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父之愿
翻動著冊子，與公子做隔世之談，楚留仙的臉上一直帶著溫暖的笑容。
這笑容，一直持續到一行字躍入了他的眼簾：
“原來…花非花，霧非霧，我也非我…公子留仙，不是我…”
“嗯？”楚留仙的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聚精會神地翻看了下去。
他知道再往下，便是公子當日所言與身世相關的內容，不然不會引起如此感慨。
“原來，夢中的那個人是我兄長。”
“他才應該叫做楚留仙——公子留仙。”
“我還只會啼哭的時候，他就會在夢中觀察；
我還只會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時候，他就會為了為了生計而拼搏；
我還只會在長輩的壓迫下心不甘情不愿修煉的時候，他就會抓住一切機會學習；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做我的兄長！
我不如他！”
楚留仙搖著頭看著這些，要是讓人知道驕傲的公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會震驚到什么程度？
再往下的內容，公子留下的就不再是感慨，而是他偶然得知的，關于他們兩人的身世。
楚留仙一字一句，一點一點地讀了下來，十七年前發生的，導致了現在這種情況的往事，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時間倒流回十七年前，神霄楚氏有一個嫡子，被寄予了厚望的公子錚，做出了一件驚世駭俗并一時淪為世家笑柄的事情。
公子錚竟然要迎娶一個名叫李彤的凡俗女子為道侶，為正妻。
當其時，楚氏舉族震怒。
且不提修仙世家本重血統，不可能讓嫡系血脈娶凡俗女子為正妻，更何況公子錚早被家族安排，與同為九大修仙世家之云家嫡女定下了親事。
兩大世家，嫡系子孫，結為道侶，這是何等珠聯璧合的事啊！
誰也沒想到，公子錚性情剛烈，寧折不彎，竟然破門而出，與那凡俗女子私奔。
楚家暴怒，云家暴怒，兩大世代姻親的修仙世家，自此隔膜，不相往來十余年之久。
公子錚實力、心機，皆是不凡，帶著李彤一逃就是年逾，隱姓埋名下，竟然誰都尋之不出。一直到一年后，李彤懷胎十月即將誕下麟兒，公子錚不得不安頓下來，在朱仙鎮停留，這才被楚家人找到。
看到這里，楚留仙的呼吸不由得摒住了，心知后面就是關鍵了，他的身世，他為什么會流落在外，都可以從中找到答案。
稍稍平靜了一下，他繼續往下看去。
公子錚畢竟是楚家嫡系，李彤雖然是凡俗女子，但他們兩人的后代，不管怎么說也流傳著楚家血脈。
神霄楚氏是千年屹立不倒的修仙大族，處事自然有它的準則。看在李彤快要臨盆的面子上，找過來的楚家人沒有強行帶走他們，而是留在那里陪他們待產。
一直到李彤臨盆那天，異變突生。
當日，異寶謫仙榜上，浮出了一個全新的名字：
楚留仙！
公子錚的孩子，在神霄楚氏里，正是“留”字輩，按族中安排，公子錚的孩子若為男，名字就當是楚留仙。
楚家這一輩，竟然有一個謫仙人！
凡俗女子李彤的肚子里，竟然有一個謫仙人！
這消息一出，神霄楚氏舉族震動，族中所有的陰神長老傾巢而出，以九曜古船連夜趕到了朱仙鎮。這個時候，李彤尚未臨盆。
陰神長老們不僅僅把朱仙鎮守得密不透風，還傳訊道宗，請求他們派遣宗門強者，趕來相助，以防不測，并連夜趕制了家族令牌，就為了第一時間給剛出生的嬰兒戴上。
“家族令牌？”
楚留仙不由得探手入懷，取出了他被老獵戶在山林中撿到時候，襁褓中所帶的鎏金玉牌。
鎏金玉牌上面“楚留仙”三個字，在火樹銀花的光輝映照下，竟是顯得有些刺眼。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也顧不得感觸，隨手將鎏金玉牌放在案桌上，接著翻閱了下去。
楚氏趕制出來的家族令牌有兩塊，一塊楚留仙，一塊楚留香，分別為男女所用。因為謫仙人真靈下界，無論是世間最高明的醫者，還是強大的陰神尊者，沒有人能探測到李彤腹中孩兒的狀況，只好做此兩手準備。
誰也沒有想到，李彤所生下的，竟然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她生下第一個男孩時，所有人歡天喜地，但誰也沒有想到，她緊接著又生下了第二個，也是男孩。
——兩個男孩！
第一個健康而強壯，第二個體弱奄奄一息。
原本喜氣洋洋的楚氏陰神長老，齊齊沉默了下來，氣氛也隨之陡然壓抑。
他們很快就調節了過來，陰霾只在他們臉上停留了一瞬，馬上狀若無事地開始討論既然是兩個男孩，那第一個依然叫楚留仙，另一個叫什么呢？
李彤雖然是一個凡俗女子，但她心思細膩，馬上感覺不對，暫時按下只做不覺，一直到無人時候，才偷偷對公子錚道出。
公子錚本不相信，但經不住李彤苦苦哀求，暗中查探。
不曾想，這一查，卻讓他查出了一個驚天秘事。
當夜，楚氏陰神長老避開了公子錚夫婦召開家族會議，也就是在那個會議上，在場絕大多數人方才得知了一個秘聞。
原來，這萬年來，無論是謫仙人，還是未來佛，亦或是圣魔子，并不是沒有出現過雙生子的情況。
這并不是好事，往往意味著悲劇。
謫仙人是一點真靈不滅，投身下界，要是雙胞胎，真靈中蘊含的上界大能烙印一分為二，那不僅是根器大減，而且往往意味著更糟糕的事情。
兩個有資格喚醒桎梏之寶的神魂存在，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彼此互相干擾，以至于桎梏之寶無所適從，誰都打不開喚醒不了。
一件桎梏之寶，也就代表著一件仙靈之寶，那可是超越了法器、純陽法器、法寶…，代表著強大的力量。
在過去發生過的類似事情，最后往往以兄弟相殘，一方之死，成就另外一方為結果。
楚氏陰神長老們連夜商量的便是此事，他們也不想看到家族內發生手足相殘的慘劇，更不想一件仙靈之寶永遠沉睡。
于是，商量一夜，即便是心中不忍，陰神長老們還是不得不做出了一個殘酷的決定。
趁著兩個孩子都還小，犧牲掉體弱的次子，以成全健康的長子。
他們商量出了結果，公子錚也察覺到了不對，尋了一個交好的族兄苦苦哀求，那人也是心中不忍，便將此事告知于他。
公子錚如遭雷殛，渾渾噩噩地走到了安頓兩個兒子的地方。
在那里，他看到了被命名為楚留仙的長子不哭不鬧，只是以黑漆漆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一邊看，一邊笑。
在旁邊，次子面白唇黑，氣息微弱，昏睡不醒。
這樣的體質，要是出生在普通人家，自是有死無生，可要是楚家全力施救，他不僅不用死，還能正常的修仙，興許還能成為一代強者。
只是，他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謫仙人，雙生子，這六個字，已經決定了他的命運。
公子錚心中大慟，舔犢之情不可遏制。
他一咬牙，一狠心，做出了一個決定來。
他要兩個親生骨肉，都能活下去！
他不想什么謫仙人，什么家族興旺，什么仙靈之寶，只想著自己的孩子，能活著！
這就是為人父者，最簡單，也是最大的愿望！
公子錚偷偷地將長子搶出，連夜逃出了朱仙鎮。
他準備就此隱姓埋名，將強壯健康的長子撫養長大，這樣一來，楚家不得不全力施救次子，將謫仙人仙靈之寶等等希望，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
這樣兩個孩子，都能活！
楚氏長老得知消息后，急忙追趕了過去。
七天七夜后，他們找到了孤身一人，昏迷在山中的公子錚。救醒了他之后，長老們才得知就在大半天前，公子錚被從天而降的妖獸襲擊，重傷昏迷，長子也為妖獸掠去。
一眾楚氏高手，連同陰神尊者這樣的強者大怒，血洗方圓千里，殺盡妖獸，上天下地翻了一個遍，硬是找不到長子的下落，就此不失所蹤…
連同孩子一起不見的，還有那塊早就準備好，刻著“楚留仙”三個字的鎏金玉牌…
“竟然是這樣。”
楚留仙雙手按在案桌上，支撐著自家重量，臉上表情一時難辨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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