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鎮壓地眼,絳珠子熟(二)
“長老，你們先行一步。”
楚留仙明明是在笑，楚游龍等人心中卻是一沉，他們已經猜到楚留仙的決定了。
“歸根結底，這場災禍是由我們而起。”
楚留仙眺望著陰氣不斷噴薄而出，涌出愈多陰靈鬼物的地眼缺口，淡然道：“我們若是就此飄然而去，那就不是生死有命了，而是我不殺人，人因我而死。”
“我想試一試！”
楚留仙并沒有拍著胸口，說什么“由我不由天”，“問過我了嗎”諸般豪言壯語，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我想試一試”！
有試，方無悔。
楚游龍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他很想說，即便是陰神尊者以強大實力可以一時封堵住缺口，但一樣不能持久，時間長了定然會收到陰氣侵蝕，從而入魔，或化鬼；
他很想說，無數陰靈鬼物中，裹挾著無盡的怨恨不甘，坐鎮那里一刻，就要承受那各種悲憤、痛苦、絕望、噩夢的沖擊，無數魘境沖擊下，隨時可能瘋狂，分不清楚誰是我，我是誰？
他很想說，人力有時而窮，至少會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不住地鎮壓地眼，只要一念疏忽，就會萬劫不復…
楚游龍這一刻想說的很多，各方面的困難他可以窮舉數十上百，用古往今來諸般掌故來告訴楚留仙，這是做不到的，放棄吧。
到頭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楚留仙說的只是“試一試”，但楚游龍看得真切，他的眼中分明是磐石般的堅定，不容轉圜的堅決。
有這樣眼神的人，是不會為言語所動的。
楚游龍嘆息一聲。熄了勸告的心思。
楚留仙也沒有給人勸告的機會，在說出他的決斷后，他灑然一笑，向眾人拱手為禮告別，掉頭走出冥河區域。
一步步踏出，一步步向前，隨著楚留仙越走越遠，似有一輪紅日從他心底升出來，好像一身氣血都在沸騰。熾熱的紅光從他體內噴薄而出。
這是大日如來真經，是當世唯一一個肉身入陰墟著燃燒出的血氣。
楚留仙經行處，一聲聲無聲的慘叫傳來，那是神魂的震蕩，陰靈的哀嚎。鬼物的絕望…
楚留仙一步步向前，就有一只只避之不及的陰靈鬼物在他透體紅光下融化。
稍遠一些，閃避得快的陰靈鬼物們，它們不即不離，既是恐懼，又是渴望，遠遠為圍攏著楚留仙。向著地眼噴發處涌去。
對這些被鎮壓在地眼當中無數年的陰靈鬼物來說，還有什么比新鮮的血食，熾熱的氣血更讓它們著迷的。
呼嘯在臥龍陰墟當中的陰風里，仿佛都在涌動著貪婪。
眼看著楚留仙漸行漸遠。之前被他想法嚇住的小胖子如夢初醒，大喊著：“楚哥，等等我啊，兄弟來了。”
一邊喊著。他一邊大踏步地向著冥河缺口處跑去。
跑沒兩步，小胖子肩膀上一沉。好像被一座山給壓住了，再不能前進一步。
他愕然抬頭，看到了楚游龍的臉。
楚游龍的視線始終跟在楚留仙的身后，看著他一步步地踏上地眼所在，艱難地在噴薄而出的陰氣中站穩了腳步，隨手一抖。
寒光迸射而出，龍煉銀鏈分別拴在九根漆黑石柱上。
楚留仙最后一步踏出，落在銀鏈正中，盤膝坐下。
他的身下，就是不住噴發著的地眼。
楚留仙一經坐下，熾熱的紅光就從他體內噴薄而出，仿佛是一輪太陽從九天之上墜落下來，破入這片亙古只有銀月當空的世界。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陰靈鬼物在大日如來真經的威能，在比巖漿更熾熱的氣血下消融。
楚留仙的身軀也在搖晃著，帶著龍煉銀鏈顫鳴不止。
“你看到了沒有？”
楚游龍手穩穩地壓在小胖子的肩上，任由他再是掙扎，不能挪動一步，“留仙能肉身入陰墟，有一身純陽氣血鎮壓邪祟，你有嗎？”
小胖子稍稍安靜了一點，不過還是沒有忘記掙扎。
“留仙明顯修有一門純陽正門，克盡天下陰靈邪祟，有這個在，他在鎮壓地眼時候能發揮出不讓陽神真人或者純陽法器的威能，你有嗎？”
大日如來真經，小胖子自然沒有，他的掙扎漸漸停了下來。
“我不知道他還有什么，但我知道這些你都沒有。”
楚游龍看出小胖子聽懂了，放開了壓住他肩膀的手，繼續道：“你如果堅持要過去的話，不僅僅幫不到他，還會成為他的累贅。
用不了幾天，留仙還沒有被噴發出來的陰氣和那些鬼物的魘境沖垮，你會先被陰氣侵蝕而入魔的。”
楚游龍嘆息一聲，道：“不知道留仙這孩子為什么堅持要這樣做？是為了附近那些凡人不為陰氣爆發所害，不讓地眼爆發荼毒生靈嗎？”
小胖子在心里補充了一句：“還為了絳珠草結果，絳珠子蒂落。”
冷靜下來的他，腦子一清，登時就想到了楚留仙這么做的目的。
至于這兩者在楚留仙心中何者為重，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走吧！”
楚游龍再次伸手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我們到外面去，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好搭救。
放心吧，我定然不會讓留仙出什么事情，他可是我們神霄楚氏的未來！”
小胖子松了口氣，點頭應允。
有這么一位在，即便是有什么意外，當也能及時出手相助吧？
楚游龍、風信子、小胖子，以及神霄楚氏一眾高手，趁著楚留仙吸引、鎮壓所有的陰靈鬼物這當口兒，向著臥龍陰墟外飛去。
他們早走了一步，就一步，沒有看到接下來發生在楚留仙身上的一幕…
“咦？”
“那是什么？”
楚留仙在龍煉銀鏈上搖搖晃晃。似乎都快要坐不住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開放心神，承受那些陰靈鬼物的魘境沖擊，只是不住地觀想大日如來真經，不住地搬運氣血，強行抵御，這才顯得險象環生。
隨著地眼中陰氣爆發越來越強，楚留仙漸漸承受不住，準備開放心神，開始借著鎮壓地眼這個機會培育絳珠草呢。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樣東西。
確切地說，是一輪暗紅色的大日圖案。
初看之下，楚留仙覺得眼熟無比，稍一回想便想了起來：
“是了。那是轉輪王冥日法袍上的冥日圖案。”
楚留仙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轉輪王消失在漫天紅色天雷前傲然而立的身影，當時他身著一件玄色法袍，其胸前就紋著冥日圖案。
眾所周知，冥府中亙古長存的是銀月，是熒惑，地上是冥河，是黃泉。是地府，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冥日的存在。
事實上，即便是在那個冥府大昌，執掌六道輪回。為賞善罰惡，死之歸亡的時候，冥日也只是傳說。
楚留仙的腦海中，毫無征兆地流淌著一句話。那是轉輪王在被天道抹去前所言語。
“冥府不代表生，而代表死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注定。”
冥日在冥府時代，代表的就是生。
在一片黑暗，永恒的歸亡所在，冉冉升起的大日。
轉輪王持輪寶，執掌六道輪回，在冥府十殿閻羅當中，位居的就是代表生的王位。
這，就是冥日法袍的來歷。
楚留仙疑惑的是，轉輪王這般曠古絕今的存在都在天劫下消亡，這冥日法袍又怎么會幸存下來呢？
他不是不想去將其取來一觀，只是地眼爆發如火如荼，他坐上了這個位置，就再不能動彈分毫。
楚留仙甚至懷疑，只要他稍稍離開，哪怕只是一剎那的功夫，積郁了無數年的陰氣將徹底爆發，完全沖破陰墟，肆虐、荼毒方圓數百里，甚至更廣大的范圍。
到得那時，便是他的罪過了。
楚留仙只能窮極目力，想要看到清楚一點。
借著冥日圖案為陰氣沖動的時候，他的確看清楚了一些，旋即濃濃的失望之色就在他臉上浮現了出來。
是的，失望。
楚留仙看清楚了，在九根漆黑石柱下，地眼之中懸浮著的的確是冥日圖案，但也只是繪著冥日圖案的冥日法袍一角。
“大約一尺見方吧！”
楚留仙嘆息一聲，心想：“看來冥日法袍也在天劫下毀去了。”
他心中遺憾，卻也知道這才符合情理。
當其時紅色天雷如欲毀天滅地，轉輪王都被從天地間抹去，冥日法袍何能幸存？
在發現冥日圖案，到仔細觀察，再到心中遺憾的整個過程中，楚留仙始終保持著觀想大日如來真經不敢稍停。
若非如此，他也鎮壓不住這地眼爆發。
楚留仙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他觀想大日如來真經越久，身上散發出來的蓬勃大日之力越強，那冥日圖案也在飛速地顫動著。
地眼爆發為風，那冥日法袍一角就如旗幡，在獵獵作響。
突然——
“嗖！”
地眼中迸發暗紅之光，一輪冥日升起，乳燕投林一般，楚留仙都不及反應，就被這輪冥日投入懷中。
霎時間，暗紅色的冥日光輝在楚留仙周身上下流轉著，漸漸地，與大日如來真經噴薄出的大日光輝交融。
一息，兩息，三息。
三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楚留仙身上光輝如液體般流轉著，最終凝成一件全新的，從來沒有在世上出現過的獨特法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