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里海墟(上)
月華如水，楚留仙從天而降。
真龍皇座適時地化光而至，在他離地數十丈上下的時候，來到他身下。
楚留仙順勢坐下，雙手搭在真龍皇座扶手上，背靠椅背，整個人放松了下來。
天知道，此時此刻的他，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來了。
無窮無盡的疲憊涌上來，有神魂精力的枯竭，有體內靈力的干涸，有事了拂衣的松懈，恨不得就此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嘭！”
兩聲幾乎不分先后的輕響，分別是山城高山和真龍皇座落到地上。
楚留仙倚靠在真龍皇座上，眺望山城方向，但見得燈火如星滿城流淌，輝煌如白晝，更有歡聲笑語，欲掀翻了夜空。
不知不覺中，一抹笑意爬上他臉龐，凝成滿足神色。
“呼呼呼”
風乍起，九曜古船壓出勁風無數，在楚留仙前方百丈處徐徐降了下來。
古船上，楚離人扶著欄桿，看著眺望山城方向面露笑容的楚留仙，感慨萬千。
“要是當年的我，如此時的他，該有多好。”
楚離人既是羨慕，又是大慟。
羨慕的是這個結果，大慟的是昔日他沒有這樣的力量，這樣的決心，去一戰都打破一切，只能坐視一切發生，空悲切。
在各懷心思，近乎凝固的楚留仙和楚離人外，又是百丈距離，山城最高處張知非神色古怪無比。
他下意識地扭頭，好像自語出聲，又似是在對誰發問：“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那條泥鰍我也能解決啊，邀一起過個月華佳節不好嗎？非得偷這個懶？！”
“我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對吧？”
張知非看盡了之前一切，尤其是楚留仙最后出手，義無反顧冒天大干系，大傷天和，以皇天印將惡蛟永鎮怒江后，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了這般想法。
如此人物，只可為友，豈能留隙？
“對！”
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張知非咯噔一下，心叫不好。
他哪里不知道身邊沒有人，習慣性的動作罷了，這個聲音哪里來的？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張知非扭過頭來一看，只見得一個身著白衣男裝，身材嬌小，頭戴綸巾，五官精致的小丫頭正兩眼冒火，氣呼呼地看著他。
“那個啥，小妹你別這樣看我啊。”
張知非一縮脖子，心道：“乖乖，怎么讓這丫頭逮住了，她不是該被關在祖祠里修煉五家靈仙嗎？”
這個總是一身白衣男裝的女孩不是別人，就是他張知非的妹子，天師張氏這一代唯一的女天師張知語。
“你…你…”
女天師張知語伸出白生生的小食指，沖著張知非點啊點的，深惡痛絕地道：“你竟然敢為難，為難我的偶像，有你這么當哥哥的嗎？你讓我以后怎么見人啊啊啊啊”
張知語說到后面，遇到哭腔，近乎尖叫，慌得張知非連忙撲上去，連哄帶騙，就差給這小姑奶奶跪下了。
“別，別，我說小語兒，不還在那嗎？要不哥帶你去跟他打個招呼？”
“刷”地一下，張知語小臉紅撲撲的，忙不迭搖頭，道：“不要，才不要，他會恨死我的。”
“才不要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他呢！”
說著，她又以幽怨無比的目光望向自家哥哥，看得張知非全身汗毛都站起來了，哭笑不得地道：“那要在什么情況啊？小語兒你從十一歲就說要認識，現在好幾年都過去了，你倒是想好了沒有？”
“我想好了！”
張知語挺起小胸膛，用很憧憬的語氣道：“某一天，他遇到了煩，束手無策的時候，我就會踩著七彩祥云，穿著金甲戰衣，出現在他的面前！”
張知非聽得出來，自家妹妹的語氣是十分認真地，只是怎么覺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對？
這一對兄妹一個在幻想中陶醉，一個冥思苦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站在山城高處，一時都癡了…
“結束了！”
楚離人帶著雙兒和秦伯走下九曜古船，走到了楚留仙面前。
“還沒有。”
楚留仙搖頭，沖著滿臉擔憂之色的雙兒和秦伯點了點頭，緩緩站起。
到了這會兒，他總算有了站立的氣力。
“離人長老，這次七罪之訣沒有白參加，留仙明白了一些事情。”
面對楚離人疑惑的目光，楚留仙深吸了一口氣，直覺得體內鮮血滾燙，如欲沸騰。
“戰！戰！戰！”
“想要更進一步，想要超脫彼岸，靠的不是機謀算計，不是靈機百變，而是一場場酣暢淋漓，打破桎梏的戰斗。”
“這次七罪之訣，我會一路戰下去。”
楚留仙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大猿王一棍捅破天穹的無邊霸氣，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大丈夫！
“好，我等著看！”
楚離人頷首，再次感慨，當年的他若是能悟到這一點，何至于今時以“離人”為名，獨自傷懷，無能為力？！
“下一站是哪里？”
楚留仙揮退雙兒和秦伯的攙扶，獨自緩慢，又堅定地一步步走向九曜古船。
在他的身后，真龍皇座顫鳴一聲，龍吟一聲，飛入他腦后光圈，隨著光圈一起隱入他體內不見。
“下一站？”
“你可聽過十里海墟？”
九曜古船扶搖而上九重天，不再憤怒的怒江，驚覺變化的山城，一切的一切，盡數隨著漫天云氣被拋到了身后。
船頭火樹銀花下，楚離人和楚留仙對坐小酌，秦伯和雙兒殷勤伺候著，臉上掛著歡顏，享受著緊張過后難得的放松時刻。
“十里海墟？”
楚留仙接上之前的話題，饒有興致地道：“留仙當然聽說過，那是號稱極東之地最繁華的所在，有心冒險修士的樂園。”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離人微微一笑，講述起十里海墟的種種…
原來，所謂的十里海墟，的確是在東極之地不假，卻還稱不上極東，再往東去，就是無盡瀚海，波濤浩淼，縱是陽神真人，亦飛行不到盡頭的所在。
那無邊海域里，存在著無盡妖獸，這些妖獸又與陸地上的大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妖就是妖，它們通過人、妖兩族無數次的大戰，用鐵血道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不管如何，妖也是一種并不下于“人”的存在。
妖獸則不同。
妖，又冠上一個“獸”字，單單這個稱呼，就足以知道在人族修士心目中，它們還不是可以跟人族相提并論的存在。
妖獸實力強大，又靈智不開，但凡開啟靈智者，至不濟也是陰神尊者級別的大妖，更是不乏陽神級別的妖王存在。
無盡瀚海無盡資源，為了它們的歸屬，人族強者不知道與海域中妖獸酣戰過多少場，最終與瀚海幾大妖王劃地為界。
十里海墟，就是這條界限，也成了溝通汪洋與陸地最繁華的所在。
“妖獸？妖王…”
楚留仙面露沉吟之色，想到他曾經接觸到的“七海禁制”，想起最后的真龍彩虹龍敖世，疑惑道：“那當年真龍一族不曾離開這方世界時候，它們又是如何掌控住無盡瀚海妖獸的呢？”
他可不認為，當今人族，會比昔年的真龍一族弱！
時代在不停地進步，仙道成就每一天都是新的巔峰，當年真龍能以一族之力做到的事情，沒道理現在人族做不到，竟然還要與妖獸們劃界而治？
楚離人搖了搖頭，眼中也帶出幾分不解，道：“具體的我也沒有資格知道，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在真龍一族不曾退出這方世界前，還沒有妖獸這種特殊的存在。”
“它們是…”楚離人一字一頓地道：“后來者！”
“后來者！”
楚留仙神色也凝重了起來，重復了一遍，銘記于心。
“言歸正傳。”
楚離人沒有在這個以他們現階段身份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上多糾纏，轉而道：“十里海墟就是那樣一個存在，那里是散修、世家、宗門、妖族、佛門、魔道，乃至于化形妖獸們聚集的所在，是一個有志于冒險修士們的樂園，更是無數人的墳墓。”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十里海墟邊緣，由天下敬氏掌控的一處小島墟：小蓬萊。”
“天下敬氏，小蓬萊？！”
楚留仙微微頷首，笑道：“看來下一關，就是天下敬氏給我出的難題了。”
“我很期待啊！”
他腦海里，浮現出公子燁能圓滾滾的肥胖身軀，不知道這回會不會遇上此人。
“要是公子燁的話，我更好奇他會給我出什么難題了。”
“真是期待啊！”
言語間，九曜古船不曾停歇，乘著星風，行駛在月華的海洋，一路乘風破浪，駛入了朝陽初升的萬丈光明當中。
一路向東。
十余日后，當九曜古船再一次駛入朝陽躍出的地方，萬丈碧波，反射出金鱗般的光澤，滾滾海濤聲音，如是無數人在恭迎大駕。
又三日，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里，九曜古船懸停在了一處無限繁華的所在上空。
“這里就是十里海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