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碰顆軟釘子
“包主任，你們遠來是客，當然應該我過來。”耿明杰坐到包飛揚旁邊，笑呵呵地說道。
可能是做過秘書的原因，耿明杰看起來非常斯文，說話也慢條斯理的，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包飛揚知道耿明杰這時候過來，絕不會僅僅為了敬一杯酒這么簡單。
果然，耿明杰敬了一圈酒以后，放下酒杯，突然長嘆一聲：“包主任，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才要你們大老遠跑過來，說起來真是慚愧。”
包飛揚看了看耿明杰，不知道他的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笑了笑說道：“耿縣長，只要你不覺得我們麻煩就可以了。”
耿明杰擺了擺手，繼續用低沉的語氣說道：“飛揚啊，我癡長你幾歲，這么叫可以吧？”
包飛揚連忙說道：“當然可以，耿縣長是老大哥，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要請你多多包涵，多多指教。”
“哈哈，飛揚你是得到龍書記肯定的，我也是很佩服的。”
耿明杰非常肉麻地捧了包飛揚幾句，突然話風一轉，語氣低沉起來：“飛揚啊，雅達利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縣里，包括我本人是有責任的，正是我們過去的縱容，才使得雅達利忽視了對環境的保護，正是我們希望雅達利不斷擴大規模，雅達利對環境的污染才會越來越大，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嚴格要求，可能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
包飛揚不禁有些沉默，耿明杰這些話都說到了關鍵點上，如果沒有地方上當初的縱容，雅達利肯定不會這么肆無忌憚，地方上確實需要承擔責任。
當然，也可能根本不會來昌源投資，更加不會不斷地擴大生產規模。
包飛揚沉吟了一下才說道：“耿縣長，我們很理解地方上的困難，這是我們發展中必須要付出的教訓和代價，不過現在已經到了我們糾正過去犯下錯誤的時候了。”
耿明杰點了點頭，很有感觸地說道：“是啊，我們過去犯了錯誤，可以理解是為了發展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但是當發展到一定程度，有了一定的基礎以后，就不能夠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包飛揚覺得耿明杰太好說話了，如果他真的意識到這個問題，應該早就對雅達利采取措施才對，可是他們兩天前來的時候，昌源縣好像還是很抵觸，難道過了兩天，他們的思想認識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飛揚啊，剛剛我就在樓上吃飯，雅達利的老板張雅達也在，他責問我說，你們以前不管，現在突然就要管，是不是不教而誅？我在心里一琢磨，還真有點類似，我們過去確實犯了錯誤，疏于管理了。”耿明杰非常沉痛地說道。
包飛揚微微一愣，這才明白耿明杰為什么這么好說話，非常誠懇地反省過去的錯誤，主動將錯誤往自己身上攬，原來還是為了給雅達利開脫進行鋪墊。
包飛揚也承認，耿明杰說得有道理：“耿縣長，正所謂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只要我們現在加強管理，過去的錯誤還是可以彌補的嘛！”
“對啊，我也這么跟張雅達說，最后他答應立即整改，從新港引進全套的煙塵處理和廢水處理裝置，確保廢水廢氣經過處理，達到標準以后再向外排放。不過他認為過去的事情我們縣里面也有責任，不愿意繳納罰款和賠償…”
耿明杰看著包飛揚，再一次進行自我反省：“說起來，這也確實怪我們，平時沒有嚴格要求。就像我對自己的孩子，平常沒有時間教育，到了考試的時候，他沒有考好，我就不能夠揍他，因為我自己也有責任，養不教，父之過嘛！”
包飛揚無語了，耿明杰這是通過自黑的方式來為雅達利開脫，而且真要說起來的話，確實有道理。
包飛揚深深地看了耿明杰一眼，不管怎么說，耿明杰這么做，也顯出對他的尊重，他也不能夠不給耿明杰面子。
“耿縣長，按照法律的規定，雅達利的行為確實對環境造成了嚴重損害，所以他們必須支付環境損害賠償和排污費，并且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按照法律規定繳納罰金。”
包飛揚緩緩說道：“當然，耿縣長說的不教而誅，也確實有道理，因此我認為，如果雅達利公司真的認識到錯誤，并且進行徹底整改的話，可以參照八一造紙廠的例子，罰金和排污費可以適當返還，用于購買治污設備。”
“不過，雅達利的行為已經對西崗村村民的健康造成了嚴重傷害，他們必須承擔村民的治療費用，并支付適當的賠償，這個是不能打折扣的。畢竟雅達利是需要承擔責任的法人，并非凡事都要監護的未成年人，他們必須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呵呵，飛揚你說得很對，我們一定督促雅達利進行整改！”耿明杰點了點頭，顯然包飛揚的回答距離張雅達的想法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包飛揚答應將罰款返還，也算做出了較大讓步，耿明杰也沒有指望自己幾句話就能讓包飛揚徹底原來的決定。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道：“飛揚啊，昌源縣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的工業基礎非常薄弱，經濟發展水平明顯滯后于西京其他地區，實際上我們還處在求發展的階段，如果對企業的要求過于嚴格，恐怕以后招商就更加困難了。”
看到耿明杰還想要為雅達利說話，包飛揚不禁有些惱火起來：“耿縣長，昌源縣的發展，我看也不能總是寄望在一些污染產業上，用龍書記的話來說，這些都是帶血的gdp，不要也罷，否則就算gdp上去，老百姓的生活環境卻更差了，發展還有什么意義？”
包飛揚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不由讓耿明杰有些尷尬：“呵呵，我知道、這個我知道…”
錢國強看到氣氛不對，連忙插話說道：“耿縣長，我剛剛還在跟包主任談到這個問題，包主任說他會想辦法幫我們昌源找幾個項目呢！”
“真的？那就太感謝了，來，我再敬包主任一杯。”耿明杰連忙趁機岔開話題，笑著說道。
又坐了一會兒，耿明杰趁機提出告辭，包飛揚等人不久之后也結束了宴席。這一桌飯大家吃得都還算滿意，包飛揚得知雅達利同意進行整改，也算是邁出了一大步，而他同意將罰款適當返還，也算是化解了昌源縣方面和耿明杰比較擔心的一個問題。
原則上達成一致，接下去就是細節的處理。
不過包飛揚卻沒有樂觀地認為這件事就此塵埃落定，雅達利真的會按照環保廳下達的通知進行整改。
果然，三天后，當包飛揚再度趕到雅達利，要求雅達利立即停產整頓的時候，包飛揚的想法和昌源縣、雅達利不可避免發生了沖突。
包飛揚要求雅達利馬上停產整頓，昌源縣則希望他們能夠同意雅達利邊整改、邊生產，否則會給企業造成很大的損失。
包飛揚卻認為，雅達利生產一天，就會對周圍老百姓的身體健康造成損害，所以必須立即停產。
包飛揚要求雅達利立即支付西崗村村民進行身體檢查和治療的費用，雅達利卻不認可，拒不支付。他們認為這件事屬于民事范圍，根據法律規定，環保部門確實可以對這種糾紛進行處理，但是這種處理屬于調解性質，雅達利不接受的話，調解結果是可以不用執行的。
另外，包飛揚要求雅達利先交納罰金，然后視其整改情況，予以返還，雅達利卻只愿意走一個形式，在罰金繳納以后，立即返還，否則交了罰金以后，他們就沒有錢購買治污設備了。
“他們這是訛詐，根本還是不想交罰款啊！”胡云負責和昌源縣、雅達利公司的具體對接，為此也消耗了不少吐沫。
包飛揚低頭看著胡云帶回來的會談紀要，一起參加會談的劉桂英苦笑道：“情況已經很好了，至少他們愿意跟我們談，也愿意整改，沒有跟咱們鬧，以前這種事情可沒少發生。”
胡云道：“他們這樣拖著，跟拒不執行有什么區別？我看還是要強制執行。”
包飛揚手指下意識地敲了敲桌面，看來耿明杰說得很客氣，其實是給他埋了一顆軟釘子，停產的事情拖著不辦，罰金要求立即、全額返還，賠償的事情又不能落實，等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處罰。
而且這一次昌源縣和雅達利還占據了一定的道理，雅達利已經答應整改了，環保廳總不能將企業逼上絕路吧？如果他真的這樣做，昌源縣一定會跑到省里跟他打官司，廳里也很可能不再支持他這么做。
包飛揚想了想，臉上露出堅定的神色：“這樣吧，明天我們再讓一步，罰金和排污費可以先交一半，等到雅達利確實訂購了排污設備以后，可以將返還部分立即打回去。”
“但是，雅達利必須立即停止排放污染的生產環節，這一點不容商量，他們要是怕承擔損失，可以早點整改達標。”
“至于賠償金，調解沒有用，那就向法院提起訴訟吧！”雖然一再遇到阻礙，包飛揚卻沒有氣餒，這些問題暴露出來也好，他要從中找到一條可以推而廣之的處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