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他在干什么?”
公子燁顧不得困坐在舒適的大搖椅上,站起來在包廂中繞著圈子,時不時地抬頭看天,似乎可以看穿八層跟九層之間的樓層,看到上面楚留仙的行動一樣。
在他對面,歐陽蘭苦笑。
這是三天中的第八次,還是第九次來著?
一天不問個兩三次,公子燁是活生生的吃不香,睡不好,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清減了。
若非親眼所見,歐陽蘭都無法相信自家公子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可是經歷過公子燁編織彌天大謊,以仙靈鬼為餌,引動修仙界無數人心思,最終生生炒熱那段時間天下會所有拍賣的大手筆。
即便是在那個時候,公子燁依然該吃吃,該睡睡,成竹在胸模樣,何曾如此時此刻,患得患失,進退失踞?
“公子…”
歐陽蘭忍不住要勸,話到嘴巴了,又在唇齒間環繞,重新順著涎水咽了回去。
“我當初還真是…”
她不由得生出無知者無畏的感覺,想到當初在天道城里,眼皮下算計于他,就有不寒而栗,莫名敬畏的感覺。
歐陽蘭終究不是普通女人,怎么說也是公子燁手下最得力臂助,一時失神便回過神來,對自己道:“他也是人,沒那么恐怖,我一定是受了公子的影響。”
“對公子來說,就是心魔啊!”
她擔憂地望向公子燁,公子燁好像也感應到她目光,強行鎮靜下來,仿佛可以聽到歐陽蘭心聲一樣,苦笑道:“怎么,是不是覺得你家公子自尋煩惱,心魔執念?”
歐陽蘭忙不迭地搖頭。
公子燁卻不看她,繼續苦笑道:“我承認,上面那個男人…”
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道:“…他就是我的執念,我的心魔!”
公子燁感慨無比,整個人縮回了搖椅上,悵然道:“小時候不如他也就罷了,少時了了,大未必然,凡塵如此,仙路尤然。”
“我受的最大刺激是在那千山泊,凝固的時光里…”
當初千山泊的那段經歷,公子燁等人出來后無不是晦而不言,故而歐陽蘭也只能隱約感覺到自家公子是吃了虧出來的,至于具體情況,卻不知曉了。
此刻,聽得公子燁提及,歐陽蘭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其他就不提了…”
公子燁這是讓歐陽蘭失望了,他明顯是不想再提起,甚至不想再想起那段傷心事,“在千山泊中,我占據人和,占據勢,多方謀劃,最后不僅僅在最關鍵地方輸給了,甚至還要靠著他來救命!”
“我想到的地方,他更是都能快我一步!”
公子燁說到最后,嘆息一聲,將胸中的濁氣盡數噴吐出去,好像不如此就會憋悶而死一樣,悵然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嗎?”
歐陽蘭理所當然地搖頭,就是猜到也不能說啊。
“我不僅僅沒有追上那個背影,還被他拉得越來越遠了!”
“總有一日,我會連背影都看不到…”
公子燁一臉苦笑,對歐陽蘭道:“你說,他如何能不是我的執念,我的心魔?”
“趁著現在還看到背影,還能給他制造麻煩,或者說,還存在追上的可能,就讓這心魔跟執念存在吧。”
“若是有那一天…”
公子燁搖著頭,跳過不想提及的內容,接著道:“我自然會安下心來,放下來,去做我的大仙商,以先祖為目標。”
歐陽蘭張了張嘴巴,低下頭,努力不讓眼睛里的憐憫讓自家公子看出來,想起了什么似地道:“公子,他召集了神霄楚氏在十里海墟的所有主事人,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十里海墟,所有主事?”
公子燁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撓著下巴,冥思苦想…
他們兩個念叨了幾天的楚留仙,這會兒端坐在真龍皇座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屈起手指,以指節敲擊在扶手上。
“噠——噠——噠——”
聲聲清脆,便是天下樓最高一層唯一的響動了。
在距離楚留仙數丈之外的地方,十余個神霄楚氏在十里海墟的主事人放下平時尊貴的身份和架子,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又目露疑惑地望過去。
他們附近不遠處,除了楚離人超然一些,好像渾不在意外,秦伯和雙兒也如他們一般,一臉疑惑之色。
“公子這是在做什么?”
一個疑問,在他們心中一模一樣的浮現出來。
同時,他們的眼珠子,隨著環繞在楚留仙周遭不住起伏變換著位置的一個個光點移形換位而不住地轉動著。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楚留仙依然保持著石雕般的一動不動,唯獨偶爾目光會凝在某個移動的光點上。
但凡這個時候,那個光點就會猛地一下滯住,懸浮不動,顯露出真正的模樣。
原來,那一個個光點,就是一枚枚玉簡!
這些玉簡上泛出靈光,為楚留仙的靈力所牽引,幻化出諸天繁星般迷幻景象。
美則美矣,又有何用?
“哼!”
楚留仙忽然冷哼出聲,那枚玉簡猛地落地。
“啪啪啪啪——啪啪啪——”
光點環繞越來越急,楚留仙凝滯住某塊玉簡,隔空讀取其中記錄的內容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失去所有力量,墜落到地方,發出一聲聲輕響。
只是片刻功夫,上一刻還如漫天繁星一樣的玉簡,落滿了一地。
楚留仙的身形,沒有了無數光點遮掩,真切地曝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那些人眼中,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動的楚留仙,比之前更像是如墜迷霧般看不清楚。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主事們恨不得撓破了頭皮,弄清楚楚留仙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反正讓他們發問那是決計不敢的。
神霄楚氏神霄府,早有嚴令下來,七罪之訣過程中,一切神霄楚氏力量務必聽令,不得掣肘,違者以叛族論!
誰敢?!
“是了!”
楚留仙毫無征兆地脫口而出,雙手一按扶手,長身而起!
“他發現什么了嗎?怎么可能?”
雙兒和秦伯只是單純的欣喜,他們對楚留仙的信任和依賴直如本能,那些主事們則不然,無不是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那些玉簡都是他們弄過來的,怎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這些玉簡里無非是過去數十年上百年來,枯榮草的價格起伏變化資料而已,從這里面能看出什么來?”
他們一個個想得腦子都要爆炸了,還是想不明白楚留仙不去將有限的時間用在研究如何把有限的資源去進行運作,賺取數十倍利潤,然后完成任務,糾結在這些數據上做什么?
楚留仙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對外在的一切全無感覺,絲毫沒有對那些主事的疑惑目光做出回應的意思,雙臂一振,袖袍拂開,勁風涌出,獵獵有聲。
“嘩啦啦——”
那些落滿了一地的玉簡為勁風拂動,向著四面八方飛去,落在水晶墻上,發出一聲聲雨打芭蕉,滾珠玉盤般的響動。
楚留仙拂開衣袖后,重新落座在真龍皇座上,整個人氣勢都不同了。
他曲食指,凝聚靈力,以指為筆,以靈為墨,于虛空中書寫。
頃刻之間,一個個純由靈力凝結,以神魂精力束縛的圖案懸浮在空中,凝而不散。
“這好像是…”
主事們當中,有那些反應快的,已經認出了楚留仙凝畫出來的到底是什么了。
“歷年枯榮草價格起伏的示意圖。”
在某個主事脫口而出的時候,楚留仙一個個圖案在成型,每一幅圖案的重點都在如起伏山脈一樣的,代表枯榮草價格起伏的曲線。
一個呼吸,數十道曲線,數十個圖案凝于空中不散。
若說,之前玉簡浮空如繁星,此刻則似無數星云,環繞在楚留仙周遭,緩緩地轉動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楚留仙一口氣匯盡了過去百年枯榮草價格變化起伏圖示,一年一圖,轉眼間一百個靈力圖案,一百條曲線,懸浮在空中。
天知道,他是怎么將這百年走勢,百年變化,盡數烙印在腦海中,隨手繪出來的。
這會兒主事們腦子里還為疑惑充斥,不然反應過來,必然是十倍震撼于此刻。
“這是要做什么?能得出什么結論?”
主事們,雙兒秦伯,乃至于楚離人都矚目了過來,誰人都知道,這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
“來,讓我看看!”
楚留仙眼中放光,伸出雙手,分別抹向懸浮在左近如星云的一個個圖案。
“這樣,這樣,再這樣…”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看著隨著楚留仙雙手左右抹過,一個個圖案移動位置,被他的雙手移到一起,彼此重疊。
調換位置,對準曲線,忽略一些東西,著重一些意義…
轉眼間,百年變化,匯于一圖。
重合者重合,突出者突出,一條曲線蜿蜒如神龍,盤踞九地,扼喉海口。
楚留仙臉上笑容愈濃,忽然伸出一只手來,重重地拍落。
“啪!”
靈力圖案破碎,充盈的靈力,散開成了漫天靈光,如無盡流星,紛紛墜向無盡的方域。
惟有一只手,握住了一條靈力曲線,仿佛是捏住了靈蛇的七寸,掐住了神龍的逆鱗。
“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