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平哥兒的話,蕭士及瞪了他半晌,問道:“先不說別的,我教了你這么多年的功夫,你能不能當場格殺那兩個登徒子?”
平哥兒點點頭,“如果不是要將他們打趴下,而是要殺掉他們,還是沒有問題的。我帶著有刀,有臂弩,以我的準頭,弄死這兩個人不在話下。聽暗衛說,這兩人沒有功夫的。”
要殺掉兩個人,當然比制服兩個人要容易。
因為死人比活人安靜,不會大叫大嚷叫來一群人圍觀,也不會傳是非傷人名聲。
“不過,殺人的后果太嚴重了,我不想給家里惹麻煩。”平哥兒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況且暗衛做得很好,那三個人真正是惡有惡報,而且是現世報!”
“在暗衛的幫助下,你的主意確實不錯,可以說是完美。但是…算了,下去吧。好好歇著…”蕭士及努力笑了笑,揮揮手,讓他下去。
平哥兒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想不出來是哪里的問題。他看了看娘親,杜恒霜也對他點點頭,笑著撫了撫他的面頰,憐惜地道:“好了,回去歇著吧。以后小心點兒,不要再著了別人的道兒。雖然有暗衛,但是暗衛也是人,也有可能會出紕漏,所以不要想著有暗衛,自己就掉以輕心。還有,別人不可靠,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平哥兒怔怔地聽著,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他默默地對杜恒霜和蕭士及躬身行禮,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平哥兒走后,蕭士及很是意興闌珊地長舒一口氣。
杜恒霜知道他的心思。走到他背后,輕輕幫他揉捏著肩背上遒勁的肌肉,低聲道:“孩子還小,慢慢教吧。”
蕭士及苦笑。“不小了,他的性子就這樣,強迫他做跟他性子不合的事,也不好。”
杜恒霜也不知道怎么辦。她最疼平哥兒。平哥兒是她的嫡長子,也是跟她最貼心的兒子。可是這個兒子,確實不如蕭士及殺伐果斷,大概是不能指望他在軍中繼承蕭士及的衣缽了。
“講武堂被我帶到范陽,如今已經出了好幾批能干的軍官,都讓我補充到節度使的護軍里面去了。這樣大一批人,還是有本事的人,若是平哥兒制不住他們,后果不堪設想。”蕭士及喃喃地道。當初杜恒霜建議他設講武堂。給那些陣亡將士的后裔一個從軍往上爬的機會。也能趁機幫他培養自己的人手。
大齊最是尊師重道。
蕭士及作為講武堂的創辦者。是所有講武堂學員的師長。他們尊敬他,服從他,但是他們還不是蕭家的私兵。不會因為平哥兒是蕭家的繼承人,就對平哥兒也唯命是從。
“那你打算怎么辦?”杜恒霜低聲問道。
蕭士及抹了一把臉。抬高聲音道:“沒事,我兒子多,再試試。”說著,揚聲對外面道:“給我把陽哥兒叫來!”
外面的小廝應了一聲,滿頭大汗地去尋陽哥兒。
范陽節度使府的下人都知道,府里五個正經蕭家小主子,只有排行第三的陽哥兒最是神出鬼沒,想找到他,然后帶到國公爺面前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不過現在天黑了,二門已經落了匙,陽哥兒如果不在自己房里,就有得好看了。
所以陽哥兒早就從內院溜回來了,此時正在自己房里看書。
聽了爹爹的小廝過來傳他過去,他收拾好書本,穿著單衣就出去了。
來到蕭士及的書房,陽哥兒笑嘻嘻地問道:“爹,什么事兒?半夜三更地叫我過來,跟審賊似的。”說著,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蕭士及書案對面的椅子上。
跟剛才彬彬有禮的平哥兒比起來,簡直不像同一個爹媽生的…
蕭士及看見平哥兒覺得失望,看見陽哥兒又覺得頭疼,暗自嘀咕若是有個兒子能集中這倆孩子的優點就好了,既大方守禮,又果敢機敏…
“喂!爹!回魂了!——再不說話,我可走了啊!”陽哥兒伸出手,在蕭士及面前晃動兩下。
蕭士及深吸一口氣,無視陽哥兒的舉動,面無表情地問道:“今兒在曹家,你可知道發生了何事?”
陽哥兒嘻嘻一笑,拿手捂住眼睛,道:“我沒看見!我什么都沒看見!”然后又分開手指縫,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從手指縫里偷看蕭士及。
蕭士及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道:“你看見什么了?還會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陽哥兒放下手掌,單手托腮,趴到蕭士及的書案上,盯著蕭士及道:“爹,我今兒做了件事。”
“說。”
“…我在曹家亂逛,看見那倆小子鬼鬼祟祟不干好事,還想對姐姐拉拉扯扯,我就…我就拿石子砸了他們兩下。”說著聳了聳肩,一幅好像看上去心虛,其實根本完全無所謂的樣子。
蕭士及恍然,“…那倆石子是你砸的?你小子手勁挺準啊,幾乎一手兩石,分別擊中太陽穴。”
若不是那兩顆小石子把那倆小子砸暈了,后來的暗衛就沒有那么容易給他們“喂下”春藥了…
而曹韻蘭的春藥,當然也是被做了一番手腳才吃下去的。
暗衛回來給蕭士及回報的時候,說起過那兩顆小石子的事兒。
當然,兩個暗衛是分別回話的,并沒有對過口徑,所以他們都以為是對方砸的,只有蕭士及才聽出來,砸這著兩顆石子兒的,其實是另有其人。
蕭士及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來越大…這孩子的斥候之術越來越厲害了,連他身邊最厲害的暗衛也沒能發現他的行蹤…蕭士及笑問道:“…如果當時沒有柴二郎在場,而你又來晚了一步。那倆登徒子羞辱了你姐姐,你怎么辦?”
“怎么辦?當然是吊起來辦!”陽哥兒惡狠狠地一拍桌子,“敢羞辱我姐姐,全都該死!一刀一個。割了喉嚨,然后掛在他們家門口,割了他們的手指頭,用他們的手指頭在他們背上寫上‘罪有應得’四個大字!——還有那曹大小姐。也要剝光了跟這倆壞蛋吊在一起示眾!”
“陽哥兒!”杜恒霜聽不下去了,從屏風后面轉出來,面若寒霜,輕叱道:“小小年紀,在哪里學的這么多惡毒的招數!”
“娘…”陽哥兒沒提防娘親也在這里,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支支吾吾地道:“娘,我就是說說啊。那些暗衛不是辦得妥妥當當?娘不用擔心我啊…”
“擔心你?”杜恒霜被氣得笑了,“誰家進了你這個混世魔王。該是別人家要擔心吧!”
“娘。你最好了。這么了解我。來,給娘一顆糖吃。”陽哥兒立馬打蛇隨棍上,攀住杜恒霜的胳膊。還真的從袖帶里掏出一顆糖,要往杜恒霜手里塞。
“去去去!別用你那套哄媚娘的招兒來哄我。你娘我可不吃這一套!”杜恒霜沒好氣地道,將陽哥兒推開,坐到蕭士及身邊。
蕭士及卻很是欣慰。陽哥兒雖然有些太過狠辣,但是果斷機敏,能當機立斷,這一點特性,在戰場上可是能救無數人的命的。
仔細想起來,陽哥兒雖然淘氣,但是他學那些兵馬騎射都比平哥兒要快要好,就是不愛念書這個習慣,跟蕭士及比較接近。
蕭士及越想越樂,心情跟著大好,對陽哥兒和顏悅色幾句,就讓他回去了。
陽哥兒莫名其妙,但是看見娘親瞪著他,忙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抱著杜恒霜的胳膊親熱兩下,才高高興興走了。
陽哥兒走了之后,杜恒霜和蕭士及相視而笑。
“…這就是兒子多的好處啊。”蕭士及高興地站起來,將杜恒霜攔腰抱起,“夫人,咱們再去生個兒子出來…”
第二天,曹家傳來消息,曹韻蘭傷風敗俗,被沉潭而死。另外兩個跟她茍合的堂兄,被家長一頓棍子給打死了。
蕭士及當然不會只聽消息,他還特意派了人去查看,看看那沉潭的人是不是曹韻蘭本人,還有被打死的那兩個庶子,到底是本人,還是用下人冒充的。
結果還真讓他查出來,沉潭的是曹韻蘭的貼身丫鬟,當然那丫鬟是曹韻蘭同謀,也是罪有應得。而曹刺史居然在二姨娘的哭求之下,一時心軟,還想讓曹韻蘭換個名字,送到揚州去避一避。
曹夫人辛辛苦苦“借刀殺人”,當然不會這么輕易讓曹韻蘭就跑了,就偷偷向蕭士及派來的人透了口風。
蕭士及知道后,一點都不客氣。他現在信不過曹家人,所以,就由他派人親自出手。
當晚,曹韻蘭還在自家閨房里睡覺,準備第二天喬裝打扮,離開范陽,結果第二天早上就變成了一具無頭的尸體,將二姨娘嚇得活活暈了過去。二姨娘醒了之后,就徹底瘋了,被曹刺史棄若敝履,送到下鄉的莊子上,沒幾天就病死了。
曹夫人費盡心機,終于鏟除了最膈應她的二房。剩下的三房、四房和五房姨娘,以及她們所出的庶子、庶女從此對曹夫人噤若寒蟬,再不敢有任何僥幸的心思。
曹家嫡庶這一番惡斗,平哥兒、陽哥兒和安姐兒都看得清清楚楚,感悟也更深刻。
蕭士及更是趁機立下家規,說蕭家男兒,四十無子方能納妾。若是違背家規,趕出蕭家大門,不許繼承蕭家任何家產。
順哥兒也看在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經過這件事,蕭士及和杜恒霜都看好柴二郎,便給平樂公主寫信,給安姐兒定了柴二郎為夫婿。
定親之后,柴二郎還不知道,又在蕭家混了半年,才和自己兩個弟弟回秦州。
一回去,就知道自己定了安姐兒為妻,高興得不得了,經常給安姐兒寫信送東西,此是后話不提。
從這之后,蕭士及就帶著陽哥兒出入軍營,并且比以前訓他訓得更狠。
陽哥兒從來不叫苦,學得很是認真。
平哥兒看在眼里,心里當然有些想法,但是他沒有想過要把陽哥兒搞殘搞壞,不然弟弟超過自己。他主動找到蕭士及,很是誠懇地道:“爹,陽哥兒比我更適合做將軍,我確實不如他。爹,這個世子的位置,還是給他吧。”
蕭士及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會有想法,也沒讓我等得很久,就來跟我說你的想法,我很欣慰。”
平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爹,我可能是不如陽哥兒殺伐決斷,我也仔細想過,我性子就是這樣的。您若是硬要我成為陽哥兒那樣的人,我會把事情弄砸的。何不如…”
“不必。”蕭士及揮手制止他,跟他解釋,“陽哥兒是適合帶兵,以后也許是個好將軍,但是未必是個好家主。再說我們蕭家的人口越來越多,現在這個家主,可跟你爹那時候不一樣了。你性子雖然不太果斷,但是你謀定而后動,而且該出手的時候也不含糊,爹也想得很清楚,你和你弟弟一文一武,正好能夠讓蕭家發揚光大。——你爹我,就吃虧沒有多念書,不然當初也不會走這么多彎路。”蕭士及感慨道。
平哥兒眼前一亮,“爹,您是說…同意我習文?!”他的性子,其實更適合做文官。
蕭士及重重點頭,“我們蕭家要躋身世家的行列,沒有文官是不行的。我這個柱國公的位置,以后傳給你,蕭家的家產主要也是由你繼承。但是節度使這個位置是帶兵的,可以給你弟弟。你的路,我和你娘都想好了,到時候讓你去朝堂,跟許大人多學學為官之道。”再加上有齊治這個三皇子,平哥兒做文官,會比做武將更有出息。
平哥兒大喜過望,忙對蕭士及道:“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
蕭士及點點頭,跟他說起朝政之事,“…皇后娘娘日益病重,陛下的脾氣也越來越壞。太子承乾于前日廢黜,改立二皇子齊泰。”
平哥兒點點頭,“我看,這二皇子也不一定坐的穩。況且被廢的大皇子未必心甘情愿。”
果然被平哥兒說中了。
三年之后的永徽十年,年初就發生了大事。
先是廢太子承乾企圖逼宮,被永徽帝親自格殺。然后是太子齊泰被人揭發,說廢太子之所以“逼宮”,是因為被太子齊泰“魘鎮”,所以才倒行逆施。
二皇子齊泰同時被廢。
慕容皇后知道自己大兒子被殺的消息,拖了好幾年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吐出,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一道緊急詔令從長安急傳范陽,招三皇子齊治回長安奔喪。
慕容皇后,薨于永徽十年的春天。
二更粉紅500加更送到。這一章叫“十年”,是指的永徽十年,不是過了十年。表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