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凱沉吟了一下,又道:“飛揚啊,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方夏陶瓷的項目對望海縣來說意義非常重大,是望海實現跨越式發展的一個契機,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對望海縣來說非常重要。”
“這個項目能夠落戶望海,你是最大的功臣,今后必然將由你繼續負責,包括工業、商業、貿易等領域的工作,都要飛揚你抓起來。另外,為了能夠更好地支持你的工作,我考慮縣委這邊成立項目領導小組,集中人事、宣傳、群眾等各條塊的力量,方便各條塊工作的協調一致,對于這件事,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周知凱笑著看向包飛揚。
包飛揚微微一笑,看來經過焦夢德的事情以后,大家雖然看重他,但是看重的是他的背景實力,而不是他的能力,至少周知凱似乎還將他看成不諳內情的官場新人。
周知凱打算成立這個項目領導小組自然不是突發奇想,也不單純是為了各部門之間的工作協調。由縣委出面組織項目領導小組,縣委至少可以從名義上掌握這個項目的領導權,再進一步又可以直接干涉項目的實施。否則按照正常做法的話,縣政府負責經濟建設,這個項目的主導權就在縣政府那邊,出了成績,也主要是縣政府的功勞。雖然作為望海縣一把手,周知凱的履歷薄上也能添寫一筆亮色,但是畢竟沒有直接領導的功勞來得大。
周知凱成立這個領導小組,就是想從縣政府那邊搶功勞。甚至搶項目的權力。雖然從目前來說,周知凱和楊承東都不會直接從包飛揚手上奪權,但是以后就不好說了。
包飛揚并不想受到那么多掣肘,但是周知凱身為縣委一把手,他提出這樣的計劃,包飛揚當然也不能直接表示反對,他故意裝成看不出周知凱的真實意圖一樣,非常配合地說道:“挺好啊,就是周書記您不說,我也正想跟您說呢。大家都知道我年輕。經驗不足,難免會有些疏漏,所以我想我還是直接抓少數幾個重點工作就好了,至于其他那些協調工作。還要請縣里妥善安排才好。”
“好好好。飛揚啊。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以后啊,你只管做重要的事情,我這個大管家就專門負責為你掃清那些瑣碎的事情。”周知凱笑著拍了拍包飛揚的手臂:“飛揚啊。你還年輕,正是干大事的時候,太祖說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要加油啊!”
包飛揚笑著答應,從他的本心來講,也不愿意將精力花費在爾虞我詐的權力爭斗當中,但是他更清楚,要做事,手中必須要有權力,誰要是影響到他做事,那么他也會將相關的權力牢牢抓在手上。
離開周知凱的辦公室,包飛揚回到縣政府辦公樓,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再次出現了長長的等待他接見的隊伍,看到他,紛紛恭敬地上前打招呼。
縣政府辦副主任杜金平迎上來,小聲說道:“包縣長,楊縣長剛剛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事情要找您商量。”
杜金平是縣里跟隨包飛揚最早,也是跟的最緊的人之一,在包飛揚被責難的時候,很多人都幸災樂禍地覺得杜金平這下子又要去做冷板凳了。在一番令人眼花繚亂的事情過后,包飛揚重新崛起,連帶杜金平也咸魚翻身,一下子成為縣里的紅人。
現在很多人想要跟包飛揚套近乎,卻苦于沒有機會,相比之下,杜金平就好接近多了。面對這些同僚們前所未有的熱情,杜金平也不好直接拒絕,尤其是很多人的級別都比他高。
不過經歷這件事以后,杜金平更是打定了緊跟包飛揚的主意,這可能也是他這輩子做出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好的,我這就過去。”包飛揚聽了杜金平的話,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楊承東的辦公室。看來不僅縣委書記周知凱動了心思,縣長楊承東也坐不住了。
“飛揚同志來啦,先坐吧,我將這份文件先看完。”包飛揚敲門進來的時候,楊承東正坐在辦公桌后面,埋頭看一份文件。
“好的,縣長您先忙事情。”包飛揚站在距離楊承東一定距離之外,并沒有馬上入座,而是略微恭敬地站在哪里,抬頭打量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畫是一株傲雪青松,旁邊的題詩是陳大帥的“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這首詩是陳大帥以青松為喻,展現了一種的堅韌不拔、寧折不彎的剛直與豪邁,還有在那個特定時代的不畏艱難、雄氣勃發、愈挫彌堅的精神。不過包飛揚覺得這首詩的寓意在這個時代也特別適用,尤其是對黨員干部來說。
改革開放,泥沙俱下,黨員干部時時刻刻面對各種誘惑和壓力,如果不能像青松那樣堅守高潔,那么就可能墮落腐化;如果不能夠像青松那樣不懼壓力,筆直挺立,也會和光同塵,成為尸位素餐的庸官。
楊承東看完文件,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簽下名字,抬頭看到包飛揚正認真地看著墻上的字畫,不由微微點頭。
“怎么,飛揚同志也懂字畫?”楊承東放下文件,伸手端起茶杯,然后站起來走向旁邊的沙發。
包飛揚笑了笑,連忙走過去拿起水壺,往楊承東的茶杯里續了點水,然后又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哪懂這個,就是覺得這幅畫不錯,意境高遠,特別是那株青松,昂揚挺拔,很有氣勢,應該是名家作品吧?”
“哈哈,飛揚啊,你還真沒有說錯——”楊承東笑著眨了眨眼睛:“看來你確實不懂字畫,這幅畫啊,根本不是什么名家作品,就是一個業余愛好者的信手涂鴉,不登大雅之堂。”
包飛揚和楊承東的接觸也不多,印象中楊承東喜歡板著臉,難得像這樣笑得開心。包飛揚笑了笑道:“業余愛好者也能出大作,有些名家的作品反而不知所謂,那才真是涂鴉,沾了名氣就成為名作了。”
“呵呵,飛揚啊,你這可真是焚琴煮鶴、有辱斯文。”楊承東伸手往包飛揚身上點了點頭,兩個人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不少。
楊承東低頭抿了口茶水,漸漸斂去臉上的笑容,表情認真地說道:“飛揚啊,你要是喜歡這幅畫,我送給你,也將畫上這幾句詩送給你: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包飛揚看了看楊承東:“謝謝縣長,我確實挺喜歡這幅畫,還有那幾句詩。”
“好!”楊承東點了點頭,將茶杯放到茶幾上,身子后仰靠到沙發背上:“飛揚啊,剛從周書記那邊回來?市委的決定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包飛揚也連忙坐直身體,言簡意賅地說道:“是的。”
楊承東點了點頭:“那你有什么樣的想法?”
包飛揚抬頭看了楊承東一眼,心里在琢磨楊承東這句話的意思,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知道自己在哪個方面的想法。
“縣長,我一切聽組織的安排。我來望海,就是想做出一些實實在在的成績,其他的事情,我不會多想,也不想多摻合。”包飛揚說道。
楊承東目光一閃,似乎聽懂了包飛揚話里的意思,他突然微微一笑:“飛揚啊,我再送你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
楊承東在縣里素來有“冷面縣長”的稱號,恰好縣委書記周知凱也有一個稱號,叫作“笑面虎”,兩者相映成趣。
根據地域回避原則,楊承東和周知凱一樣都不是望海本地人,楊承東來的時間稍長,先后擔任過副縣長、常務副縣長和縣長,根基要比周知凱更深,但是望海縣的本土勢力特別強大,又比較排外,所以在望海的這幾年,楊承東雖然逐步掌握了縣政府的權力,但總是很難找到那種得心應手的感覺。
除了本地人抱團排外,縣委書記周知凱的掣肘也是楊承東面臨的一大麻煩,本地官員留下來的空間本就不大,兩個人還要相互爭搶。
楊承東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飛揚同志,說說吧,方夏陶瓷這個項目放在望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實事求是地講,望海的條件確實不合適,要想讓這個項目發揮應有的作用,縣里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包飛揚有些意外地看了楊承東一眼,他原以為楊承東也要拉攏自己,然后想通過某種辦法從自己這里拿到項目的主導權,同時也是和周知凱爭奪項目的主導權。沒想到楊承東并沒有提及這方面的話題,直接問起項目本身。
仔細想想,才知道楊承東這樣做才是最高明的做法,縣政府本來就負責經濟工作,抓項目天經地義,為了避免縣委插手,只要將工作分派執行到位,縣委也就沒有了干預的理由。
所以周知凱想要成立一個領導小組,將權力集中起來;楊承東卻要反其道而行,讓下面將事情做掉,但是這樣做并不一定能夠阻止周知凱成立領導小組,最后還是要通過常委會。
包飛揚很快想通這個道理,從他心里來說,更加偏向縣長楊承東,畢竟經濟建設應該由政府負責,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多頭領導和上級到處插手。不過這件事最終還是要看常委會上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