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量大福也大,機深禍也深(下)
“公子…”
雨師妃為楚留仙在此刻表現出來的瘋狂震驚了，欲要勸阻，又是無力，竟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她固然可以毀去鬼方面具碎片鑄成的銅鏡兵符，可那樣一來固然七十二道兵前功盡棄，潰散開來的威能要么摧毀楚留仙的身體，要嘛就是宣泄入黃昏域中。
完整的神方面具黃昏域自然不是鬼方面具碎片力量能完全摧毀的，但是作為入口的雨師妃祠廟以及雨師妃本身定然會被徹底抹去。
真的將一切想得清楚，雨師妃亦不得不承認楚留仙的決斷才是最好的。
可怕的是，楚留仙做出那樣的決斷只是一瞬，剛剛弄清楚情況就斷然要依著七十二道兵身上的小陰山天然陣圖來祭煉，連片刻的遲疑也無。
“跟著這樣的人物，或許有朝一日，我真的能走出黃昏，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人間。”
雨師妃不再多言，真言神力爆發出來，七十二道兵的掌控權隨著銅鏡兵符飛快地轉移給了楚留仙。
“刷！”
幽光無盡，一面青銅鏡在楚留仙的胸前浮現出來，其上每一個浮雕都好像活轉過來，鏡面上浮出一個個影子上天下地，光影詭異。
“楚哥！”
“公子！”
秦伯和小胖子固然遠遠避開，卻不曾有片刻移開目光，頓時驚叫出聲來。
那銅鏡一現形，周遭圍著楚留仙移形換位的七十二個道袍人影豁地清晰了起來，齊齊起身，若張牙舞爪，又似要圍攏上去，將楚留仙撕成碎片。
“喝！”
楚留仙猛地睜開眼睛，雙手持銅鏡，吐氣開聲：“哈！”
兩聲大喝。震得旁邊朝花田上朝花盡凋零，遠處碧桃的人面桃花都落盡，似有陰風，隨著他的吐氣開聲從陰山吹拂而來，嗚咽在朝陽府內。
銅鏡流光，幽光連接七十二道兵，若隱若現，變化無數的圖案籠罩下來，似是窮盡了什么東西，玄奧到了極限。
秦伯和小胖子只是不由自主地注視了一眼。頓時就覺得頭暈眼花，幾欲嘔吐。
與他們不同的是，楚留仙手持銅鏡，又掌握了七十二道兵的祭煉權，那一瞬間有無數的圖案，無數的紋路，無數的信息從銅鏡兵符，從七十二道兵的身上流轉而來。
在那一剎那，楚留仙腦子里“轟”的一下。好像天一下子黑了下來，整個朝陽府淡去，他盤坐在陰山腳下，看無盡鬼卒練陣演武…
“原來是這樣！”
楚留仙的眼睛倒映出來的小陰山景象淡去。重新有了焦距。
“看來，我這是得到寶了。”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更有隱藏不住的震撼。
在楚留仙的身邊，七十二道兵盡顯狂躁。又如不甘，咆哮著，變化著。固然依然是依著某個陣圖而動，卻越來越靠近陣中的楚留仙。
它們一個個目露兇光，沒有人懷疑它們的爪子搭在楚留仙的肩膀上，下一個動作會是什么？
楚留仙猛地搖頭，將自己被眾道兵擁上撕成一塊塊的景象從腦子里搖晃出去，喝道：“我要馬上開始祭煉道兵，時間長短不定，有事交待你們。”
“秦伯，你宣我命令，若我不能及時出關，白玉京一切事務交由你處理。”
“胖子，你留下來，為我護法，自行判斷是否有緊急事務，決定要不要叫我出關！”
楚留仙交代到最后一句話時候尤為鄭重，小胖子王賜龍也散去了平時玩世不恭的神情，很是認真的點頭應下。
至于打斷他閉關，將其叫出來會有什么嚴重后果，楚留仙不說小胖子也心中有數，自會判斷輕重。
“秦伯，你去吧！”
楚留仙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手上，都在浮出一個個陰暗的影子，恰似紋身一樣的圖案，看上去竟顯得猙獰而恐怖。
秦伯看出輕重來，不敢再勸，連忙躬身道：“老奴遵命！”
旋即，他滿臉擔憂地退下，匆匆往白玉京去。
楚留仙既然不出現，那別說白玉京重開那天，即便是現在準備階段，很多事情也都麻煩了，他不得不爭分奪秒地開始處理。
秦伯的背影什么時候消失在朝陽府的楚留仙都不知曉，幾乎是秦伯躬身應命的那一瞬間，他眼前就是一黑，感覺重新回到了小陰山腳下。
天黑地暗，陰風咆哮，鬼影重重，凄聲嗚咽…
在這樣的環境中，楚留仙緩緩閉上眼睛，七十二個比在外面看上去要凝實無比的道兵環其身而坐。
這七十二道兵沒有了之前的猙獰與兇惡，反而顯得痛苦無比，不知地在掙扎著什么。
楚留仙的頭頂上，青銅鏡高懸，幽光如線，道兵似木偶，在幽光線的操縱下，不住地移形換位，漸漸地一道道不同的光從它們的身上冒了出來。
外界的所有一切遠去。
楚留仙忘記了他真身所在朝陽府，忘記了守護在一側如臨大敵的小胖子；
忘記了眼前景象鬼蜮重影，陰山擎天，鬼哭嗚咽；
忘記了白玉京重開…
在楚留仙的腦海中，兩個閃爍著幽光的字跡清晰、浮現。
青銅鏡似能直接照見他的念頭，鏡面水鏡般地波動，兩個大字如水落石出，浮現了出來：
“幽通！”
字跡清晰到了極致后，又漸漸地隱沒入鏡面后，代之的是一個道兵身影，上天下地地穿梭。
不遠處，不住移形換位的七十二個道兵之一突然靜止不動，猙獰之色褪去，眼中不盡茫然，身形在透明與清晰間變換。
青銅鏡上，道兵身形穿梭，上一刻還在陽世艷陽天下，下一刻就遁入陰風陣陣的幽冥。
幽通者，有穿梭于幽冥與現世之能！
“幽通！”
楚留仙驀然大喝出聲。青銅鏡中諸般異象隱沒，之前眼露茫然的道兵一喝而醒，恭敬地躬身下拜。
山有靈、木有靈、獸有靈、江河有靈，湖井亦有靈。
天下萬事萬物，自有靈性。
山之靈謂之山神，水之靈謂之龍王，木之靈曰句芒…
它們是萬事萬物自身靈性，并非是神道時代神靈，可在某種程度上，亦可記之曰：神！
能溝通萬事萬物。驅之以為臂助者，謂之——
“驅神！”
天生土靈，可擔山而行者，謂之——
“擔山！”
天生水靈，能禁制水文者，謂之——
“禁水！”
“借風！”
“布霧！”
…祈晴、禱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風、煮石、吐焰、吞刀、壺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隱形、續頭、定身、斬妖、請仙、追魂、攝魂、招云、取月、搬運、嫁夢、支離、寄杖、斷流、禳災、解厄、指化、尸解、移景、招徠、跡云、聚獸、調禽、氣禁、大力、透石、生光、障服、導引、服食、開避、躍巖、萌頭、登抄、喝水、臥雪、暴日、弄丸、符水、醫藥、知時、識地、辟谷、魘禱。
合計，七十有二！
楚留仙忘卻了一切，全身心地沉浸在陣圖當中。
那七十二道兵得自鬼方面具小陰山當中的天然陣圖，此時已經有了名號。
“七十二地煞陣！”
“由七十二個道兵成陣。每一個道兵皆傳承一地煞術，既可單獨發揮出妙用，也可匯而成陣！”
“機緣啊！”
楚留仙猶自沉浸在陣圖當中，越是深入。越是欣喜。
這世上法，最根本源泉，無非是七十二地煞術，三十六天罡法。為天下術法之根基，故而亦被稱之為七十二地煞變化，三十六天罡變化。取的是窮盡天下變化之意。
“七十二地煞術早在神道時代之前就已經斷去了傳承，其威能或許未必及得上后世，但終究是根本之術法，只能將其徹悟完全，完全可以推演出世間無數法門。”
“這七十二地煞陣祭煉完全后，可驅使單獨道兵為用，可以組之為陣對敵，亦可抽取任何一個地煞術加持己身！”
“了得，實在是了得！”
楚留仙冷不丁地想起秦伯先前的話來。
“量大福也大，機深禍也深。”
“后者還不知道，但量大福也大這句，現在看來果是如此啊！”
楚留仙心中諸般念頭電閃而過，盤坐在陰山下的身子紋絲不動，頭頂上青銅鏡面中景象萬千變化，一個個地煞術在其中閃過。
無聲無息地，陰山景象在漸漸消散，他周遭的七十二個道兵鬼氣盡去、神韻全消，一襲襲道袍加身，竟是顯得仙風道骨了起來。
它們齊刷刷地深深躬身，向著陣中的楚留仙俯首。
稍頃，“刷刷刷”，一個個道兵消失在地面上，楚留仙的頭頂上出現慶云一朵，一個個道兵似虛還實的身影在其上顯現。
慶云正中，青銅鏡高懸。
陣法初成，天地交感，在青銅鏡兵符背后鏡鈕之上，“地煞鏡”三個字一筆一劃地銘刻而出。
道兵陣圖：七十二地煞陣，初步凝練堪成，下一步就是將其收入丹田當中，映入心湖之內，加以祭煉。
楚留仙沒有收功的意思，再接再厲地進入了下一步…
“公子怎么還沒睡…”
秦伯不知道第幾次回到朝陽府中，看到楚留仙始終是原本模樣，渾然忘我，超然物外，著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
這還算是好的了。
前幾日楚留仙身處之處諸般變化，風行化雨，刀兵土火，各種異象頻生，慌得秦伯都要去喚道宗長輩前來了。
若不是小胖子看楚留仙氣息平穩，將秦伯勸住，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呢。
“量大福也大，量大福也大…”
“公子如此氣量，定然福氣綿延，不會有事的。”
秦伯自我安慰著，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又去忙碌白玉京事。
此時，距離楚留仙突然閉關已過十余日，離白玉京重開，不到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