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聚仙鐘聲,不絕于耳,從最開始的單純鐘聲,到后來落入楚留仙耳中,漸至變化成聲聲呼喚;
“楚留仙…楚留仙…”
“此時不至,更待何時?!”
其聲滄桑,直入心中,恍如天音一般。
楚留仙腦子里“轟”地一下,幻象頓生。
恍惚間,他好像從玲瑯閣中飛起,眼前是一座險峻的高峰直插天際,如倚天長劍,截斷云氣,捅破蒼穹。
眼前景象飛速地拉近,楚留仙看到在這座指天高峰的最高處,有一個披散開頭發,面容高古,膝上橫劍的老者盤坐在蒲團上。
橫劍老者的面前,有一尊銅鐘明明無人敲響,卻在不住地震顫著,震得周遭空氣一片模糊,如投石入水波紋。
“這是聚仙鐘?!”
楚留仙目光落到橫劍老者的身上,心中驚異,“他就是仙劍峰山主,劍仙天云子?”
仙劍峰是道宗七脈之首,其山主劍仙天云子地位非同小可,怕是不讓那些隱世的宗門強者,更勝過神霄楚天歌,通天道人他們一籌。
天云子的“天”字,就是歷代仙劍峰山主的輩字,代代傳承,據說與仙劍峰鎮山先天之寶——天劍有關。
不等楚留仙仔細打量這位仙劍峰主,眼前的幻象一陣模糊,他就好像被彈飛出去,直落回自身軀殼一般無二的感覺。
楚留仙腦海里最后一幕景象,是一條虛幻大道從仙劍峰上延伸出來,一直延伸到玲瑯閣中。
這條大道自是不存在的,它的意義就猶如一張地圖,為所有聽得聚仙鐘召喚者指明方向。
當這所有一切都消散后,只有耳中還有鐘聲陣陣,催促著楚留仙速速前去。
楚留仙回過神來,正看到旁邊王賜龍那小胖子一蹦而起,回魂一般,想來也是與他看到了同樣的景象。
小胖子轉過頭來。試探地問道“楚哥?”
“走吧。”
楚留仙搖了搖頭,就要動身。
秦伯和雙兒一陣忙碌,將黑袍人送來的那些東西一股腦兒裝起,放入楚留仙的乾坤袋中,再由雙兒給他系上。
在這整個過程中。楚留仙站立不動。任由雙兒施為,只是深深地看了雷影一眼。
等雙兒他們忙完后,楚留仙招呼小胖子一聲,兩人便下得玲瑯閣。
離去的時候。從他的背影處傳來了一句話:
“雷影,我不管你們是一個人也好,幾個人也罷,有著什么樣的秘密或苦衷。
你們記住,雷影。是我的人。”
話音落下,楚留仙和王賜龍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秦伯和雙兒如夢初醒,連忙送了下去。
偌大的房間中,只剩下雷影一人,靜靜地站在那里。
他沒有如往常一樣直接化光遁去,而是向著空無一人的樓道口深深一禮,聲音低沉卻堅決地道:“公子,屬下記住了。
雷影。也永遠是公子的屬下。”
離玲瑯閣,出天道城,入道宗山門,楚、王二人直奔仙劍峰去。
道宗七脈之首的仙劍峰,其山峰之挺拔險峻。也是遠超同儕,在道宗中任何一個角度望去,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個直插天際的山體。
楚留仙拜入道宗半年有余,今日卻是第一次踏足仙劍峰的土地。
剛一人進入仙劍峰范圍。他們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原來是陳世兄,久違了。”
楚留仙含笑拱手。在他對面同樣止步的不是別雪公子陳林又是何人。
陳林的旁邊,金玉滿堂家的小公主烏珊蹦蹦跳跳的,似乎永遠有說不完的話,在隔著三五步外還嘰嘰喳喳的,一直到看到楚留仙,她才收斂下來扮乖乖女狀。
“楚世兄。”
別雪陳林依然一身白衣勝雪,臉色愈見蒼白,精氣神正相反,越來越像他身后的玉劍,即便是掩藏在劍鞘中,仍然見得鋒芒銳氣。
雙方的關系實在有些微妙,楚留仙又與烏珊打了個招呼,王賜龍有樣學樣地做了一遍,回頭過來一行四人默默上山。
楚留仙原本以為會這樣一路無話地上去呢,別雪陳林突然開口了:
“楚留仙,你別輸給我。”
“呃?”
楚留仙錯愕回頭,別雪陳林腳步不停,徐徐向前,聲音從背影處傳來:“我知道你在想到什么。”
“我在想什么?”
楚留仙很想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這么一句話,天知道他壓根什么都沒想,別人又知道了?
“驕傲如你,一定在想:就憑你別雪陳林,也有資格說這話?笑話!”
別雪公子陳林止步,隔著三五丈的距離回望了過來,接著道:“楚留仙,你不是我,你從來沒有輸過,我卻輸過不只是一次。
你知道我每次輸了之后會做什么嗎?”
楚留仙到現在還把握不住別雪陳林想說什么,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這叫什么事情呢?不過話說回來,他倒也頗感興趣,堪稱孤傲,如同雪蓮一般的別雪公子陳林在輸了后會怎樣?
不等楚留仙發問,別雪陳林便自顧自地說了出來:“但凡輸給別人,那一天的夜里,我從來沒有睡過。”
“那你是怎么度過的?”
“小時候,我會把自己鎖到密室當中,誰也不見,誰也不讓進,一遍遍地把頭撞在墻。
每撞一次,就問自己:我輸在哪里?”
“呃”楚留仙在腦子里想小陳林如瓷娃娃一般模樣,一下下地撞墻會是什么模樣。
緊接著,他注意到陳林話里的意思,追問道:“那長大后呢?”
“長大后?”別雪陳林深深地看了楚留仙一眼,道:“我會跟對方教朋友,學習他的長處,然后打敗他!”
楚留仙無語,敢情這別雪陳林交朋友就是做這用途的?他的心目中只有勝負嗎?
“惟獨一個人例外。”
別雪陳林可不管楚留仙心里怎么想,很認真地說道:“我一點都不想跟你交朋友,也不想用那種方式勝你。
我要一直追趕你。一直追趕下去,一直到我勝過你!”
他似乎來了性質,平時寡言少語,連烏珊糾纏他一整天往往也聽不得幾句話,這會兒去連綿不絕地說了下去:
“這半年來。我接受仙劍峰任務一十八次。重傷三次,輕傷十二次,涉險境七次,劍下斬邪修七十二人。無一無名之輩!
今天是最后一次,剛剛回來。”
“你別輸給我。”他再次重復,“我也不會輸給你!”
這番話說完,別雪陳林意盡,重新舉步。與烏珊一起繼續向著仙劍峰高處行去。
一步一個臺階,好像他行走的不是仙劍峰的階梯,而是一條不斷挑戰,不斷超越的天路。
楚留仙,就是他在這條天路上,始終在追逐的背影。
“好家伙。”
楚留仙望向別雪陳林漸行漸遠背影的目光,終于認真了起來,心想:“你這是在規勸我嗎,陳林。
你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在我楚留仙的心中,也有一個人的背影,在等著我去追逐。
我不會讓他等得太久。
你不想輸,我又何嘗不想贏?!”
楚留仙眼中精光閃爍。在前面蜿蜒而上的階梯上,好像看到另外一個背影,對方永遠地止步在那里,等著他追上。
“陳林也想贏楚哥你?!”
小胖子義憤填膺。挽起袖子,沖著別雪陳林的背影處揮著拳頭。
“他有這個資格!”
楚留仙從階梯上收回了目光。道:“所有人付出那樣的努力,有著那樣的心氣,都有這個資格說這話。”
在別雪陳林那番述說的時候,楚留仙清晰地把握到了他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心緒。
他既想贏,很想贏,又不愿意看到他追逐的背影沉淪下去。
對別雪陳林這樣孤傲的人來說,那無異于是一種屈辱。
“走吧!”
楚留仙一笑,對王賜龍道:“我們趕上去。”
小胖子一晃神,隱約間覺得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里,似乎還看著其他什么意思,又把握不住,只得一頭霧水地跟上楚留仙的腳步,趕上了先行一步的別雪陳林。
又前行數百丈,前方路旁出現一座石碑,上以劍鋒般筆觸刻著三個大字:“解劍池”。
這三個大字中每一道筆劃,都猶如一柄劍,直來直去,鋒銳無數,望之有撲面之寒。
石碑畔,有寒池一方,清澈見底,池下皆劍,劍光透水而出,映照得左近光寒。
走到這里的時候,別雪陳林很自覺地一側身,“刷”地一聲龍吟,玉劍自動飛出,投入解劍池中。
他回過頭來,對楚留仙和王賜龍說道:“兩位世兄,身上若有劍器便解下投入池中,離開時候再收回不遲。”
楚留仙身上無劍,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解劍池,王賜龍這小胖子一雙眼睛賊兮兮地轉著,不言不語。
別雪陳林也就是這么一說,全無勉強之意,見他們沒有動作也就罷了,當先繼續上山。
楚留仙剛跟上兩步,便聽得“哎呀”一聲,愕然回望只見得小胖子的衣衫下擺破出了一個大洞,一柄巴掌大小玩物般的金劍劃出了一條弧線,“噗通”入水。
小胖子拈起破了一個大洞的衣擺欲哭無淚。
“噗嗤”
烏珊掩嘴而笑,陳林面無表情,楚留仙則一陣無語。
顯而易見,別雪陳林怕是早就預見了這一幕,這才毫不奇怪。
楚留仙也是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別雪公子陳林既入道宗,能拜入哪一脈?自是以劍仙名聞修仙界的仙劍峰了。
在仙劍峰上,別雪陳林無異于地主。
一步三回頭地跟上來的小胖子也想到了這一點,后面一路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別雪陳林做,生怕再來個什么丟不起那人。
后面一路無話,楚留仙等人過劍冢,見萬劍寒光依舊,鋒芒如故,卻只能如墓碑般插入在劍冢中。
在劍冢內,有不少劍修盤坐在那,一動不動,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又見得,在仙劍峰靈田處,有不少打扮如老農著神情安詳地在侍弄著靈植。
“那些劍,都是仙劍峰歷代弟子的本命仙劍;
那些師兄,他們是以田桑事,磨礪心劍!”
別雪陳林今日話說了不少,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走到一處,便如自言自語般地為楚留仙和王賜龍介紹一番。
一路所見多有,給楚留仙留下最深印象的也就是這兩處,即便如此,依然只是走馬觀花。
“他日有暇,當再履仙劍峰,看看他們靜坐劍冢中是為了什么,侍弄靈植又怎能磨礪心劍?”
此念方在楚留仙心中生出,他們一行四人便抵達了仙劍峰巔。
前方,有一池水寒。
隔池相望,入目第一眼便看到一尊銅鐘懸浮在空中。
聚仙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