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楚留仙睜開眼睛,端詳著身上嶄新的法袍,很是奇怪,“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他本以為將會得到一件如同轉輪王般的玄色袞服,上綴冥rì圖案,結果呢?
楚留仙此刻一身銀光白色袍服,比起袞服來少了一分莊嚴,多了一分瀟灑。
在衣袍的角落,衣袖的角落處,以金紅色絲線綴著紅彤彤的太陽,不像冥rì,更像朝陽。
恰似楚留仙之于轉輪王,一為朝陽,一為夕rì。
“那就叫你朝陽法袍吧。”
楚留仙對這件朝陽法袍很是滿意,特別是當他觀想大rì如來真經時候,朝陽法袍上朝陽圖案亮起,有另外一股屬于大rì的威能從中流轉出來,匯入體內。
這是一件與他本身功法極其契合的寶物。
“是了,冥rì法袍之所以變成朝陽法袍,當也與大rì如來真經的觀想有關。”
一開始的驚疑過后,楚留仙便想明白了。
當是大rì如來真經觀想導致的冥rì法袍變化,甚至更可能是他恰好有此法門傍身,在這關鍵時刻鎮壓地眼全力運轉,最終從吸引出冥rì法袍殘片自動來投。
若是沒有這一幕的話,冥rì法袍的這一角碎片或許是會沉入到地眼深處,無數年無數寂寞,冥rì永墜落。
“轟轟轟轟”
聲聲轟鳴,如怒吼咆哮,仿佛黃泉地眼有了自己的意識,為楚留仙的冒犯而震怒。
楚留仙也無暇再研究朝陽法袍了,即便是得了法袍之助,他的大rì如來真經觀想更上一層樓。這會兒也有抵擋不住的感覺了。
“那就…”
楚留仙緩緩閉上眼睛,心神沉入,只見得在無邊金色心湖上,有一顆芥子般的種子,張開幾縷頭發絲般的根須。
絳珠草,在心湖中飄零。
“…來吧!”
楚留仙的聲音在心湖中回蕩,一聲落下,如大門轟然打開,無數陰靈鬼物攜帶的無盡怨恨、無盡不甘。是毀滅似的絕望,千奇百怪的魘境,瞬間沖入了楚留仙的心中。
整個天地,在倏忽之間變化。
楚留仙端坐在龍煉銀鏈上的身軀不再晃動,從他坐上這個位置以來。第一次穩了下來。
誰能知道,考驗與兇險,不過剛剛開始…
“怎么會這樣?”
臥龍墟市中,陰墟府外,小胖子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在他的身后,有數十個心有余悸的修士望向陰墟府方向,一個個臉色慘白。受創不輕。
他們還算是好的了,在他們的身旁,一字排開不下一百具尸體,氣息全無。
不管是心有余悸的。還是心臟不能再跳動的,無不是片刻前沉睡在陰墟府中,縱橫在臥龍陰墟內的入冥修士。
楚留仙和小胖子這般通過特殊手段提前進入陰墟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修士還是得老老實實等到修為臻至入冥境界才能真靈神游入陰墟。
在楚游龍等人出來后。從內部轟動陰墟府禁制,喚醒所有沉睡在陰墟府中的修士。
結果來得及出來的。也就是這么數十個人,絕大多數都是神霄楚氏中人。
剩下不下百具尸體,大半是散修聯盟中人,浩浩蕩蕩在臥龍墟市與神霄楚氏分庭抗禮的散修聯盟勢力,幾乎在這一役中死絕。
至于那些非散修聯盟的修士,只能說是氣運不好,受了池魚之殃,沒有來得及從陰墟中撤出。
不管他們的入冥真靈此刻是還在茍延殘喘呢,還是為陰靈鬼物吞噬,這兩者都沒有任何區別,他們注定出不來了。
小胖子之前驚得閉不上嘴巴,就是為了這一幕。
在所有人面前,龐大的陰墟府石壁在轟然倒塌,山石成片成片的剝落下來,濺起煙塵無數。
這些煙塵不及落下,就為另外一股力量沖起,如龍般席卷上天。
滾滾陰氣,豁然爆發,臥龍墟市半邊如墜黑夜。
陰氣不熄,沖擊在墟市的大陣上,激起漣漪無數,只是堅持了片刻,便即破碎。
“這次地眼爆發竟然如此厲害?!”
楚游龍眉頭緊皺,他也沒想到會有這般場面。
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絲悔意,覺得自己之前沒有強行將楚留仙拉出來,是不是做錯了?
楚游龍捫心自問,要是易地而處,他絕對沒有把握能在這樣的陰氣爆發中活下來,更別說鎮壓住陰氣與涌出的無數陰靈鬼物。
“他,能做到嗎?”
楚游龍在心中問,小胖子在心中問,風信子在心中問,所有的神霄楚氏修士都在問,在祝愿著。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著,突然,異變突生。
“隆隆隆”
臥龍墟市上空處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景觀,恰似那席卷天地的暴風雨來前,狂風吹過層層烏云,匯聚在頭頂上那般情況。
那是壓抑,是即將爆發,可是將烏云換成陰氣,那便是陰氣爆發與擴散的勢頭被止住,被鎮壓,不得彌漫開來。
陰墟府外烏云彌補,陰云在虛空中碰撞著,幻化出諸般景象。
最高處,九道龍煉銀鏈繃得緊緊地,楚留仙端坐其上,神情安詳,紋絲不動。
“他真的做到了。”
楚游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小胖子一蹦三尺高,放聲大笑。
眼前這一幕,是陰墟中景象的映射,并不是真實存在,然而能看到楚留仙的情況,對他們來說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楚游龍在心中默默地道:“留仙,堅持住,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他甚至都覺得,一個的時間都是少算的了,從這個地眼陰氣爆發時候的猛烈來看,這個時間或許會更久…
這時候。楚游龍能做的不多,他沉吟了片刻,開口道:
“風道友,傳訊神霄府,將此處的情況告知,看他們要如何區處。”
“另外,以我們神霄楚氏的名義,驅散周遭凡人與散修,別讓留仙的苦心白費。”
“最后…”
楚游龍的臉上閃過一抹厲色。“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搗亂,不管是誰,殺之無赦!”
風信子、神霄楚氏修士,皆是躬身應命。
片刻后,陰墟府外。楚游龍和小胖子擔憂地注視著上空處景象,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好在,上空處投射出來的楚留仙猶自穩如泰山,真正的波瀾,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知道…
“哥哥,我痛,我好痛。”
一個女孩。在當街痛呼,兩眼淚流。
這是一條空蕩蕩的街道交叉地點,兩條街相交的路中上,楚留仙靜靜地站著。
兩條大道空無一人。只有楚留仙與他面前的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不過三四歲年紀,嗚嗚痛哭著,蘋果般紅撲撲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近乎扭曲。
楚留仙沉吟一下。緩緩上前,問道:“小妹妹。你怎么啦?”
他自是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闖入他心神中的第一個陰靈鬼物,這也是第一個魘境,猶自怡然不懼的上前。
楚留仙不能躲避,只能正面承受那種精神上沖擊,一經松動,就是全面被陰氣及怨念侵蝕入神魂,入魔的開始。
“痛”
小女孩潸然淚下,小手指在胸肋間,痛苦得眉目都扭曲在一起。
楚留仙循著她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見得寒芒點點,每一點寒芒都是縫衣針的針頭。
“這是…”
楚留仙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依然為之動容。
“誰做的?”
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聲音出口的時候,隱然帶著幾分煞氣。
誰舍得對這樣的小女孩,下如此狠毒手段?
后母?人販?還是其他的什么?
“是娘娘…”小女孩抽泣著道:“還有婆婆,還有爹爹…”
“這個是娘娘…這個是婆婆…”
她很認真地數著那一根根粗大縫衣針的針頭,很認真地分辨著,這個場面讓楚留仙心中冷不丁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覺。
如果是單獨一個人,還可能是后父、后母,狠毒親戚之類的,可如小女孩這般數法,一個個分明都是血肉相連的至親啊。
“哥哥,丫丫痛,你幫丫丫把針拔出來好嗎?”
丫丫可憐巴巴地說著,把手臂高抬,露出兩邊肋下,縫衣針的寒光刺得楚留仙眼中生痛。
楚留仙稍稍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候眼中恢復了澄清。
他明白了。
“在這世上,有那愚夫愚婦們,重男輕女,篤信方術,認為以縫衣針刺入長女體內,加以折磨,就能嚇壞女魂,以至于再生下一胎的時候,沒有女魂敢投身他家。”
楚留仙目露憐憫地看著丫丫,心知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便是遇到了這樣狠毒且愚昧的父母。
不知道什么時候,丫丫已經放下了高舉起來的手臂,連痛呼聲音都消失了,眼中一片清澈地看著楚留仙,道:“哥哥,你帶我回家好嗎?”
“我想回家。”
楚留仙下意識地回道:“你怎么不自己回去呢?不認識路嗎?”
“認識。”
丫丫低頭,聲音可憐兮兮,“可是我走不了。”
“為什么?”
“因為我被埋在下面啊。”
丫丫雙手劃了好大的一個圈,道:“好多好多人都在上面踩,每一天都在踩,把土踩得好硬,丫丫爬不起來,哥哥你帶丫丫回家好嗎?”
楚留仙心中一沉,放眼四方。
這里,的確是兩條大道的交匯地方,也是人流最多的所在。
恍惚間,他似乎能看到一整天rì升月落,無數人的腳在這里踩過,下面葬著一個可憐的女孩。
這一樣是民間的方術,一樣是意在威嚇,哪個女魂敢投身他家,便要其受此萬人踐踏,永世不得翻身之苦。
“女孩何辜?”
楚留仙搖頭,濃濃的悲哀涌了上來。
“所以我要回家啊。”
丫丫抬起頭來,眼中不知何時變成血紅,“娘娘肚子很大了,我要再回去,不管多少次,丫丫都要回去,就不讓弟弟出生!”
她似乎是在笑,眼中血紅卻彌漫開來,占去了楚留仙整個視野。
無盡的哀傷、痛苦,報復的仇恨,如潮水般隨著血色涌來,沖垮了整個場景,沖得楚留仙的心神搖搖玉墜。
考驗,不過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