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行?”
楚留仙搖著頭,心想這書癡也算是奇葩了。
與之相比,其他人的反應就大多了,有幾個在下面鼓噪了起來。
“那些一看就是新來的,什么也不懂。”
程乾一臉不屑地瞥了一眼,回過頭來看到楚留仙,想起這話打擊面好像有點廣,連面前這位一起包括在內了,連忙往回,“留仙公子不愧是名門出身,謫仙根器,與那些俗人就是不一樣。”
楚留仙忍不住想笑,真不知道通天一脈的弟子里,怎么出了這么一位極品,想到這里他抬頭看了一眼低頭看書不理嘩然的書癡,在心里補充了一句:跟這位一樣的極品。
程乾不知道在楚留仙的心中他已經被歸于了“極品”范疇,猶自在解釋著:“留仙公子你不曉得,這位書呆子向來都是如此的。”
“他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后從故紙堆中找出好東西來,可更進一步的,他想不到,也不會去想。”
程乾一邊說著,一邊用身子擋住,對著那些喧嘩的指指點點:“公子你看那些人,就是有人下了個可以孵化的蛋給他們,他們不想著自己孵出小雞來,直接就要對方下成金蛋,沒這道理啊。”
“咦?”
楚留仙有點重新認識這位的感覺了,不曾想這程乾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公道話來。
很快,楚留仙就發現他是想多了,這位程乾老兒的話重點在后頭呢。
只見得程乾捋著稀疏的山羊胡子,翹起下巴來說道:“書呆子要是有這本事,他就不是書呆子了。把他下出來的蛋孵化成小雞,或者變換成金蛋,這是我輩該為的事情。”
楚留仙搖頭失笑,什么“我輩該為”,分明就是“舍我其誰”!
到了這個地步,楚留仙哪里還不明白通天一脈弟子對這書呆子的講法感興趣的原因?無非是借用書癡的本事,消化為己身收獲罷了。
從世人的角度來看,書癡無疑是虧了,只是從他表現出來的東西來看,此人又何嘗介意這些,他想要的只是有足夠的功德,能讓他一直在通天道藏里一直鉆下去。
“今日講法結束了。”
楚留仙長身而起,最后看了一眼沉浸入書中世界的書癡,掉頭向外。
“公子,留仙公子。”
程乾忙不迭地跟上,問道:“公子后日可還來嗎?”
“來。”
楚留仙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與其說是給程乾聽的,不如說是對自己所言。
“一日講法一日間隔,二十日間,正是十場。”
“與其胡亂尋來,不如專心聽這書癡講法,或有觸發。”
楚留仙想得透徹,解決了聽道十場的問題,心情隨之大好,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程乾原本還緊趕著兩步,想與楚留仙并肩離去呢,不過沒走兩步,他就看到前方有一個白衣如雪的公子,刁蠻俏麗的小公主在那候著呢,自忖沒那資格旁聽,只得一步三回頭,郁郁地離去了。
看到別雪陳林和烏珊,楚留仙的心情沒有比程乾好上多少,暗嘆一聲走了過去。
“留仙世兄,你怎么會來聽這個呀,無聊死了。”
烏珊難得主動地跟楚留仙說起了話來,之前她可是一直跟見貓的老鼠似的,害得楚留仙一直以為他的前身對人家小姑娘做過什么。
楚留仙笑了笑,道:“我輩好華服廣廈,蚊蚋喜陰溝污穢;你我喜食物珍饈美饌,蒼蠅蜣螂獨愛那五谷輪回之物。
每個人所喜好所看重的,本就大不相同,世妹倒也不必費思量,多強求。”
烏珊她能不思量嗎?
原本一臉天真爛漫的烏珊歪著腦袋,使勁兒的琢磨,楚留仙那話是說道理呢,還是罵她呢?要是罵她怎么辦,動手嗎?好像打不過誒。
別說是烏珊了,旁邊的別雪陳林也皺著眉頭,冥思苦想著楚留仙是不是順帶連他一起罵了,另外,什么“不必費思量,多強求”是告誡烏珊呢,還是對他說的?
楚留仙一句話,直接把這兩人一起給弄暈了,緊接著擺擺手,擦肩而過,向著山下走去:“兩位世兄世妹,他日有機會再把酒言歡,留仙先行一步了。”
“等…”
陳林伸出手做出欲拉的動作,到口邊的話到底沒說出來,最后與烏珊面面相覷了一陣,也郁郁地離去了。
可以想見,后天的書癡說法,他們估計是不會再出現了。
楚留仙用話把這兩位繞暈了,心情大好,腳步也輕快了一些,走路帶風,轉眼間就下得了山去。
他不曾注意到,在他與陳林、烏珊講話的時候,之前那個小胖子在對著他擠眉弄眼著,似要說些什么。
回到神霄峰朝陽府中,楚留仙剛想入靜室呢,就被雙兒給攔住了。
“雙兒,有什么事嗎?”
楚留仙蹙起了眉毛,剛隱隱捕捉到靈感,他可不想任由其消失,語氣不由得重了一些。
雙兒駭了一下,低頭道:“公子,雷影早先來求見過,說有些事情要稟告給公子。”
“雷影?”
楚留仙頓了一頓,接著道:“雙兒,回頭雷影再來,你告訴他,如無生死攸關的大事,二十日后再來告我。”
“就這樣!”
話音落下,他轉頭就入得靜室當中,留下弄不清楚情況的雙兒怔怔地發愣。
靜室中,楚留仙一呆就是一天。
在這十幾個時辰里,他時而揣摩“煙花易冷”用法,時而沉浸“入夢引”的修煉,時間飛快地過去。
又到了書癡講法的日子了,楚留仙如前上得通天峰,熟門熟路的進入了那處云臺,第一眼就看到佝僂著身子的程乾。
“真巧啊。”
程乾臉上笑出了菊花,那怎一個熱情了得。
楚留仙想也知道這個“巧”是怎么來的,搖頭失笑,還是回應道:“原來是程兄,同往?”
“同往同往。”
程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愈發地歡了。
這一回,當書癡擊響了玉磬,開始新一輪講法的時候,楚留仙目光掃過,不曾見到了別雪陳林他們,倒是那個小胖子依然在座。
緊接著,那小胖子就郁悶了,他分明是捕捉到了楚留仙的目光,擠眉弄眼著呢,楚留仙就別過了頭去,專心地聽起了上面書癡說法,媚眼算是拋給了瞎子看。
“志怪神話當中,在極北之地,有君子之國,其地之人皆生兩副面容,一副在正面,永遠正氣凜然,謙謙君子如玉溫潤之風;一副在背面,陰鷙險詐小人之念集中。”
“志怪誠不可信,然而我便在想,世上是否真有這樣的法門?”
“我又思得,曾在另一典籍中看到的一樁趣聞。”
“在留存上古宗門遺跡的連云山脈中,有金烏族聚居。”
“山中妖物眾多,前一日為野獸,后日就可能化妖物,行走其間兇險無比。故而那金烏族人行于山中時候,往往會將頭發結辮,染上妖血。”
“族中巫老施以巫法,于族人腦后化生出另外一張兇厲的妖物面容,以駭住妖物,防止金烏族人無備時候被妖物從背后襲擊。”
“該巫法,名之為:后顧無憂。”
書癡說到這里,照例引得眾人神往,楚留仙也是聽得津津有味,這書癡確有專長,能將那些千頭萬緒的東西化為線索,最終從道藏中翻出好東西來,常人所不能及。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后,書癡依然是以平淡無奇地語調說道:“巫法、咒術,皆屬旁門,我輩不屑為之,前輩先人從那巫法:后顧無憂中,化出了一門法術,仍以‘后顧無憂’名之。”
說到這里,書癡挽起了袖子。
看到這個動作,楚留仙臉上原本聚精會神的神情為之一垮,周遭不少人緊繃的身子都放松了下來。
彼此對視,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無奈來了。
果不其然,書癡挽起袖子,詳細講解了“后顧無憂”法術如何施展,要點何在后,就開始親自演示了。
一次,兩次,三次…
楚留仙最后還是不忍心數下去,不少人等得昏昏欲睡了,書癡終于把法術施展成功了。
他一抹額上汗水,轉身道:“諸位請看,這便是——后顧無憂!”
“咦?!”
楚留仙眉頭一挑,驚疑出聲,場中更有不少人直接從位置上驚起。
在書癡的后腦勺上,赫然是另外一張人臉盤踞著,沒有眉毛,沒有胡須,表情猙獰,駭人之極。
書癡的靈力儲備顯然是夠嗆,這個法術持續了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自己消散了。
他跌坐回位置上,從身旁尋摸出玉書來,旁若無人就要翻看。
“哎”
多少聲嘆息,錯落不齊地響起,這回大家都早有預感,倒也沒人去問一聲“怎么用?”,心中失落卻是難免的。
楚留仙也是如此,不過旋即調整了過來,在心中愈發地堅定,此后八次聽法,便全用在書癡身上吧。
他心中有個預感:“或許,這一次我能否過關,開壇講法成功,順利化生真靈,就著落在這書癡身上了。”
“他講的這些法門…”
楚留仙連不少人起身離去都不曾注意到,便沉浸入了對書癡所傳法術的思考當中。
此后十余日里,每兩日一輪的書癡講法,楚留仙一場也不曾錯過,中間得間隙他便鉆研“入夢引”,倒也充實得很。
只是,眼看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無論是“入夢引”還是不幾日后輪到他自身的講法,始終隔著一層什么,不得其門而入。
這一日,楚留仙在云臺上端坐,上首處書癡擊響了玉磬,最后一場講法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