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回夢千尋,鳳凰于飛(下)
“轟隆隆”
明明是晴空萬里，卻氣溫驟降。
在兩個夢境連結的地方，在鳳九頹然坐在樹下的時候，他頭頂上空忽然陰云密布，匯聚出一個席卷大半個天際的巨大漩渦。
漩渦由外到內，自陰沉至橘紅，最中心處呈現出金燦燦的光澤，如液態的黃金在滴落。
有驚雷聲聲，炸響天地。
鳳九被驚醒，愕然抬頭，只見得在漩渦的最中心處，金光流轉，凝成了一只巨大手掌樣子，屈指至九天之上摁落下來。
手掌，手指，輪廓清晰，紋路明顯，乃至于包裹住大半個手掌的袖袍形制，也一點不差地顯露出來，好似有一個金色的巨人，從天外破入的手掌一般。
鳳九為無限痛苦折磨著，整個人都顯得麻木呆滯，反應比起平時不知道慢了多少，等他反應過來時候，金色手掌已經重重地落了下來。
整個過程中，空氣仿佛化身成厚厚水層，手指過處漣漪陣陣，波動層層，好像盡數被一指點破。
在手指點落下來的正心方，蓮池拒劇烈地波動起來，無數的蓮花折斷，散落一池。
蓮池旁假山戰栗，怪石滾滾而落，恍若遇到了地震，不敢重負。
如此威勢的一指，錯開鳳九所在方位一點點，擦著枯木，向著某個地方點去。
那里，有一只夢蝶扇動著翅膀，正要飛起。
就在它剛剛飛離枝頭的一瞬間，金色手指點在它身上。
點破空間，點破蒼穹，點破蓮池，幾乎點破了整個夢境的一指落在夢蝶身上卻詭異地輕柔。
夢蝶那只有常人指節大小的身子只是微微一沉，在空中沉下不過一兩寸的距離，便驚慌地再次飛起。
比來時候迅速百倍。金色大手與手指飛快收回，天上漩渦頃刻消散，云開霧散間，整個天地又變得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好像之前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這…這…這…”
鳳九沒有血色的嘴唇在顫抖，整個人也在顫抖，顫抖之余，是無盡的慶幸。
金色大手是什么時候離去的，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他全然不曾注意，不曾在意，他的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遠去，眼中只有那重新振翅高飛的夢蝶。
一只不當出現在這里的奇特生靈！
鳳九怎會不知道，美麗的夢蝶，短暫的生命，恰似一朵最絢爛的花朵，只在漢江畔綻放？
他慶幸的是，若不是那只金色大手。心如死灰，生不如死的他險些忽略了這只夢蝶，這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美麗的夢蝶如受驚嚇，飛快地扇動著翅膀想要飛去。只是不管它如何用勁始終飛不起來，飛不離不知道什么時候托在它身下的手掌。
鳳九的手掌。
看著這只驚慌失措的夢蝶，鳳九目光轉柔，深情地道：“不管是什么情況。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身邊！”
看著掌中的夢蝶，想到這個他們第一次相識的地方，鳳九若有所悟。
他將夢蝶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蹲伏下去，用顫抖的雙手，挖入樹下土層，一把把地挖下去。
這個時候，鳳九忘記了他陰神巔峰的修為，忘記了他修仙者的身份，生生地用一雙肉掌在樹下挖出了一個深坑。
突然！
鳳九豁然站了起來，“嘭”的一下，深坑中傳來無數拍打翅膀的聲音，絢爛的色彩爆發，數不清的夢蝶從中飛出。
“嘩啦啦嘩啦啦”
仿佛風過竹林，又似楊柳嬌憨地舞動著枝條發出的響動，無數夢蝶拍打翅膀聲音匯在一起，沖天而起。
無數夢蝶，環繞不散，充滿無盡眷戀的味道，在鳳九頭頂凝成了一朵祥云。
鳳九陶醉如癡，不知道什么放棄了對肩上夢蝶的限制，它飛起來，加入了組成祥云的夢蝶群中。
美麗聚散，如彩云變幻著無數形狀，下面是如癡如醉的鳳九。
恍惚間，在這一片絢爛美麗如夢的景象當中，鳳九依稀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夢蝶流淚滿面地掃一地落英，一地落葉，一邊淚流，一邊掩埋。
她的口中還在吟唱著什么，聲聲凄美。
她的淚水，她的記憶，她最深的感情，一并隨著葬花，葬葉，亦是葬蝶的舉動埋入土中，最終發酵出一只只美麗如她的小生靈…
“嘩”
夢蝶四散，這些每一只都包含了被封存的最美麗記憶的夢蝶，飛到了每一個角落，甚至穿過了夢境的氣泡，飛入了另外一邊。
另外一個相鄰的夢境當中，夢蝶伸出白嫩地玉手，她的掌心中停落一只跋涉而來的美麗蝴蝶，更停落了一段美好記憶。
她抬起頭來，只見得陰雨消散，從天邊飛來無數夢蝶，歡天喜地地飛來，將她包裹在其中，翩翩起舞。
這個景象是如此之美，美得不當存在于人間一般，氣泡般的夢境都朦朧了起來，不穩起來，仿佛隨時崩潰消散…
“我明白。”
鳳九喃喃自語，所有麻木，所有痛苦，所有失落，所有不解，從他的眉宇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
他明白了什么？
通過葬在這個對他們來說存有美麗記憶地方下的夢蝶，以及記憶，鳳九明白了伊人想要對他說的話，表達的心意。
“誰也不能阻攔我們！”
“我們一定能在一起，比翼雙飛！”
鳳九喃喃自語，卻又如驚雷炸響，似悶雷回蕩，若春雷蘊含著無盡的生機。
他張開雙臂，直面長空。
“轟！”
“轟轟轟！”
以鳳九所在的地方為中心，以他的兩臂為支點，一只巨大的鳳凰舒展開羽翼，鳳唳聲中。沖天而起。
長長的鳳尾掃過天地，巨大的羽翼掠過長空，涅盤的火焰燃盡宇內…
夢境中所有一切在鳳凰涅盤的火焰中燃燒，湮滅，獲得了新生。
展翅的鳳凰，無盡的涅盤火，蔓延過了夢與夢，氣泡與氣泡連接的地方，燃入了屬于夢蝶的夢境當中。
下一刻，兩個夢境。相連的氣泡，盡數放出一片熾熱的紅光…
“成了！”
楚留仙收回點破夢境的手，面露微笑，負手看著眼前這一幕發生。
在金身大佛掌中，兩個夢境氣泡融成了一體，天與天連，地與地接，占去了九成空間的是一只鳳凰，一只夢蝶。比翼雙飛。
很快，涅盤的火焰賦予了一切新生，包括他們自身。
倏忽之間，沒有人能分辨哪個是鳳凰。哪只是夢蝶，恍惚間，似有兩只鳳凰，在涅盤火焰中一起新生。一起自由自在的飛翔…
“這才是真正的鳳凰于飛啊！”
楚留仙閉上眼睛，滿足地感慨出聲。
隨著他話音落下，金身大佛轟然破碎成無數金光。恍若是從天而降金色的花雨，為剛剛發生的美好一幕賀。
楚留仙掉頭，負手，沿著漢江鎮的青石板，一步步地向著鎮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夢蝶莊園外，夢鄉中的一個個鄉民醒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臉上的笑容或者淚痕，到底因何而來？
在他經過的地方，一個個人從夢中蘇醒，似乎經歷了很多，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個閉上眼睛又睜開的過程。
一步又一步，楚留仙行走在漢江鎮上，臉上掛著微笑，眉宇間有掩蓋不住的疲乏。
沒有人知道他體內賊去樓空，半點靈力不存；
沒有人知道他觀想的大日如來轟然崩潰，再無余力凝聚；
沒有人知道他體內的邪佛童子萎靡沉睡，充斥它體內的佛力丁點兒不存…
艱難，兇險，僥幸…
楚留仙沒有去想這些，他只知道，他成功了。
足足用了盞茶功夫，他才走出了漢江鎮，一抬頭，九曜古船從天上降落下來，懸停在他面前十余丈外的地方。
九曜古船上的人好像能猜測到楚留仙現在的狀態，一道接引靈光從船上射下來，籠罩在楚留仙身上。
他不做抵抗，整個人隨著靈光的收回，飛上了九曜古船。
“公子！”
雙兒和秦伯撲來，臉上盡是狂喜之色，為楚留仙的平安歸來而欣喜若狂。
自從他們知道自家公子要面對的是鳳凰于飛鳳九這樣存在后，他們的心始終提到嗓子眼兒，現在終于能落回肚子里。
他們兩個并沒有能撲到面帶微笑的楚留仙面前，很快一陣香風過，凰無雙比他們還快，比楚離人還快，搶到了楚留仙面前。
“你！”
“你怎么敢這么做？！”
凰無雙驚怒交加，失態地叫出聲來。
看她的樣子，似乎張牙舞爪，就要撲上來將楚留仙撕成碎片一樣。
對此，楚留仙怡然不懼，事實上也不用懼怕，幾乎在凰無雙怒吼的同時，楚離人就默默地站在了楚留仙的身旁。
與凰無雙截然相反，楚離人臉上盡是欣賞之色，就差鼓掌叫好了。
楚留仙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很是惡意地想道：“可惜不是楚玉在這里，不然她肯定會毫無顧忌地拍掌叫好，不知道那時候凰無雙會是什么臉色？”
“你怎么敢？！”
凰無雙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在高山和丘陵之間變化，狠狠地瞪視著楚留仙。
楚留仙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
“有情人終成眷屬，蒼天樂見，厚土愿睹，眾生喜聞。”
“我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