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道兵(上)
白玉京寶庫中，豁然大亮，旋即暗下。
大亮是山河珠從天而降，砸落在鬼方面具上一瞬間迸發出的無盡閃耀；
暗下是明珠晦暗，寶庫幽深，恍若晚照的絢爛燃燒后陷入沉寂。
那一瞬間的是暗讓楚留仙和小胖子不由自主地瞇了一下眼睛，本能地適應光暗的變化。
整座寶庫中，唯一還有的光亮是一道道不住蔓延而出的龜裂痕跡。
鬼方面具，布滿龜裂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在發著明亮的光，恰似遮掩了朝陽之云霧形狀。
“啪！”
“啪啪啪”
山河珠滾落下來，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又彈動了幾下，滾到了一旁。
接著，一塊塊的碎片從鬼方面具上剝離而出，不及落地，就散化成齏粉湮滅。
最終從鬼方尊者臉上落下并著地的，只是鬼方面具從鼻梁到額頭，包含了眉宇間的小塊，不及整個面具的三分之一強。
楚留仙的目光不在鬼方面具上，第一時間落在鬼方尊者首次現出的真容上。
雙目圓睜，不盡的不甘；面容扭曲，無限的痛苦。
山河珠一擊下，破碎鬼方面具，也滅殺了鬼方尊者本身。
“嗤嗤嗤”
淡淡的煙氣升騰而起，不及數尺，散于無蹤。
鬼方尊者，陰神滅，神魂散，自此消散在天地間，再無痕跡。
“呼”
楚留仙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向后坐落。
他好像忘記了真龍皇座早就化身成了彩虹龍，忘記了身后空無一物，就這么無力地坐落。
“咔嚓咔嚓”
彩虹龍閃電般地飛回，在空中身軀變化、坍塌。最終重新化作了真龍皇座模樣，恰到好處地承托在楚留仙身下。
緊接著，他疲憊地將手按在眉心，輕輕地揉動著。
山河珠緩緩在地上滾動，滾到楚留仙的腳下，靈性十足地觸碰著，好像能感覺到他的疲憊，在無聲地安慰著。
別看鬼方尊者從頭到尾沒有反抗的余地，生生被一步步逼到了絕路。可是在其中楚留仙算計、謀劃、執行，一步不可錯，耗費的精力可想而知。
天威陣法壓制，真龍皇座束縛，最后才換來山河珠的傾世一擊。這里面任何一個步驟出錯，結果說不準就截然不同了。
“嘖嘖嘖”
小胖子走過去，絲毫不當外人地撿取鬼方尊者留下的東西，然后看了鬼方尊者遺容一眼，搖頭道：“真是丑，怪不得混得慘，長相決定人品啊。”
“你說是吧。楚哥？”
楚留仙險些一個踉蹌從真龍皇座上跌下來，這什么話說的？
五方尊者形貌異于常人，受盡磨難，屢得機緣。最終五兄弟同為陰神尊者，換個立場角度，著實可堪敬佩。
若非分屬敵對，楚留仙對他們還不無欣賞之意。怎么落到這小胖子嘴巴里，就成了那個樣子？
“你就嘴巴損吧。”
楚留仙哭笑不得。點了點他道：“再不改改你這張嘴，早晚吃虧在上面。”
小胖子舔著臉笑，走過來很狗腿地把鬼方尊者的遺物送上來，道：“那不是還有楚哥你嘛，我怕啥？”
楚留仙實在是不稀罕說他，隨手察看了一下鬼方尊者遺物，不過尋常物品，或值得幾方靈玉，卻沒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意興闌珊地道：“你收起來吧。”
“得嘞。”
小胖子半點不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東西往懷里一揣，藏得嚴嚴實實。
楚留仙搖頭失笑，俯身撿起了光華暗淡的山河珠在手中摩挲，嘆息出聲：“險啊，不過拔除了這根心頭刺，也算是值得。”
山河珠威能強大，可若是正面對敵，尤其是鬼方尊者這種陰神尊者，威力再大，若是砸之不中，又有何用？
故而楚留仙連番布局，終于營造出了必中之勢，如此方才有了現在的結局。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鬼方尊者的尸體上，尤其是鬼方尊者額頭上半圓凹陷。這是那一擊，直接擊潰了陰神，湮滅了神魂。
“鬼方尊者，自從你兄弟死于楚伯雄手，神方尊者死于我手，你就是高懸在我頭上的一把利刃。”
“沒想到，今朝你卻為我高懸之寶珠所滅殺，直如天意。”
“你可以無怨了。”
楚留仙靠在真龍皇座上，喝道：“來人！”
“嘩啦”一下，秦伯、五農等人涌入，整座寶庫墻上浮現出光亮，重新大放光明。
看到眼前的景象，秦伯等人無不長出一口氣，放下心頭憂慮，露出笑容來。
楚留仙伸手一指鬼方尊者遺體，道：“此人也是一個豪杰，縱是身死，也不當辱，秦伯，你們把他厚葬吧。”
秦伯等人對這個敢來刺殺自家公子者是半點好感欠奉，不過楚留仙既然無事，他們自然不會違反他的命令，心不甘情不愿地應下。
“這些天你們也是累了。”
楚留仙微微一笑，道：“既然一切順利，后手也就用不到了，過幾天又是白玉京重開的日子，你們也去休息吧。”
秦伯等人躬身應命，清理完地面，帶著鬼方尊者的遺體退下了。
整個過程小胖子看在眼中，等他們都退下了，他才急不可耐地道：“楚哥，沒想到你還留了后手啊？”
“嗯。”
楚留仙把玩著秦伯他們收拾鬼方尊者遺體時候送上來的鬼方面具碎片，隨口應道：“天尚不全，況乎我等算計？若有遺漏，又無后手，豈不是滿盤皆輸？”
他頭也不抬，接著道：“如果真的事有不諧，他們一來會進來助我，二來也就不懼消息走漏，立刻按準備的手段通知宗門方面出手相助。”
“到時，即便是留不下鬼方，至少也能保障我們的安全。”
小胖子聽得連連點頭，接著不無感慨地道：“還是跟著楚哥你精彩啊，你看兄弟我才回來幾天，就有伏殺陰神尊者這樣的好玩事情。”
“好玩？”
楚留仙撇了撇嘴，他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玩，這赫然是在懸崖上跳舞，若無必要，他一次都不想再來。
緊接著，他隨意地問道：“怎么，胖子你在家里過得不快活？”
小胖子要回瑯琊王氏，那可不僅僅是回家那么簡單，瑯琊王氏怎么說都是血脈傳承的家族，對子弟的培養自與神霄楚氏這般秘法傳承的家族不同，在楚留仙看來，這一趟當是大有收獲才對。
“我之前看你出手，真龍變已然今非昔比，收獲不可謂不大，怎么，很是辛苦嗎？”
楚留仙一邊說著，一邊把玩著鬼方面具碎片，明明沒有發現什么異樣，隱約又覺得似有什么力量存在，只是尋不出端倪來。
“辛苦？”
小胖子大叫起來，“怎一個辛苦了得啊。”
“楚哥你是不知道，這段日子兄弟我簡直過的就不是人過的日子，我是跟我們家豢養的蛟龍一起住啊！”
想到那段日子，小胖子臉都綠了，不堪回首地吐著苦水：“同吃同住，還有被蛟龍玩兒，說是觀想蛟龍法，我呸，我看是那條龍寂寞了缺個玩具，看兄弟皮糙肉厚，拿我頂杠來著。”
“噗嗤”
楚留仙沒忍住，笑出聲來。
想到小胖子跟個球一樣被一條窮極無聊的蛟龍拿捏著，再同吃同住，那種悲催可以想見啊。
看到楚留仙笑出聲來，小胖子一臉幽怨，就差沒抱著大腿嚎上幾嗓子了。
楚留仙用很是理解的語氣又插了一刀，語重心長地道：“怪不得我看你瘦了不少，原來是如此才掉了膘，看來是好事嘛。”
小胖子這下臉更綠了。
楚留仙本想再追問下細節，不曾想話未出口呢，袖中突然一顫，幅度之大連旁邊的小胖子都看在了眼里。
“嗯？”
楚留仙臉上笑意褪去，看了小胖子一眼，沒有避諱他，從袖中取出一物，與鬼方面具完整時候有七分相像，正是神方面具。
神方面具沒有在乾坤袋中而是藏在袖內，這本也是楚留仙留下的一道后手。
這個后手因為事情進行順利而沒有派上用場，卻在這個時候有了反應。
“雨師妃，你有何事？”
楚留仙還是不避諱小胖子，淡淡地問道。
一連串的經歷下來，兩人之間的情分已經足以讓楚留仙對他信任，至少神方面具這般稱不上能動搖根基，危及身死的秘密不需要隱瞞。
楚留仙話音落下，神方面具停止了顫動，其眉心處豁然放出光亮來，好像開了第三只眼睛。
從中，一個曼妙的身影浮現出來，盈盈下拜，正是雨師妃。
小胖子眼睛都看直了，就差拿袖子抹口水。
雨師妃的容貌或許稱不上絕美，然而那種神圣無比的氣質卻是凡俗所無。
“妾身此來，為的是那面具。”
雨師妃小手一引，鬼方面具碎片浮起。
似是受其神力影響，鬼方面具上迸發出幽黯的光，隱隱有什么東西在其中掙扎著，不能脫出。
楚留仙看著這一幕，饒有興致地問道：“鬼方面具碎片何用？”
雨師妃浮出笑容，恰似春風來，千萬朵繁花盛開，整個寶庫都為光明，悠悠地說道：
“不知公子是否聽說過天兵、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