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范晉陸才伸出手掌向下壓了壓,等到大家安靜下來以后,他才笑了笑說道:“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鼓舞人心的消息,方夏陶瓷集團在望海投資,對望海縣來說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縣里面不但要盡全力配合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的落地、建設和運營,還要動員全縣力量,借助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的影響,帶動周邊產業的發展,實現區域經濟的全面騰飛。”
范晉陸雖然是管黨群的副書記,但他曾經在望海縣做過縣長、縣委書記,主持過經濟工作,對于經濟工作并不陌生。他表情嚴肅,目光卻異常熱烈,一邊看向會議室內的望海縣干部,一邊感慨地說道:“我聽說,當初飛揚同志是為了完成縣里的財稅任務,才引來方夏陶瓷集團的這個項目。可以說,僅憑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一個項目,就能讓望海縣吃個飽!但是呢,同志們啊!我們不能僅僅滿足于此!”
范晉陸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這才繼續說道:“我們還應該圍繞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這個項目,抓住這個發展的大好良機,從提供周邊服務、供應上游原材料和產品、挖掘下游深加工配套等方面著手,培養更多項目、更多企業,只有這樣,望海縣的經濟才能夠真正地搞上去。”
縣委會議室內又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坐在范晉陸旁邊的常務副市長王景書等掌聲徹底平息下來之后,也不緊不慢地做了發言:“范書記剛才說得很對。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落戶望海,這對望海縣來說可是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大好機會,望海縣的干部群眾一定要團結一致,抓住機遇,將經濟搞上去,要徹底避免那種相互拆臺的惡性競爭,也要避免像某些同志那樣,自己不努力,光盯著別人碗里的,想去搶別人的。結果差點將碗打砸了。結果不但大家都沒有份。連望海縣的經濟和望海縣的老百姓夜要跟著遭殃。”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望海縣這些領導們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范晉陸使勁兒抽著煙,把自己的臉隱藏的煙霧里,讓人看不清他的喜怒。
王景書的聲音繼續在會議室內回蕩:“所以我們要吸取教訓,在望海縣委縣政府的統一領導下。分工合作。協調有序。這樣才能夠有勁往一處去使。”
包飛揚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遠端,一邊聽王景書講話,一邊低著頭拿著筆記本記錄。也不往王景書和范晉陸的方向望一眼。聽王景書說道這里,包文穎不動聲色的用筆在王景書的發言記錄下面劃了一條線,留下幾個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符號。
率領市委調查組下來的兩位市領導的講話意思差不多,不過如果仔細品味品味,就可以發現他們講話的側重點根本不一樣。作為主管黨群的副書記,范晉陸講起了經濟建設;而作為負責經濟建設的常務副市長,王景書卻一再強調統一領導和協調團結,他們的角色似乎有些反串。
范晉陸作為望海縣前縣長、縣委書記,在今天這個場合講一講望海的發展和經濟建設,也屬正常。但是他這樣做,客觀上也避免了過多地談及焦夢德的事情。王景書卻相反,揪住這一點進行發揮,焦夢德作為范晉陸的前秘書、鐵桿嫡系,犯下了這樣的錯誤,王景書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些話,看似是針對焦夢德,但是未必不是沖著范晉陸去的,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包飛揚由此可以推測出,王景書和范晉陸兩個人關系肯定不怎么樣。而且王景書作為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在黨內地位低于范晉陸,卻敢于在公開場合駁范晉陸的臉面,說明王景書后臺背景很不一般,所以才敢在這種場合公開和范晉陸唱對臺戲。
對包飛揚來說,并不關心范晉陸和王景書兩位市領導之間的恩怨瓜葛。他關心的是這兩位領導對方夏陶瓷集團項目、對望海縣的態度。從兩位領導的發言中可以看得出,雖然他們多次強調對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的重視,對望海縣的殷切希望,但是涉及到最關鍵的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市里對這個大型項目落戶望海縣應該提供的具體支持上,這兩位領導卻沒有任何表示。對于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對于望海縣的發展,范晉陸和王景書的發言也僅僅局限在望海縣這一個地方,者說明靖城市委市政府對望海縣的定位依然沒有改變。
說得好聽一點,那就是靖城市希望望海縣的發展要立足自身,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放任望海縣自生自滅。靖城市未來的發展重點依然是在南部,南部靠近省城、靠近大江經濟帶的龍頭申城、也靠近經濟發達的江南城市群,在靖城市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肯定會重點投向南部地區。
按照會議安排,包飛揚要在會上向市領導介紹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的具體情況,因為中間傳來方夏陶瓷集團的消息,被打斷了一下,幾位主要領導講話以后,才輪到包飛揚發言。他輕咳一聲,緩緩說道:“方夏陶瓷集團的這個包裝廠項目,主要是為方夏陶瓷集團做配套,生產他們所需要的包裝紙箱和紙品,方夏陶瓷集團的生產規模在國內陶瓷行業名列前茅,今年預計需要消耗的紙品量將超過一個億元的規模,明年將會達到三個億元以上。”
“按照方夏陶瓷集團的的規劃,包裝廠項目先期主要是利用灘涂蘆葦生產包裝用紙,先期就要上一個萬噸級的紙漿生產線,如果條件合適。三年內可以擴大到年產十萬噸紙漿,除了自用外,還能對外供應紙漿和紙品,五年后,紙漿的產量可以繼續擴大到二十萬到三十萬,由此可以帶動一個紙品產量超過五十萬噸的紙業基地…”
“五十萬噸?”范晉陸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問道:“我事先先簡單了解了一下,方夏陶瓷集團的主營業務應該是陶瓷,在高檔陶瓷成品、陶土和陶瓷工業添加劑等領域具有很強的實力。可是我沒有聽說方夏陶瓷集團還涉足造紙行業啊??據我所知,年產十萬噸紙漿。這個規模即使放在全國范圍內。也相當大了。”
不但范晉陸,對紙業做過一定了解的周知凱、楊承東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現在國內紙漿價格平均在千左右,十萬噸紙漿的產值就是個億,做成紙品的話。產值穩超二十個億。這已經不是一個億元項目。而是一個產值超過二十億,直接帶動財稅增長超過三個億的超大型項目,這還不算這個項目產生的輻射和帶動效應。
方夏陶瓷集團真是老鼠拉木锨——大頭在后頭啊!這么大一只餡餅突然間從天上掉下來。立刻就將周知凱和楊承東給砸暈了!
也不怪周知凱和楊承東眼界小。要知道,望海縣現在一年的財稅收入才有多少?算上通過買稅完成的,也不過只有四五千萬,如果方夏陶瓷集團的項目真的能夠實現三年十萬噸,等于每年再造一個望海,也就是說,僅僅是方夏陶瓷集團造紙項目的直接財稅貢獻,就可以讓望海縣的財政收入在三年內翻上三番,這是周知凱和楊承東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啊!
看著范晉陸、王景書還有在場所有人夾雜著震驚和疑惑的眼神,包飛揚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范書記了解的情況非常準確!的確,方夏陶瓷集團的主營業務就是陶瓷。只是呢,方夏陶瓷集團原先生產需要的包裝紙箱都是通過對外采購來完成,他們打算在望海縣投資包裝廠的這個項目可以說是他們邁向經營多元化的一個嘗試。按照方夏陶瓷集團的規劃,他們將會在望海縣成立一個獨立的分公司和一個獨立的團隊進行操作,方夏陶瓷集團對望海縣造紙項目的目標是像陶瓷業務一樣,打造一個國際領先的紙品企業;如果發展順利的話,方夏陶瓷集團將會在望海打造一個世界級的葦紙和紙品生產基地…”
范晉陸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他目光望向周知凱和楊承東:“周書記、楊縣長,這一情況為什么你們之前向市委匯報時沒有提及?”
周知凱和楊承東兩個人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情況,又怎么可能回答范晉陸的問題呢?他倆就把皮球踢給了包飛揚,讓他回答范晉陸的問話。
“范書記,這是方夏陶瓷集團的下一步計劃,這個計劃最終會不會實施,首先還要看望海縣包裝廠項目前期的發展狀況和市里對方夏陶瓷集團包裝廠項目的支持力度。因為之前包裝廠項目的前期選址結果還沒有確定,所以這件事情方夏陶瓷集團就暫時沒有列入正式談判議題。”包飛揚解釋道。實際上這個項目是他和包文穎孟爽等方夏陶瓷集團高層領導早已經決定好的,之所以先前并沒有將這個計劃拿出來,因為從望海縣的目前條件來說,他們還不足以支持這樣后續十萬噸紙漿的大項目。
所謂過猶不及,像十萬噸這樣大的項目,靖城市也很難碰到一個。如果包飛揚一開始就把十萬噸紙漿大項目拋出,可能靖城市那邊早就插手,將這個大項目弄到經濟發達的南部去,反正靖城市的海岸線很長,南部也能夠找到條件合適的地方讓方夏陶瓷集團來設立這個項目。
可是呢,包飛揚剛剛在范晉陸和王景書的講話中發現靖城市領導觀念中,重南輕北的情況非常嚴重,一個產值上億的項目可以讓望海縣的財稅情況得到改善,但還不足以影響靖城市北部整個地區,而且靖城市竟然絲毫不考慮對包裝廠這樣上億元的大項目落戶望海縣給予必要的支持。所以包飛揚考慮再三,才決定借機拋出了這個紙品基地的計劃。如果這個計劃能夠實現,望海縣的經濟實力將一舉從墊底,邁入到靖城市十幾個區縣當中的中游,足以成為北三縣的發展龍頭,進而改變靖城市經濟發展南重北輕的局面。那么靖城市里就必須要考慮是不是對此加以推動,畢竟改變現在南強北弱的格局,對靖城市的主要領導、尤其是市委書記、市長來說,也是一項非常耀眼的政績。以前靖城市不做這方面考慮,是因為難度太大,現在借著方夏陶瓷集團這個大項目放在望海縣的機會,只要稍加推動,就可以改變這個局面,如此的大好機會,包飛揚就不相信靖城市的領導們就任它錯過。
范晉陸意味深長地看了包飛揚一眼:“呵呵,看來方夏陶瓷集團的計劃還是很宏偉的,不過他們還是信不過我們望海,信不過我們靖城,還要給我們設立一個考察期啊!”
范晉陸話風一轉,又道:“我對造紙產業的了解并不多,不知道方夏陶瓷集團這個國際領先的紙品企業和十萬噸級紙漿基地的計劃是不是可行。景書市長,你主管經濟工作,你對此有什么看法?”
王景書打了個哈哈:“范書記您這是可是考住我了!我們靖城市的造紙業并不發達,只有零星幾家造紙企業,所以我對這個行業也不是很了解。這個項目既然是包縣長拉過來的,那么啊我看還是讓包縣長為我們簡單介紹一下吧!”
于是大家把目光又聚集在包飛揚身上,看看這位年輕的副縣長又會帶來一番怎樣的說辭。
包飛揚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這才緩緩地開了口:“我這里收集一些具體數據,趁著這個機會向各位領導匯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