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圃瓊林,朝花田畔,雙兒著法衣,立高臺,翩翩起舞。
值此夕陽西下,晚霞如火,朝花落盡時候,雙兒美妙的嗓音吟詠,纖細的玉手指點,有揚揚灑灑的雨水飄落下來。
甘霖落處,僅在那一畝朝花田,只隔了數步之外,依然晴空一片。
“好漂亮的小甘霖術!”
山齋內,臨窗眺望,楚留仙賞心悅目之余贊嘆出聲。
小甘霖術,是一種最基本的法術,只要身具靈力便可施展,引氣期修為就足以修煉到三重天巔峰。
此法是天下修士,種植靈谷、靈草、靈木,必不可少的法術,雖是基礎,但最是重要。
但凡有引氣期修士,能將小甘霖術修煉到三重天巔峰境界,那么倒也不愁修煉用度,自由需要者排隊延請施法。
小甘霖術三重天,分別是以舞、印、咒,三種手法來實現,一一對應雨水,靈雨,以及真正意義上的甘霖。
三重境界三層法,功效自是天差地別。
雙兒現在的境界只是最基本的小甘霖舞,然柳腰隨風,極具觀賞性,更有甘霖天降,滋潤一畝花田。
再基本的法術也是法術,雙兒以引氣境界,本來當如當初的楚留仙一般,須以精血為引。
可真要是如此的話,一曲小甘霖舞下來,怕是雙兒就要成了那病美人嘍,那些以幫人澆灌靈田為生的修士們,更是早就血枯而亡了。
雙兒腳下所踩的,便是一種簡化版的法臺,單純為小甘霖術所用,名之為:雨師臺。
相傳在仙域時代之前,曾有過一個神庭時代,以諸路神靈分掌四時雨水日月輪轉,其中負責雨水的便是神祇雨師。
在神靈為仙人所打敗,所圈養,成為歷史的塵埃后,雨師之說,也僅僅限于傳說了。
窗外,雙兒舞歇,氣息短促,胸膛起伏,滿面歡喜地看著雨水過后分為嬌嫩的朝花田;
窗內,楚留仙從她身上移開了目光,稍稍沉吟了起來。
他的腦子里,回響起了古鋒寒還未告辭前,對此朝花的介紹。
“朝花之用,在其露,稱之:朝花露。”
“朝花之名,既是得自其朝放而夕凋的特性,也是因為其功用,取的是朝花夕拾的意境。”
“朝花夕拾,意為舊事再提,往日重演,每日晨起,趁著朝花開放時候,采取其上凝結出來的露水,封靈儲存,逾七七四十九日,便成了朝花露。”
“朝花露是天下名水,其味清冽甘甜,更有引人一日三省己身,反思過往,從而心無掛礙,能勇猛精進。”
“僅此一畝朝花田,能供養一名真靈修士全力修行,無須分心他顧,著實是價值不菲。”
楚留仙搖了搖頭,將古鋒寒的聲音從腦子里晃了出去,口中嘖嘖有聲:“果然有土斯有財,這頂級靈田種植靈株,
收益確實頗豐啊。”
其實朝花凋零下來的花朵,小心收集起來,碾成一丸丸,就是女修們喜愛的縈香丸,隨身佩戴一丸,香氣經久不散。
只是這縈香丸比之朝花露,又不值得一提了。
楚留仙還算清醒,知道這一畝頂級靈田,這座洞府,其實是楚天歌給他的見面禮,不是等閑人可有的。
除了一畝朝花田外,朝陽府尚轄靈田四畝,雖然遠不如那一畝朝花,卻也是上等的靈田,現在空置著,等著他自己去種植。
至于種植什么,還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事情,楚留仙感慨出聲:
“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歸,游之者忘倦,這朝陽府真是好地方啊!”
“秦伯你說是嗎?”
他回轉過身來,入目的是秦伯躬身聽候吩咐的樣子。
在古鋒寒等人離去后,秦伯引領著一眾九曜古船上護衛,將一些物品搬了下來,布置到朝陽府中。
此時,正是一眾護衛布置妥當,齊刷刷向著他行禮告別。
“他們什么時候回去?”
楚留仙目送他們遠去,淡淡地問道。
在他的身邊是依然保持著隨時聽命姿態的秦伯,以及香汗淋漓猶自一臉雀躍的雙兒。
他們兩個,才是會一直留下來服侍楚留仙的,剩下的那些護衛包括九曜古船,終究是要回歸神霄楚氏。
秦伯遲疑了一下,道:“應當是后天。”
“后天?應當?”
楚留仙奇怪地看向了秦伯。九曜古船連帶上其上所有人手,一路上都是由秦伯所領導,他怎么會不清楚情況?
秦伯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道:“在明日,我們神霄楚氏在道宗腳下天道城中的商鋪管事,將齊來拜會公子。”
“計有:主拍賣事務的白玉京,收售珍惜的琳瑯閣,靈田山莊五丈原,另有法器、符箓、丹藥、靈材等諸多商鋪,所有管事。”
“這么多?”
楚留仙的第一個反應便是神霄楚氏果然家大業大啊,竟然在天道城有如此多的產業。
緊接著他感覺到好像有什么不對,略一轉念,疑道:“明日,為什么是明日?”
這不符合常理。
神霄楚氏在天道城中諸主事,怎么會不在第一天就來拜見他這個少主,而是要拖后一天?
楚留仙雖然不在乎這個,但隱隱地還是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秦伯低了低頭,“他們要整理所有的資料,明日要將這些產業一起移交到公子名下。”
“什么?”
楚留仙瞪大了眼睛。
秦伯頭更低了,接著道:“先去他們找到老奴,說是接到神霄府諭令,移交之后,一切事務由公子決斷,任何人不得干涉。”
楚留仙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一是秦伯的態度,二是這神霄府放權也太過了吧?
心中疑惑,他試著問道:“秦伯,這意思是不是說,我就是要將這些產業盡數發賣也無問題了?”
“是!”
秦伯終于抬起頭來,滿臉無奈,但干脆無比地回答道:“公子若要發賣,一聲令下,絕對無人敢質疑半句,若是不然,自有楚氏家法候著。”
“啊”
楚留仙愈發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怎么想都不對勁,直接問道:“秦伯,你就告訴我家族是什么意思吧?”
秦伯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一咬牙,把話吐了個干凈:“公子,家族的意思是,這些以后就是公子您的供養了。”
話說完,他好像不敢面對楚留仙似的,重新把腦袋往下一埋,低得看不到額頭,只有白生生的頭發頂在那里。
要是到了這個地步,楚留仙還沒有感覺,那就真是太遲鈍了,他忙問道:“秦伯,這些產業,是不是經營不善?”
秦伯頷首,依然抬不起頭來。
楚留仙哭笑不得,道:“好了,秦伯,這又不是你可以決定的,抬起頭來,告訴我詳情。”
“是,公子。”
秦伯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平,只是生在楚家長在楚家,要讓他講出個是非來還是比較難。
“白玉京本是修仙界七大頂級拍賣行之一,只是,它已經十年沒有舉辦過像樣的拍賣會了。”
“至于琳瑯閣等產業,每年都在虧損。”
“這些年來,我們楚氏不僅僅沒有通過這些產業給楚家在道宗的族人提供供養,還讓楚天歌山主補貼了不少。”
楚留仙聽到這里,幾乎有掏耳朵的沖動,尤其是想到他未來師父,堂堂道宗七脈之一神霄一脈的山主,竟然還得捏著鼻子往外補貼的時候。
“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
楚留仙很是不解,神霄楚氏好歹也是七大頂級修仙世家之一,除了楚氏宗族所在外,道宗勢力范圍便當是楚氏產業在興旺的地方才是。
在道宗山門外的天道城,楚家都經營成了這個樣子,其整體情況,就可見一斑了。
秦伯苦笑著,聲音里滿是苦澀:“三百年前,我們楚氏老祖就不曾再現身人間過,多有傳聞他老人家已經隕落了。”
“偏偏這三百年間,我們楚氏人才凋零,無力震懾天下,諸多世家大族多有覬覦。”
“只是礙于道宗對我們神霄楚氏千年庇護之約未過,僅以蠶食產業為主。”
“于是…就這樣了。”
楚留仙明白了,原來表面風光無限的神霄楚氏,真實情況遠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光鮮,無怪乎公子生前竭盡全力也要力壓其他公子,為的就是護住這層臉皮。
“那家族的意思是什么?”
楚留仙還有一點不明,既然這些產業完全不成,那他的供養呢?以楚家對他的看重,怎么都不可能讓他自生自滅的,那么…
“秦伯,家族的意思是…”楚留仙突然想到了什么,有點不敢置信地說道:“讓我將這些產業發賣,以為之后的供養?!”
這些產業,再是經營不善,發賣出去,也足以他多年用度了,足以支撐他一步步修煉上去。
這個本錢,不可謂不大,神霄楚氏對他的看重,也可想而知了。
“是!”
秦伯一臉無奈,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楚留仙徹底懂了。
神霄楚氏,七大世家,再是窘迫,也不好發賣產業,尤其是道宗山下這般根基性的產業,尤其不可動,哪怕是年年虧損,也要撐住這張臉皮。
但這事情,由楚留仙來做,就大不相同了。
神霄楚氏以偌大產業交托給楚留仙,這般供養,說出去沒有人能道一個“不”字;楚留仙將其盡數發賣,也能以專心修煉,一心向道,不為庶務分心來推脫。
這樣一來,供養既有,神霄楚氏面皮也保住了,面子里子全不都有。
對此,楚留仙只能苦笑:“真是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這些產業,是賣呢,還是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