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心插柳
“長老，又麻煩你了。”
楚留仙雙手扶在闌干上，朝陽法袍隨風飄動，又是身處在九曜古船，出入青冥之間，愈發地顯得飄飄欲仙。
他說話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以九曜古船送他回到神霄府的楚游龍。
楚游龍與楚留仙并肩而立，連連擺手道：“留仙你可莫要這么說，你是不知道，現在你可是我們那些老祖宗眼中的寶貝疙瘩啊。”
他這番話倒不是夸張，原本就深孚眾望的楚留仙一趟雷澤之行，悟得鎮族秘法精髓，修得小成雷法，怎能不讓那些長老對他寄望更深？
同樣是神霄楚氏長老，楚游龍與他口中的那些老祖宗自然是無法相提并論的，這個跑腿護送的任務，他更是舍我其誰了。
對此，楚留仙只能笑而不語了，即便是在雷澤事前，他的待遇難道就低了？
又是閑談了幾句，楚游龍若有所指地道：“留仙，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吧？”
一直恭敬地站在他們兩人身后，不去打擾他們談話的秦伯和雙兒不由得也露出關注之色。
在他們想來，楚游龍所指的身體自然當是楚留仙之前在摩天崖處所受的暗傷了。
楚留仙神魂真靈進入雷澤，肉身留在紫霄宮中，有那么多老怪物照拂，以及充足的靈氣滋養，按說應當已經痊愈了才是。
之前秦伯和雙兒擔憂詢問的時候，楚留仙也是如此說的。怎么現在聽楚游龍的口氣，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啊？
他們兩人會會錯意，楚留仙卻不會。
“多謝長老關心，留仙心中有數的。”
聽得楚留仙如此說，楚游龍便放下心來，輕松地笑道：“那就好，倒是老夫多事了。你自己應當也有所覺才對。”
楚留仙微微頷首，他的確有所察覺。
別人或許有可能忽略過去，然而楚留仙卻不會，他自己身上的變化，又如何瞞得過他本人。
楚游龍所指的是——氣息！
從雷澤中出來后，楚留仙的氣息一直不存，確切的說，是屬于雷澤鱷龍的氣息不散！
楚留仙本身的氣息是屬于人，屬于修仙者的氣息；
雷澤鱷龍的則是貨真價實的妖族！
楚留仙此刻的氣息嚴格說來，當是半人半妖。最是駁雜不過。
秦伯和雙兒他們察覺不到，那是有陽神念頭遮掩，楚游龍會有猜測就純是經驗之談了。
楚游龍點了一下，知道楚留仙心中有數就沒有多說什么，自行下去船艙中休息了。
此時，九曜古船已然飛行在龍川平原上空，一望無垠的平原上大江縱橫，恍若臥龍身上的一條條血脈一般。
楚留仙目送楚游龍離去后，對上的便是秦伯和雙兒擔憂的目光。
他灑然一笑。大致解釋了一番后，道：“沒事的，你們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是雷澤鱷龍之身。這鱷龍氣息就似無根浮萍，很快就會消散的。”
一邊說著，楚留仙一邊做出了實際行動。
他雙臂張開，若要擁抱龍川平原上剛剛躍出地平線的初生朝陽。
陽神念頭的壓制被放開。近在咫尺的秦伯和雙兒頓時捕捉到了自家公子的氣息。
雙兒修為不足也就罷了，秦伯仿佛能看到一縷黑氣糾纏在升騰而起的清氣上，纏繞著沖天而起。
黑氣。就是屬于雷澤鱷龍的氣息。
在雷澤中的時光里，楚留仙自身神魂困于鱷龍之身，自然不自然都會沾染上其氣息，不過也正如他所說的，終究只是小麻煩罷了。
秦伯他們放心了，楚留仙的思維卻發散了開來。
“據說在俗世，有那嬰兒為人所棄，又被狼群養大，長大后不僅自身以為是狼，縱然是狼群亦不以之為人。這樣的孩子，往往被稱之為狼孩。”
“現在想來，不當是天長日久，潛移默化等因素影響，身上氣息變化，誤以為是同族，當也是一個原因。”
楚留仙不過是發散一下思維罷了，真要得出結論，怕是得找個狼孩來研究一番才有可能，他自然不會有這個閑工夫的。
主仆三人，在接下來的，九曜古船橫渡龍川平原的時間里，就這么憑風而立，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人依然是還是那些人，站在同樣的九曜古船上，心境與當時已經截然不同了。
“嗯？”
楚留仙的眉頭，忽然一皺，“還是這樣！”
秦伯和雙兒收斂感慨，向著九曜古船下眺望過去，頓時明白楚留仙所指為何了。
下方，江河暴漲，潰堤而出，滾滾洪水席卷，裹挾著土石，沖垮了房屋，摧折了樹木，如千軍萬馬般肆虐著，要將那些慌忙逃生的人們一起吞噬。
類似的一幕，同樣在這龍川平原上，楚留仙他們已是第三次見得了。
時間跨度不下半年，蒼生之苦如故。
站在楚留仙的身后，雙兒俏麗的臉上露出憐憫、不忍之色。秦伯的心自然比她要剛硬上不少，更擔心的卻是自家公子。
秦伯可還是記得呢，來時候路上，楚留仙明知無用，還是毅然出手。
當時他話是怎么說的秦伯已是記不清楚了，只是想來這回的結果當也是一般無二。
“咦？！”
楚留仙沒有如秦伯所想的那樣出手，反而露出了驚疑、錯愕之色。
“怎么會？”
楚留仙不及向他們解釋，以劍指點在眉心，全力感應暴漲的大河中若隱若現的一縷氣息。
“難道…”
“是它搞的鬼？”
楚留仙精神大振，他可是記得清楚，楚游龍當時跟他提起過，之所以龍川上這一幕無法遏制并不是修仙者視蒼生如螻蟻而吝于出手，只是實在找不出導致這一切的源頭為何？
現在，在這暴漲的江河當中，突然出現一縷詭異的氣息，頓時引起了楚留仙的警覺。
江河中的那一縷氣息飄忽不定。時隱時現，全無規律可言，可既然引起了楚留仙的注意又怎會輕易放過？
好半晌，在秦伯舉手讓人降下九曜古船日帆，將速度降低下來后，一扭頭就發現自家公子的神色不對勁了。
“公子，怎么了？”
秦伯上前一步，護住楚留仙的側翼，警惕的道。
“沒…”
楚留仙有點不敢確信，又有些哭笑不得。緩緩道：“秦伯，有些時候，我們真不能不相信天意啊。”
“呃？”
秦伯不解。
楚留仙接著道：“老話是怎么說的來著：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秦伯依然一頭霧水，不等他問出來，身后傳來楚游龍的聲音：“留仙，什么無心插柳？”
回頭一看，楚游龍正大踏步地從船艙中走出來。
他顯然是察覺到九曜古船的變化，不敢怠慢。連忙出來察看。
這尊大佬一出現，秦伯識趣地退開，讓出位置讓楚游龍與楚留仙并肩而立。
楚游龍來了，楚留仙的臉色依然有些古怪。答非所問地道：“長老，它出現了。”
“它？哪個它？”
楚游龍還有點不明白狀況，不過循著楚留仙指向波濤洶涌大河的手指望去，頓時明白了過來。
龍川散修。過往修士，各方高人…，大家都沒有能找出龍川上出現異狀的緣故。這會兒卻自己出現了。
以楚游龍的修為，自然比楚留仙更輕易地就把握住了對方的氣息。
“有點不好對付，那東西不知道是何根腳，氣息太飄忽了，怕是…”
楚游龍一皺眉，有點犯難。
那從江河中冒出來的氣息實在是太過飄忽，要是不準確把握住對方的位置就冒出出手，打草驚蛇的幾率很大。
能瞞過那么多高人眼睛的存在，容不得楚游龍小覷半分。
“根腳嘛，我倒是有幾分猜測。”
楚留仙這句話一出口，楚游龍等人頓時驚奇地望去。
對方連面都還沒露呢，這位就知道了？
楚留仙這回直接用行動做出了解釋。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雙臂大開，放開懷抱一般的動作。伴隨著他的動作是氣息不斷地暴漲，直沖天際而去。
糾纏在楚留仙氣息當中的，屬于雷澤鱷龍的氣息自然糾纏著，一同暴漲，散發了出去。
“咦？！”
這下不僅僅是楚留仙，連楚游龍，再是秦伯，最后雙兒的神色都古怪了起來。
楚留仙這么明顯的演示，他們再不發現點什么就說不過去了。
“氣息…真像…”
楚游龍恍然道：“留仙，你在雷澤中降臨在一頭鱷龍的身上，那東西的氣息又與你如此相像，那么當也是鱷龍之屬了。”
到了這會兒，他總算明白楚留仙之前那句無心插柳是什么意思了。
遑論鱷龍這般遠古時候強悍的生命，即便是尋常的鱷魚，也是最擅長收斂氣息，偽裝成死物的行家里手，若興風作浪的真是一頭鱷龍，讓那么多修士無功而返就說得過去了。
楚留仙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收斂氣息的意思，繼續道：“河里面的那東西，怕是感應到我散發出去的氣息，誤以為是同類來搶地盤的了。”
楚游龍放聲大笑：“好，那留仙你便把它徹底引出來，我們順手為除此禍害，也算是做一功德了。”
“正有此意。”
楚留仙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