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蝶葬(下)
時間，在晚霞的每一次聚散，在夕陽的一點點西沉，在漢江的不住流淌中，悄無聲息地逝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大片異響，如風過竹林，吹響了一曲清幽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天邊傳來。
“嗯？”
楚留仙循聲望去，神色頓時一變。
聲音的源頭處，他第一眼望去并沒有看到什么異狀，只是覺得在天邊的晚霞比其眼前還要更加的絢爛，更加的多彩，夢里一般的美麗。
下一刻，楚留仙才驚覺過來，那“晚霞”竟在飛速地靠近過來，聚散之間，變化莫測。
時而，鋪陳開來，給整個天穹都染上了一層絢麗的色彩；
時而，聚攏過來，顏色濃郁鮮艷得給人驚艷的感覺，那是無法凝固在織物上，只會出現在夢中的最華麗色彩。
“蝴蝶？”
楚留仙從色彩的迷醉中清醒過來，疑問出聲。
他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么美麗的蝴蝶，鋪天蓋地而來，仿佛聚攏在一起給天地獻上最絢麗的歌舞。
“不，這是夢蝶！”
楚離人突然說話了，話里的內容竟然是糾正楚留仙的說法。
怔了一下，楚留仙明白過來。
“夢蝶，好一個夢蝶！”
他擊節贊嘆，“果然只有‘夢’一樣，才能形容這種蝴蝶的美麗。”
隨著夢蝶群鋪天蓋地地靠近過來，楚留仙看得真切，那每一只的夢蝶身形纖細，翅膀精致，從身體到翅膀上，盡是各種絢麗的色彩，復雜的圖案，美麗得讓詞學家詞窮。讓畫家無法落筆調色，只能在夢中有。
不曾想，楚留仙的話說完，楚離人和凰無雙竟是不約而同地搖頭，似乎不太贊同他的說法。
“等等，這些是夢蝶，那什么是蝶葬？”
楚留仙腦海中浮現出這個疑問，還沒有來得及問出來呢，震撼無比的一幕，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啪啪啪啪”
第一波掠過九曜古船下方。飛抵漢江之上的夢蝶在空中一個盤旋，展現出最美麗的一面，隨即飛快地拍打著翅膀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向著漢江中撲去。
前仆后繼，無有猶豫。
“這是…”
楚留仙不覺得雙手緊握住九曜古船的扶手，臉上盡是震驚的神色。
嬌弱的蝴蝶撲入潺潺流淌的漢水，一轉眼就被卷入水下，再轉眼又浮了上來，定格的美麗鋪陳在江面上。隨著潮起潮落，浪卷浪回而起伏不定，好像猶自在極致地展現著美麗的身姿起舞。
一撥，兩撥。三撥…
一撥撥的夢蝶投入漢江當中，有更多的夢蝶還在涌來，停留在漢江之上，飛舞著。與晚照爭輝。
“這就是蝶葬！”
楚離人的聲音幽幽地在楚留仙的耳邊響起，他都舍不得回過頭去看上一眼，出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漫天的夢蝶有時候匯聚在一起。像一片彩云，以極致的絢爛多彩來告訴世人什么是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有時候，它們彼此分散，劇烈地拍動著翅膀，激烈地起舞長空，好像要燃燒盡最后的力量，給人間留下一點美麗。
一撥撥，一片片，一群群…
只是片刻功夫，不知道有多少的夢蝶投身漢江，漂浮在江面上，隨著江水潺潺而去，仿佛是落英繽紛，漫隨流水。
天上的“彩云”不住地減少著，漢江中的“花瓣”不住地增多著，一江漢水，流淌著一江的凄美。
“它們為什么要…”
楚留仙話出口的時候，才發現聲音有些干澀，此前的一幕太過凄美，太過震撼所導致。
“夢蝶，漢江畔獨有，春生而夏死，不見秋冬。”
“它們是世上最美麗的蝴蝶，又有著短暫得讓人惋惜的壽命，正所謂天妒紅顏，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麗的東西，終不得長久。”
“每當夏天走到了盡頭，秋天即將到來，夢蝶好像知道它們就要死去，便會燃燒盡自身，以最美麗的姿態，蝶葬漢江。”
“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它們才會被人記住，它們的美麗才會隨著漢江向著其他地方展現出來。”
楚離人以無比悵然的語氣述說著，楚留仙不知道在提起這些的時候，他是否想起了還在仙緣鎮中的伊人，是否感慨那易散的美麗永久的記憶。
“春生而夏死，不見秋冬。”
楚留仙沉默稍頃，感慨出聲，“好凄美，又好壯烈的美麗啊！”
蝶葬漸漸走到了尾聲，隨著明月東升，漢江西送斜陽，一江的絢爛在日月齊輝的瞬間達到了巔峰，然后就是慢慢沉寂下來。
夢蝶一生的美麗，最美就在這一刻，燃燒出了一江的迷醉。
楚留仙扶著闌干，不由自主地向下俯身，想要看得更真切一點這轉眼就要流逝的美麗。
忽然，若有若無的歌聲，從下方漢江畔傳來。
歌聲飄忽，女兒嗓音溫婉，與蝶葬之凄美交相輝映，聽在耳中讓人的心一下子空靈了起來，好像能永遠地停留在此刻，或者停留在記憶中某個美好又容易消逝的瞬間…
“在潺潺的漢江中為什么夢蝶總是紛飛就飄零走得最急的都是 最美的時光…
在長長的一生里為什么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 最美的時光…”
歌聲入耳，一遍遍地重復，一唱三嘆，多少傷心事，多少美好夢，盡在西逝去的漢水里，盡在纏綿的歌詞中。
歌聲從一開始的模模糊糊，到后面的清晰可聞，九曜古船在不住地降落著，等楚留仙回過神來，才發現九曜古船已經降到離地面不足十丈的距離上。
他回過頭，發現不知何時雙兒和秦伯都從船艙里出來，就站在他的身后。
雙兒兩眼通紅，里面一片晶瑩，好像在孕育著一連串的珍珠，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為夢蝶的一生而落淚，還是為那凄婉的歌曲而傷感。
秦伯臉上抽動著，仿佛也回想在生命中的某個階段，他也曾有過最美的時光，不等他捉住，轉瞬又逝去。
“跟我來。”
凰無雙一步踏出九曜古船，冷漠地開口。
楚留仙依稀聽到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顫動，又疑心是聽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