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怔了怔,心情竟是十分復雜,“真的嗎?你真的認識柱國侯夫人?”狐疑地飛快脧了一眼知畫,看不出這個夫人竟然跟戰功赫赫的柱國侯有些關聯。
知畫抿了嘴笑,“你別急。是真是假,咱們進了長安城就知道了。”
丹娘想想也對,再說,如果這位夫人真的認識柱國侯夫人,應該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好處的。至少,她不會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長安城轉來轉去,不得其門而入了。
要是柱國侯夫人能幫她,衛大哥不會不見她吧…
“那丹娘就謝謝夫人了。對了,還沒請教夫人高姓大名?”丹娘笑著給知畫行禮問道。
知畫對這個問題笑而不答,反而問道:“你看上去也是知書識禮的人家出來的,怎地一個人就帶著兩個孩子上路呢?家里沒有人送你們出來?”
丹娘見知畫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道:“我娘家爹爹本是村里的教書先生,我小時候也跟著爹爹學了幾天字,后來我爹爹過世了,把我托付給鄰家衛大娘照管。可惜,衛大娘后來也過世了,家里只剩下我和衛大哥兩個人…”
“那你怎會給人接生呢?”知畫好奇地問道。穩婆這門生意,除了醫士郎中可以從師父那里學到,別的人,就都是家傳的手藝。——長輩做穩婆,家里的女兒大部分也會做穩婆。
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在大齊是很平常的現象。
想要脫離自己家族的束縛,做一番別的事業,只有靠念書和從軍兩條路。
丹娘說她爹爹是教書先生。就知道她娘家不可能是從事穩婆這個行業。
三姑六婆,在大齊,本質上都是賤業。
丹娘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道:“衛大娘,就是我婆母,她是穩婆…我跟著她學了一點接生的手藝。平日里在村里,我除了種地,也給人接生。才能養活兩個孩子。”說完抬起頭,“早些年,衛大哥要念書,要學本事,都是我掙錢養家的。不讓他有后顧之憂。當年他去朔北從軍,然后又來長安做官,有很長一段日子,都是靠我種地和做穩婆掙的錢給他打點的。后來他到了柱國侯麾下做官,才有了余錢,不再需要我給錢,反而每年都給我們娘兒仨送錢回去。”
知畫留神聽著。尋思,這個衛大哥,是不是就是丹娘說過的夫家姓衛的那個丈夫?
“衛大哥就是你的丈夫?你來長安,就是來尋他的?”知畫小心翼翼地問道。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不會在意的。”
丹娘很是過意不去。知畫救了她,又說要幫她尋夫。她什么都不說,也忒過份了。就點點頭,“是的,衛大哥是我丈夫。衛大娘過世前給我們成了親,我和衛大哥一起葬了衛大娘。可惜,衛大娘沒有見過她的孫子孫女。”一副很是遺憾的口氣。
知畫聽了,對她十分欽佩。靠自己一己之力,不僅能養家糊口,還能供出一個官兒,這份能耐,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便誠心誠意地道:“丹娘,你這么有本事,柱國侯夫人一定愿意幫你的。你別急,等到了柱國侯府,一定一查就查到了。”
“啊?這樣啊…”丹娘低低叫了一聲,似乎很是驚訝。
“你別不信啊!”知畫急了,“我說的是真的!”
“不急!不急!——你看你,倒是急成這樣。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是你要尋夫呢。”丹娘笑嘻嘻地扶著知畫躺下,“好了,別說話了,你躺下睡一會兒。等孩子醒了,你正好起來給他喂奶。”
知畫偏頭,看著睡在自己枕頭邊上的小嬰兒,心里一片平安喜樂,很快也跟著嬰兒的呼吸聲一起睡著了。
一覺到了黃昏,很快就來到長安城外不遠的地方。
大當家居然派了幾個人等在這里。
一見他們的車隊過來,領頭的人對著老十三叫了一聲。
老十三笑嘻嘻地策馬奔過來,大笑道:”六哥,在這里等著兄弟們呢?”
那人在山寨排行老六,小的叫他六哥,大的叫他六弟,極是親熱。
老六笑著道:“正是呢。我跟你說,大當家已經被圣上封了官,賜了房子,如今讓我等在這里,將你們直接迎到新家里面去。那房子老大了,不比咱們的山寨小多少,里面也有山有水呢…”
“啊!這么大!兄弟們真是來著了!——我跟你說,大當家真是雙喜臨門啊!你猜怎么著?咱們夫人在路上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咱們兄弟一起給接生的!”老十三頓時眉飛色舞地一拍大腿,口無遮攔地道。
他們這邊早就有人報信了,老六和大當家自然都知道知畫已經生了孩子,他特意來接,也是為了這事兒。
老六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可是再一聽,在路上生的,還“兄弟一起給接生的”,頓時就拿手捏住老十三的嘴,立著兩只眼睛罵他,“你小子嚼什么蛆!——什么一起接生的!你小子啥時候會給人接生了?大當家找來的穩婆是死人啊!?要你小子接生!再說這話,皮不揭了你的!”
老十三扒開老六捏住他臉的手,嘿嘿笑著,“這不高興得忘形了嘛…咱們兄弟都為大當家高興呢…”再說,這孩子真是他們在旁邊守著生出來的,情份不一樣。若是大當家還要回去做山寨,以后的小當家,肯定非這小子莫屬!
“記住就好!”老六到底也沒有狠罵,踹了他一腳,“帶我去見夫人和小少爺。”
“在那邊。”老十三連忙顛顛兒地跟老六一起來到知畫的大車前報信。
知畫剛睡醒,抱著小嬰兒喂奶。
閉著眼睛聽外面的人說完話,知畫雖然欣喜,可是想起丹娘的事。便對外面問道:“老六,能不能先送我們去柱國侯府?我要給柱國侯夫人請安。”
老六等在這里,就是為了不讓知畫馬上就去柱國侯府。
“夫人,大當家說,您剛生了孩子,陛下那邊已經知道了,特意恩旨您,等您出月子了再誥封。誥封之后,柱國侯夫人會擺正式酒席請您赴宴。今兒就悄悄地先回府。”
大齊風俗,坐月子的產婦身上不干凈,去別人家做客,會給別人帶來血光之災。
知畫剛是太高興了,一時沒有想起這個問題。等老六提醒了。才醒悟過來,她自己倒沒有問題,可是丹娘那邊卻犯了難。
“要不,你跟我先回我家,然后我帶你去柱國侯府?”知畫悄悄問丹娘。
丹娘卻很犯愁。再等一個月,六月初六早過去了,那時候再去找那個狠心短命的冤家。肯定黃花菜都涼了…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躊躇著道:“還是不麻煩了吧,我身上還有銀子,自己帶著孩子去住店。不用打攪夫人府上了。”
“不麻煩!不麻煩!要不是你,我和孩子都不會平平安安。你跟我回去,我讓我們當家的好好謝謝你。”知畫誠心誠意地道。
丹娘搖搖頭,正色道:“夫人言重了。您救了我們母子的命。我幫您是應該的,談不上大恩大德。就算有。也跟您救我們的大恩相抵了。——您現在還不忘了我們,是您心善積德,我們要還有怨言,可成了什么人了。我爹要知道,打土里還要跳出來教訓我的。”
說得這樣慎重,知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道:“沒那么嚴重,舉手之勞,你再這樣說,我倒不好意思了。”說著,暗暗尋思,大概丹娘是思夫心切,不想再在她家里耽擱一個月。
將心比心,若是她來尋大當家,肯定也是不愿意等這么久的。
知畫眼珠子轉了轉,道:“要不這樣吧,我命人單獨送你去柱國侯府,帶著我的一封信,給柱國侯夫人瞧了,自然會明白的。”
丹娘有些驚訝。這位夫人跟柱國侯夫人的交情,真是不一般…
知畫看出來她的驚訝,輕聲道:“過些日子,你就知道為什么了。如今我不能說,你去了柱國侯府,記得要規行矩步,不要給柱國侯夫人添麻煩。——柱國侯府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規矩大得很。”
知畫就算不說這話,丹娘也是明白的。不過知畫竟然親口說了,更顯她的一番心意。
丹娘鄭重點頭,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知畫就對外面的人道:“老六,有件事,你幫我個忙。”說著,就命自己的丫鬟下車,從后面勻了輛小車過來,讓丹娘母子三人坐上去,對老六吩咐道:“悄悄地送他們去柱國侯府,跟夫人說,就說,是她遠房親戚來了,讓她好歹抽空見一面。——這一封信,你幫我親手交到夫人手里。”再三囑咐,要親手交到柱國侯夫人手里。
老六連忙應了,騎著馬,帶著丹娘母子三人坐的車先進城。
老六留下的人帶路。知畫在眾人和軍士的簇擁下進了長安城,徑直往陛下給大當家賜的府邸那邊去了。
柱國侯府里,也有人在杜恒霜面前回報:“夫人,大當家夫人已經進城了,今兒先回他們大當家的府邸,說是在路上生了孩子,陛下恩旨,讓她先坐月子,等出月子了,再進宮受封。”
杜恒霜滿心歡喜地對蕭士及道:“他們平平安安地來了,我可就放心了。”說著又奇道:“居然在路上就生了,這孩子可有多迫不及待啊!”
蕭士及卻已經得到消息,知道知畫產子,是因為在路上受了小小的驚嚇。但是杜恒霜現在也身懷六甲,暫時不想告訴她,擔心她動了胎氣。
“來了就好。她要坐月子,你也略等等。等她出月子了,咱們再好好宴請她,你說怎樣?”蕭士及扶著杜恒霜去院子里遛彎消食。
杜恒霜點點頭,看著院子里回廊底下種著的幾本姚黃魏紫,笑得比牡丹還嬌艷,“這當然好。我要好好盤算請客名單,一定要請全長安城數得著的夫人小姐,比咱們柱國侯府開府大宴還要熱鬧!”
那時候,她和蕭士及都剛剛劫后余生不久,雖然也是花好月好,到底日子還短,辦得有些倉促。
現在卻是一切妥當。妹妹杜恒雪封了縣主,爹爹杜先誠雖然改名換姓,可是到底活著回來了,還封了異姓王。兩個孩子聰慧健康,夫君恩愛情深,自己又身懷六甲。這樣想起來,就連讓她心里一直不舒服的太子妃都沒有那么膈應了。
兩人依偎著站在廊前賞玩怒放的牡丹。
知數笑著上來回報:“夫人,大當家夫人給夫人送了一封信,還有一戶遠房親戚來了。夫人見還是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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