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
楚留仙悠然地捧著粗茶喝得有滋有味,旁邊小胖子、云想容據案大嚼,吃得不亦樂乎。
英雄樓的英雄宴,陳英雄哭喪著臉送來的,他們吃得很開心。
小胖子狼吞虎咽實屬正常,不曾想連云想容都一只手掀著面紗不放,另外一只手不住地將各種食物往嘴巴里送。
整個過程中,楚留仙就見得一張櫻桃小嘴不住地開闔…開闔…開闔…
他有點眼暈,索性別過頭去不看。
手上茶涼了再注,如是者三,連綿不絕的咀嚼聲音終于消停了。
“吃完了?”
楚留仙悠然問道。
小胖子恬不知恥地拍著肚子:“七分飽。
旋即又補充:“肉少點,油水不夠。”
云想容靦腆些,低頭擦嘴不語。
“你們多久沒吃了?”楚留仙很是無語地看著桌面上杯盤狼藉,想到回頭又得看到陳英雄死了親娘一樣的心疼表情,頓時就別扭得很。
他是真覺得奇怪。
他們進入仙緣鎮才多久,滿打滿算才一天吧?看小胖子和云想容的樣子,像極了大半個月沒吃了。
“楚哥你沒察覺?”
小胖子以比楚留仙更驚訝十倍的表情反問道。
“察覺什么?”
“餓得快啊!”
楚留仙搖頭,很是坦陳地道:“早上你們家包子不錯,午飯也豐盛,對了,昨夜你們走后村長還命人送來了夜宵。”
他說到這里,小胖子眼睛就跟狼一樣,綠油油的。
下一刻,他捶胸頓足嚎道:“為什么,為什么我不第一個答應干活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著小胖子眼巴巴地,可憐兮兮地望著楚留仙,以聞著傷心聽者落淚的黯然神傷道:“楚哥我餓啊…”
楚留仙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挪了下位置,離小胖子遠點,這才若有所思地道:“你們的意思是,在這仙緣鎮中,我們會餓得極快消耗甚巨?”
小胖子點頭,旁邊云想容那里鈴鐺聲傳來,面紗飄動,顯然深以為然。
“還不止…”
小胖子繼續吐口水,“我的力氣越來越小,修為明明沒有被封禁,但感覺就好像在一點一點地失去效用一樣。”
他有點撓頭,似乎在煩惱如何表達出修為還在,卻沒有漸漸沒有作用這一點來。
“楚哥這個你也沒有發覺嗎?”
小胖子不敢置信地問道。
云想容也詫異地望過來。
兩人都習慣了楚留仙的見微知著這次怎么可能連這么明顯的東西都感覺不出來,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
面對他們疑惑的目光,楚留仙依然是悠然自若模樣絲毫不以為意地搖頭道:“沒發覺啊。”
緊接著,他灑然一笑,道:“進入仙緣鎮后,我就沒有打算動用修為連一次搬運都沒有過,當然察覺不到了。”
“嗯?”
小胖子何其敏銳的一個人,頓時從楚留仙話里捕捉到了什么,身子前俯,問道:“楚哥,你發現什么了?”
“不是我發現什么了。”
楚留仙失笑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七罪之訣,七大家各出難題,唯一的限制是不得超過本境界的極限。”
“換句話說,所有對實力方面的考驗都在后頭呢。”
“仙緣仙緣,從這個鎮名就不難判斷出一些東西了。仙緣或可爭,但絕無可能憑力勝。”
楚留仙若有所指地看著傾聽中兩人的眼睛,做出總結:“力量,在這仙緣鎮當中,應該是最無關緊要的一點。”
“你們察覺到的修為不可動用,與其說是限制,倒不如說是提醒。他們在提醒我們,動這里,而不是那里。”
“在意,不在力!”
說“這里”的時候,楚留仙屈起一指,點了點腦袋;提“那里”時候,他指的是小胖子粗壯的胳膊。
“我明白了。”小胖子做出恍然大悟狀,“楚哥你就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索性一次都不去動用修為,讓自己適應如普通人一樣,從普通人的角度去獲得仙緣?”
楚留仙微微頷首,面露笑容,剛想來一句“此言得之矣”,“孺子可教”之類的,不曾想小胖子后面接上一句話,頓時讓他把那些全都給咽了下去。
“楚哥,那你動腦子吧,想到什么記得告訴兄弟。”
小胖子一臉輕松,好像重擔從肩膀上卸下來,可以吃喝玩樂等結果去的樣子。
“這人就不能夸。”
楚留仙徹底對這小子沒指望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速去,別在這礙眼了。
“得嘞。”
小胖子恬不知恥地把桌上東西來了打包,掉頭離去前還不忘拋下一句:“楚哥,我去看看猩猩他們三個有多慘,晚飯時候跟你學學啊,哈~~”
楚留仙嘴角抽搐,他還不了解這胖子嗎?匯報猩猩他們三個現狀是其次,主要是“晚飯時候”,重點是在這里沒錯吧?
三天時間轉瞬逝。
楚留仙他們進入仙緣鎮,赫然已經過了三天。
區區三天三十六個時辰過去,除了楚留仙外,其余的五個人幾乎都跟仙緣鎮尋常村民看上去沒有太大區別,甚至還要灰頭土臉不少。
第一天晚上,小胖子還能興致勃勃,踩著飯點過來尋楚留仙,將猩猩他們三個餓得半死不活,不得不放下高傲,求著鎮民們給活干。
繪聲繪聲地描述那個場景時候,小胖子那叫一個幸災樂禍啊,最后樂極生悲被英雄樓的陳英雄給趕了出去,說他的飯菜專供楚留仙楚英雄,旁人要吃請付錢。
錢什么的,小胖子等人別說沒有,見得沒見過,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灰溜溜離開了。
總算中午時候楚留仙的話起了作用,小胖子到最后也沒起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想法。
當然,在楚留仙看來,是猩猩他們三個的遭遇給了小胖子警示,不然這胖子可沒那么聽話。
想也知道,猩猩、兔子、小貓三人在走投無路,不得不低頭求鎮民收留前不可能沒動過其他念頭,最后還是選擇這個最不能接受者,就不難知道武力在這個鎮子里,怕真是一文錢不值。
第二天,第三天…,時間如一捧水,在指縫間流淌得飛快。
這三天里,楚留仙大異于尋常時候行事作風,每天早上晃悠到沒人形的雕刻鋪子里露個臉,隨后就不見了影蹤。
連續幾日,都是如此。
說是給雕刻鋪子干活,實質上楚留仙這幾日里除了弄清楚了“沒人形”真名叫做“梅仁醒”外,連刻刀都沒有摸過。
頹廢男子沒人形看向楚留仙的目光愈發地不對了。
到了第三日午后,沒人形的雕刻鋪子里,“沙沙沙”的刻刀走過木料聲音外,只有幾個壓低的呼吸聲音在若隱若現。
三個呼吸聲音,鋪子里有三個人。
“楚哥怎么還沒有來啊?”
小胖子憔悴得跟“沒人形”有得一比,區區三天,掉膘了一圈子。
他那話是沖著云想容說的。
云想容依然是帶著面紗,只是面紗也遮擋不住她明顯的清減。
與楚留仙優哉游哉相比,他們兩個的苦頭明顯沒少吃。
云想容不答,不是不想答,只是她剛要開口說話呢,就看到沒人形在聽到小胖子那句話后,刻刀明顯不走了。
下一刻,兩人都覺得整個雕刻鋪子里冷了不少,好像一下子有冷風從北方席來,剎那寒冬一樣。
“有殺氣…”
小胖子瑟縮了一下脖子,緊接著眼前一亮,看到楚留仙晃晃悠悠地,踏著午后溫暖的陽光,踏入了鋪子里。
“梅師早啊!”
楚留仙好像感覺不到鋪子里的冷意,熱情地招呼著。
嚴格說來,他算是沒人形鋪子里的雕刻學徒,自然當以“師”稱之。
“早?”
小胖子不禁抬頭望天,艷陽高照,正是當午時分,這個時候能喊出一聲“早”來,讓人不能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臉皮…,不愧是我哥啊!”
且不提小胖子在這高山仰止,沒人形臉上完全結冰了,冷冷地道:“早?哼,第一天你說尋找上好的雕刻木料,遲到;
第二天你說要找趁手的刻刀,磨刀不誤砍柴工,早退;
今天呢?今天你又有什么借口?”
沒人形緩緩站起,明明尋常身量,陰影卻遮蔽了整個鋪子,陽光都無法穿透。
“怎么好恐怖的樣子…”
小胖子不著痕跡地往鋪子門口那挪了挪,做好情況不妙就撒丫子的準備。
楚留仙恍然不覺,用很理所當然的語氣,理直氣壯地道:“梅師,弟子只是在采風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采風…路上…迷失…方向…”
恍若一道雷霆砸落下來,沒人形、小胖子、云想容,三人同時僵住了。
“你…你…”
沒人形風中凌亂,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然有人能如此坦然地說出口來,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楚哥就是楚哥,不愧是我哥啊,真是…太無恥了…”
小胖子心中在吶喊,高山仰止,卻沒敢露出來,還小心地把龐大的身量往角落里縮了縮。
“混蛋!”
沒人形拍案而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暴怒。
“你倒是跟我說說,喝風飽家的凳子腿是什么上等木料?你以為我認不出來嗎?這凳子還是我給他做的!”
“還有,老鐵打出來沒人要的破鐵片,是什么趁手的刻刀?你倒是刻給我看看?削個果子都嫌它太鈍!”
沒人形痛心疾首,楚留仙依然是神情自若,隨手接過沒人形暴怒中砸過來的凳子腿和破鐵片。
下一刻,他身上的氣質忽然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