錯算一定,我精通新羅文字。”
“韓世成路上是和李承澤不時用新羅語交流,…你那時候就知道他那么大的野心?你全程居然沒有一點兒異樣?”軒轅北棠瞪了眼睛。
“你別瞪我,是韓世成自己錯算了。他自認為厲唐的百姓都是眼睛長頭頂上的,他自己何嘗不是過度自信?”
“他和我說過,他只是不想要繼續在厲唐當一個有名無實的新羅太子,當一個永無天日的質子…他說他要歸國,要從他二弟手中重新拿回屬于他的尊貴。他說…”
“你別說了。”夢寒月果斷地打斷了軒轅北棠,有些無奈地看著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個厲唐帝國的四皇子,生在皇家,長在皇家,會是這么的單純天真…
這個軒轅云霆比起來,真的…沒法讓人相信他們是兄弟!
“我們現在怎么辦?”軒轅北棠咬了咬唇,他也知道,他是天真地信錯了人,想起韓世成,他眸光悄然黯淡。
夢寒月沒理會軒轅北棠,她此刻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他瘦了,胡茬一圈,青蔥胡茬一看就是忙著趕路,好幾天沒有修理了。他穿著一身煙灰紫的袍子,墨色的斗篷被風吹得颯颯作響。
他站在那里…,就好似是個夢一樣…太美,太美…
明明這么狼狽的模樣站在她十米開外,明明他就在她觸手可及處。夢寒月卻連忙背過身去,努力地眨眼,眼角的酸澀,她知道,那是她身上最少的東西。
相聚,應該是開心的事情,不該浪費原本就不多的東西。不該…叫他擔心!
那男人卻一陣風似的奔過來,抱住了她。
“丑女人…”
暌違的三個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聲音,陌生的是他聲音里掩藏不住的哭意…夢寒月一驚,也顧不上這是大街上,竟是踮起腳尖,張嘴叼住他的唇瓣。
“噓,別說話。”
這一吻,不包含,醇的好似是久違的兩人依偎相惜。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這也態是驚世駭俗了!”
“是呀是呀!狗男女該拉出去游街…”
說什么的都有,男人儼然怒氣蓬發,但他一動,就被夢寒月扯住:“噓。別動。”讓我再感受一下。
“別人,跟我們沒有關系的。”
她是真的不在乎別人說什么。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讓她能夠感受到來自他的暖意。
他雜亂的胡茬,他煙灰紫的袍子下擺處全是泥濘斑斕,他濕噠噠的鬢角,他藏在袍子下臟污不堪的鞋子…這個男人最愛干凈,最愛體面。這個男人,什么時候都是高貴不可攀。
但此刻,一身臟亂,就比乞丐強一些。
而這一切。她知道,全都是為了她。
夢寒月鼻子酸澀,勾住軒轅云霆的脖子。揚起頭去望他:“你這樣,叫我將來怎么能夠安心的走?”
她哭了,再也忍不住。
不是為了會死,是為了死了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怎么辦?
“兩位,且停一停。”
正是這時候。忽而一種紅衣裳的列隊來了。為首之人,鷹鉤鼻,高顴骨,眼神刁鉆,看著是個不好相與的。
夢寒月和軒轅云霆一同看向那人。…
事實上,剛才兩人就有所察覺。只是都沒理會。
沒想,那一種紅衣列隊是沖著他們來的。
夢寒月悄然蹙眉。用眼詢問那為首之人。
“這位夫人剛才是在潼江龍王廟殺了一個人吧?”
夢寒月陡然挑眉,…一開始就挑明?
“是。我剛才殺了一個新羅人。綁架我的新羅人。”她特意強調。
軒轅云霆一貫想要叫來身邊清風和紫電等人擺平這樣的小事情。看到夢寒月笑著朝他搖頭,這才勉強忍下。
“我不管你是不是被綁架,潼江城的規矩,但凡有人在潼江龍王廟惹是生非,就是重罪!而你。一介女流,下手狠毒。我已親自檢查過那具新羅人尸體,萬箭穿心!
就憑你這樣狠毒的手段,于公于私,我江淮也不能夠放過你!”
“是潼江幫的江淮,這下那殺人女魔慘了,落在江淮手里,她不死也殘了。”
“是呀,哎…,潼江幫的江淮可是個鐵漢子,認準的事情,就不會改變。這女魔頭慘了。”
…眾說紛紜,并不避諱夢寒月等人。
夢寒月一向知道,遇事不慌,而能從周遭人身上了解到一些情報來。
就比如這什么江淮的身價和手段,還有為人。
她淡淡挑眉:“潼江幫江淮?”
她用的是疑問的口氣。
江淮聽著,就覺得那問話,含著一絲鄙夷。
這讓他不悅,蹙起眉頭:“正是在下。這位夫人,姓甚名誰?”
人家既然問,她也答:“我姓丑。”
“仇?”江淮面色古怪:“仇夫人,既然你已經對你在潼江龍王廟行兇的事情供認不諱,還請你隨我去領罰。”
“不去。”夢寒月竟是不給面子,直接兩個字丟了過去。
“仇夫人,這事由不得你!來人,帶仇夫人回去領罰!”江淮一聲令下,立刻又穿著紅衣的人上前來。
“等一下。”夢寒月笑得從容,她忽然喊停,“江淮是吧?我有兩個事情糾正你。第一,我姓丑,不姓仇。
第二,潼江幫不是朝廷官府,也沒有得到圣上的行文委托,并沒有替官府行事職權的權利。
換言之,潼江幫沒有資格抓我。你江淮也不能夠越權。”
其實,在這個地界上,官府的權利,著實沒有潼江幫的大。
但夢寒月向來認為,身在其位,各司其職。就是看不慣越權的人。
今日這事別說是被她碰上了,就算是沒碰上,她也絕對不允許一個民間黑幫性質的阻止來行事厲唐官府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