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時候,東部郴州劉黑達,是太子帶著兵馬親手拿下的。
劉黑達屯兵何處,兵器、馬匹從哪里來,太子一清二楚。
那一仗,也是他奠定自己在陛下心目中太子地位的最重要一仗。
這一世,他有意把這個機會讓了出來。——因為他要收服他的第一員大將。
“去書房。”太子轉身去了偏殿的書房。
那里都是他的心腹。
再世為人,他這里用的都是上一世的死士,完全不用擔心他的秘密會外泄。
“派人去郴州送信。就說,按原計劃行事。”太子淡淡地吩咐道。
不用他多說,他的手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七八匹快馬分別從長安城的四個大門里跑出,分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遠去。
就算有人跟蹤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到底是哪里。
金姨媽和陳月嬌搬走之后,蕭家倒是安靜不少。
關蕓蓮被退回二房,不能再在大房理事。
每日除了從隔著院墻的角門里進來給龍香葉請安,她都無事可做,就經常坐了小車,去陳月嬌的新宅子盤桓,一去就是一天,到天快黑了才回來。
蕭泰及一邊忙著外面的鋪子,一邊記掛著龍淑芝,跟關蕓蓮的話越來越少。
龍香葉沒了金姨媽天天在一旁湊趣兒,也蔫了幾天,后來杜恒霜提醒她,是時候給蕭嫣然尋婆家了,龍香葉才打起精神,每日里跟媒婆商議來去。尋著合適的人家,再尋機上門做客,看看對方家境如何。
杜恒霜也輕松許多,可以安安靜靜養胎。
每日里除了算著蕭士及回來的日子,就是給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準備小衣裳和襁褓,還有尿布。
這些東西,她不假他人之手,都讓自己親信的幾個丫鬟婆子親自動手做,而且要在她眼皮底下做。做好了由知畫拿去洗干凈晾起來。
歲月靜好,時光如梭,很快到了四月初,杜恒霜已經七個月身孕了,肚子更是大得出奇。她站在那里。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腳尖。小腿和腳腕腫的厲害,諸素素從六個月開始,就跟杜恒霜住在一起了,好方便隨時照料。
她知道,懷雙胞胎,容易早產。七個月,大概就是極限了。
這一天早上。杜恒霜從睡夢中醒來。
撐開南墻上細棱格海棠紋透雕槅扇,杜恒霜看著院子里的繁花似錦,微微地笑了。
諸素素撂開簾子走進來,看見杜恒霜披著青草綠的夾袍。吃力地靠在窗臺上往外看,忙道:“早上還有些涼風,你小心點,不要著涼了。”
杜恒霜回頭笑道:“外頭天氣很好呢。”又問諸素素。“你去外院了?看見蕭義了嗎?有大爺的消息嗎?”
諸素素知道杜恒霜是在問蕭士及的消息,心里一沉。他們已經有快一個半月沒有收到蕭士及的消息了。
以前每隔四五天。就有蕭士及的消息送過來。
這一次,足足等了一個半月,都沒有音訊。
諸素素出去走動,隱隱約約聽見有傳言,說東部郴州那邊的戰事有了反復。
來以為劉黑達的兵士老邁,兵器陳舊,又沒有多少合格的戰馬,一定不是毅郡王帶領的大齊軍隊的對手。
而戰役剛開始的時候,毅郡王手下先鋒蕭士及更是勇猛無匹,既能身先士卒,又能排兵布陣,一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差一點就攻到劉黑達的老巢。
可是就差這一點。
傳言說,一個半月前,蕭士及帶著一路五千人的兵馬中了劉黑達的埋伏,一直在苦戰,至今沒有消息。
諸素素和蕭義都聽到這個傳言,但是他們不敢告訴杜恒霜知曉。
而且諸素素也不信。她可是知道,無風不起浪是怎么回事。
所以今天一大早,她特意去了一趟毅郡王府。
毅郡王出征前,早就把他的未婚妻慕容蘭舟接到他的王府暫住。
他們來是今年三月的婚期。
因正月里,永昌帝突然命毅郡王掛帥出征郴州劉黑達,所以他們的婚期又推遲了。
但是慕容蘭舟的毅郡王妃的位置,是板上釘釘的,沒人能撼動。
諸素素治好過慕容蘭舟的喘疾。但是因她對毅郡王曾經有過念想,慕容蘭舟也不怎么待見諸素素。
兩人的關系不說勢同水火,也是很一般的。
不過為了杜恒霜,諸素素硬著頭皮去毅郡王府,求見慕容蘭舟。
這一次,慕容蘭舟對她還算客氣。當知道她是為杜恒霜而來,慕容蘭舟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你住在蕭家?”
諸素素點點頭,“恒霜就要生產了,我擔心她有閃失,所以索性就住在她家,隨時照看。”
慕容蘭舟想起孩子,臉上有些向往,悠悠地道:“素素,好好照看恒霜,特別是她的孩子。她也不容易啊。”
諸素素深以為然,忙道:“慕容大小姐也知道蕭家的情形?”
慕容蘭舟笑了笑,轉了話題問道:“你今日來,可是有事?”
諸素素就問起蕭士及的近況。
慕容蘭舟躊躇良久,才告訴她,蕭士及確實中了埋伏,是死是活,可能最近兩天會有消息。
諸素素一下子僵住了。她設想過很多情形,就是沒有想過蕭士及會英年早逝。
如果蕭士及真的死了,杜恒霜肚子里的,可就是兩個遺腹子了。
諸素素面色慘然,覺得心里堵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蘭舟對諸素素的印象不由大為改觀,安慰她道:“我說的也是最壞的情形。其實不一定壞到這個地步。”
諸素素心亂如麻地點點頭,問慕容蘭舟,“慕容大小姐,這件事,都有誰知道?我在外面聽到一些謠言…”
慕容蘭舟嘆了口氣。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藍天白云,聲音輕緩地道:“空穴來風,都是事出有因的。”回頭盯著諸素素,“恒霜那邊,你千萬注意,不能讓她知道。你說過,她懷的是雙生子,經不起這樣大的沖擊。”
“我曉得。”諸素素告辭而去。回到了蕭家。
現在杜恒霜又問起蕭士及的情形,諸素素只好瞞著她,笑著道:“還沒有蕭大哥的消息。不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安心等著吧。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等蕭大哥回來抱著大胖小子傻樂吧。”
杜恒霜摸著肚子,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又踹了她一腳,不由笑罵道:“小臭小子,聽見說你們的爹爹,就忍不住了吧?等他回來,可要好好教訓你們兩個。”
諸素素聽得心里發酸,忙道:“我出去看看產房準備得怎樣了。你累了就睡一會兒。”說完逃也似地離開杜恒霜的內室。
杜恒霜的一腔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就沒有注意到諸素素的異樣。
諸素素來到外院,跟蕭義再次交待,最近這一個月,蕭家的人不許出去。吃得用得由外面的商家直接送到外院。由蕭義親自送到內院。
二房和大房之間的圍墻這一次也發揮了作用。
諸素素命人將圍墻上的小角門反鎖,不許二房的人出入。
龍香葉和蕭嫣然也不能出去,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但是她們都知道杜恒霜要生產了,也不敢造次。
因諸素素跟她們說過許多次生雙生子的危險。一不小心,就是母子俱亡。所以任何防范措施都不為過。
蕭嫣然只是十三歲的小姑娘,自然是被嚇住了。
龍香葉更是明白諸素素說得是真的,而且她也知道在自己大兒子心里,杜恒霜的位置有多重要。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杜恒霜有了好歹,自己的大兒子會做出什么事來,她都不敢想象。
所以這兩人都老老實實地,沒有鬧著要出去。
龍淑芝這陣子正好回自己家去了,不在蕭家,倒是少了許多麻煩。
而蕭士及身陷埋伏,生死未卜的消息,就在諸素素和蕭義的聯手之下,被瞞得嚴嚴實實。
關蕓蓮這陣子不能去大房給龍香葉請安,百無聊賴之下,更是往陳月嬌那邊跑得勤。
這一天中午,她又來到陳月嬌在新昌坊的宅子,很不高興地道:“大嫂實在太過了,防我們跟防賊一樣,現在把那圍墻上的小門都反鎖上了,不許我們進出。”
陳月嬌很驚訝,忙問道:“為什么啊?”
關蕓蓮攤手,沒好氣地道:“我怎么知道?發瘋了唄。我們二爺想去看看娘,她都不許。這樣的媳婦,實在應該休掉。”
陳月嬌抿著嘴笑,給關蕓蓮削了一盤雪白的梨,放到她面前。
關蕓蓮捻起一片梨吃了,壓低聲音問道:“太子…最近來過沒有?”
陳月嬌淡定地搖搖頭,“早跟你說了,太子跟我沒關系。我們搬到這里來兩個多月了,太子就連下人都沒有派來過。——表姐,讓你失望了。太子那時候對我另眼相看,也是看在蕭家份上。”
關蕓蓮很是疑惑,歪著腦袋又咬了一口梨,道:“若是看在蕭家份上,怎么著也應該對大嫂示好吧?”
陳月嬌搖搖頭,“太子是上位之人,心思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揣摩的。”
關蕓蓮坐了一會兒,實在沒趣,就回去了。
陳月嬌就跟金姨媽說起蕭家大房的事情,“不知道做什么,竟然把門封了,不許表姐和表姐夫去給老夫人請安。”
金姨媽掐著手指算了一會兒,道:“大少奶奶已經七個月了,我看,她是要快生了。”所以要緊鎖門戶,以防有岔。
陳月嬌正在做針線,聞言手一抖,尖細的繡針刮在她的手指頭上,一滴鮮血從指肚上滾落下來,滴在她面前的繡繃上,紅的刺眼。
“才七個月,就要生了?”陳月嬌一只手一圈一圈地繞著線,喃喃地自言自語。
金姨媽笑著跟她解釋:“我在蕭家的時候,恍惚聽那位諸郎中跟老夫人提過一嘴,說大少奶奶懷的可能是雙生子。——雙生子一般七個月也就生了,很少有人懷到足月的。”
陳月嬌恍然,“原來是這樣。”心里卻不由自主想起最近市井上的一些傳聞。她也聽說過,說毅郡王帶領的大軍,在郴州先喜后憂,現在陷入膠著戰中,跟劉黑達的軍隊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太子雖然明面上再不過來,但是太子妃的陪嫁婆子,卻經常來她這里盤桓。
陳月嬌便想著等太子妃再使婆子過來,要好好問問她。
果然第二天,太子妃的婆子又來了,給陳月嬌送了幾樣時新的點心。
陳月嬌就悄悄問起郴州的戰事,特別是蕭士及的安危。
那婆子早得到叮囑,故作神秘地告訴她,說蕭士及是身陷險境,但是其實沒有危險,讓她放心…
陳月嬌就漫不經心地提起來,說蕭家的大少奶奶杜恒霜已經快要生產了,她很掛念,總想上門探望,對方卻大門緊閉,誰都不讓進。又說,如果大少奶奶知道蕭士及遇險,肯定要傷心了,她是不是應該上門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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