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飛揚和王濤聲匆匆趕到單位,里上班時間已經不到十分鐘。中午的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要不是為了柳老,他還真有點嫌自己浪費時間。
“包主任,包主任。”將車停到辦公樓前,王濤聲的興奮勁兒還沒完全消退,就聽見有人在辦公大樓樓梯上大喊大叫。
是韓非云。
王濤聲扭頭看了一眼,看到整理衣服的包飛揚一臉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上午在天元樓大酒店門前對付劉成器的一幕,自始至終,包飛揚都是這樣一個神鬼叵測的面孔,就是到最后震懾趙成斌,也沒見他搬起臉孔,這時候的這張笑臉后面到底隱藏著什么?正準備落井下石的韓非云大概還不知道天元樓大酒店的事情已經被包飛揚輕描淡寫就給化解掉了。蒙在鼓里的現在出現,是不是要看包飛揚笑話。
涂小明和包飛揚聊過,韓非云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瑕疵必報。包飛揚在任命大會上風頭出盡,自然就在氣勢上打壓了韓非云,這種人能安分守己地配合包飛揚的工作,除非太陽能從西邊出來。
果不其然,包飛揚任命到環境監察總隊第一監察室做主任的那天,韓非云確實給包飛揚使了一個絆子。他讓西京市環保局上交的天元樓大酒店排污案分給監察一室,想看看這個空降下來的包飛揚到底有多大本事…
環境監察總隊的案件分理室是一個傳達機構,就是將下面市區上報的案件分發到各個監察室。而分理室屬于總隊的一個下屬部分。與受理中心同歸辦公室管轄。案件分理處的主任黃遠洋和韓非云是同學,兩人又是老鄉,韓非云的這個請求自然不會被拒絕。
案件分理室將幾個案件督辦意見填好后,遞交給分管業務的副總隊長晁啟月呈批,晁啟月看也沒看就直接簽了字,并打電話讓總隊辦公室轉交到各個監察室辦理。涂小明見有監察一室的督辦件,也有幾天沒有見到包飛揚的他順手牽羊地送到了包飛揚的辦公室。
就連涂小明也不會想到,包飛揚竟然會借著自己外公辦八十大壽的機會第二天就順利地就將天元樓大酒店的督辦案件給解決了。已經與第一監察室的同事們約好要看一場好戲的韓非云不知道包飛揚有如此神速,他早早地來到辦公樓大門前,是上午看見王濤聲和包飛揚一起出去。手里還拿著一個辦案專用信封。
“包主任早。怎么紅光滿面呀,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跟俺說說也讓俺沾點喜氣。”韓非云一反常態地老遠就打招呼,王濤聲就意識到這小子居心不良。
“哦。韓主任來的也不晚。還有十幾分鐘才是上班時間。韓主任這種敬業精神值得我們學習啊!”聽見韓非云的打招呼,包飛揚所答非所問地拍拍王濤聲的肩膀,“王隊。總隊是不是正在搞典型帶動活動,我看韓主任這工作熱情應該往上推推啊。也好讓咱們第一監察室露露臉,身邊多一個學習的榜樣。”
“是是是,包主任,我這人是個大老粗,你別說,平時沒發現韓主任的閃光點,今天你這一提醒,我還真給醍醐灌頂了,我抽時間發動一下稽查隊的兄弟們,讓大家評選時投韓主任一票,也給咱第一監察室長長臉。”王濤聲看到包飛揚還以顏色,知道他看穿了韓非云的心事,也故意拿話剌韓非云。
“包主任見笑了,咱們監察室的工作主要還是辦案,一年到頭在外面跑,難得有時間守在辦公室里,這不是我現在的分工逼得我享受清閑了嗎,我也是剛到、剛到。”韓非云沒想到王濤聲經合包飛揚穿一條褲,本想刺激一下包飛揚,不曾想這一刀還沒出去,人家兩人就一人一槍扎在了自己身上,非但沒有占到便宜,還落了個自討沒趣。韓非云心里暗罵王濤聲墻頭草隨風倒,也在心里將包飛揚罵了個狗血噴頭。
總隊搞典型帶動不假,那是因為廳里推出了一個‘百日攻堅’行動,要在年前集中精力將一些大案要案攻克,全廳的人都知道,這種典型的評選基礎就是辦案率,現在韓非云只能守著辦公室整理案件,寫寫總結,辦案的事幾乎與他無緣,總隊就是把打掃則所的李阿姨評為典型,這種好事也不會輪到他的頭上。
西北省環境監察總隊是省環保廳下級單位,辦公樓也和環保廳相連,屬于環保廳辦公大樓的東配樓。監察一室的辦公室在三樓,上了樓梯,往左拐第一個門就是包飛揚的辦公室,第三個房間是韓非云的辦公室,王濤聲因為隸屬第一監察室主任直管,稽查中隊又有九名隊員,辦公室也就安排在最左邊的一間足有六十平米的大房間,不過,王濤聲是隊長,也是副科級待遇,享受著單間辦公,也就是倒數第二個房間。
三個人一起上樓,都要去自己的辦公室,自然是包飛揚先到。見包飛揚掏鑰匙開門,王濤聲也就沒繼續往前走,站在包飛揚身后等著他開完門后想進去坐一會兒。韓非云呢,見王濤聲沒走,也停在了那里,兩個人都是副科,老嚴退休后,主任的位置空了下來,按理說兩個人晉升正科的概率對等。
既然有了競爭對手,兩個人表現的就特別賣力,閻主任回家休息的那幾個月里,監察一室的業務量高出了平常百分之二百五。不過監察室的人都知道,這是韓非云和王濤聲較上了勁兒,本來韓非云是副主任,具體分工也不該管案件辦理,但是為了體現出主持工作的優越性,他不但稽查中隊的事事事過問,還整天跟著稽查隊員們東奔西走。一起蹲點守候、采樣取證、執法檢查,他心里的那個小九九,門衛老王也看出來了。
老閻退下來,讓兩個年富力強的副科長之一頂上去,也是很正常的。也難怪韓非云拼了命的表現,王濤聲發瘋似的干工作,原來兩個人想到了一塊兒,誰把誰干下去,誰扶正的幾率就會越大。
一個月,領導沒有提監察室主任人選的事兒。兩個月。領導們還是若無其事,把監察一室當成了二傻扔在了一邊,倆人差點沒有找到廳組織部去綁架秦新生。
會由哪位副科長來接班呢?兩位均非等閑之輩,不但都頗有能力。在總隊也均有靠山。韓非云的舅舅是廳紀委書記。王濤聲的姑父則是西京市副市長。論靠山論能力可謂旗鼓相當。誰是最后的贏家,誰心里也沒個譜。隨著日子的一天天流逝,兩個人的競爭已趨于白熱化。就差拎著刀劍去決斗了。
直到半月前,包飛揚橫手摘桃,兩個人已經斗得傷痕累累的雞才算退下陣來。
“兩位領導,進來坐坐吧,我屋里還有兩包軟中華,你倆平分秋色,也算我私下里賄賂賄賂兩位老兄。”包飛揚開了門,徑直來到辦公桌后面,拉開抽屜,拿出兩包軟中華扔了過來。
“這…”韓非云沒想到包飛揚非但不怪罪自己在樓下那番陰陽怪氣的話,反而笑呵呵地和他套近乎,一時間不知道包飛揚要干什么。
倒是王濤聲,和包飛揚出去了一上午,就對他的認識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一邊拆煙一邊斜著眼問:“領導,你不會有什么陰謀吧?”
“你別說,我還真有點事想跟你倆說道說道。”包飛揚坐到椅子上,指了指暖壺,“喝水自己倒,順便給我也來一杯。”
王濤聲見愣在一邊的韓非云,也沒再去刺激他,把茶幾上倒扣的茶杯翻過來,倒上了三杯水,端起一杯雙手遞給了包飛揚。
“韓主任,坐吧。我這沙發可是早上剛擦過的。”
韓非云這才想到,包飛揚有話跟自己說。
“王隊長,咱們今天上午辦的案子已經基本定性,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監察一室現在就咱們三個領導,我也知道總隊有規定,案件辦結后,罰金這部分總隊會留下百分之十作為獎勵轉發給咱們,我想把這筆錢當做獎金發下去,現在大家也需要鼓勵一下氣勢。韓主任雖然沒有參與行動,但在家坐鎮,還要整理案件,履行手續,也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作,咱們既然同在一個鍋里吃飯,就應該不分彼此,這筆獎勵你倆一人八百,隊里的弟兄們加上監察室一般人員一人二百,你倆是老兄,看看兄弟的意見可行不?”
“什么?我倆一人八百?這個案子可是咱倆去辦的,再說我也沒出什么力,你把大頭給我倆,你呢?”王濤聲一聽,差點蹦了起來,這個包飛揚,腦袋大概被驢踢了。辛苦了半上午,才解決了一個案子,現在落點辛苦費,還一股腦的分給了大家,其他人跟著沾光也就算了,就這個等著看笑話的韓非云,憑啥就要把到手的桃子喂給他吃?
“什么案子?包…包主任,我怎么就沒聽明白?”韓非云一頭霧水,不知道包飛揚在說什么。難道是天元樓大酒店的案子辦結了?不可能啊,那可是坐山虎趙成斌的酒店,還有那個只會胡攪蠻纏的劉成器,西京市環保局一年時間都沒辦成的案子,這兩個人只用了半上午時間?騙鬼了吧?
包飛揚微微一笑,上半身往前探了一下,半趴在了辦公桌上“天元樓的案子,韓主任你不知道嗎?”
“天元樓大酒店排污超標,你們這么快就…”韓非云也是有點匪夷所思。
“韓主任,你早知道這個案子到了監察一室?”王濤聲聽到韓非云情急之下說的話,才恍悟。我說這個案子應該總隊直接督辦,怎么就無緣無故到了監察一室,敢情是這小子使的壞。
“不不不,王隊長,我也是聽案件分理處的人說的…”韓非云連忙辯解。暗罵道,這張破嘴,怎么關鍵時候老掉鏈子,自己跟黃遠洋是老鄉。又是同學,有這層關系,三歲小孩也知道是自己從中作梗要給包飛揚送小鞋。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還是考慮一下我說的分‘贓’方案吧。我中午喝的有點多,想休息一會兒,你倆也該去哪去哪兒,我現在后悔讓你倆訛我兩包煙,正想著是不是還我點什么?”包飛揚身子一撤,雙手捂住臉搓了幾下,直接下了逐客令。
“包主任。那我就不打攪了。”韓非云一臉窘紅。連忙起身。
“包主任。”還沒等韓非云走出門,一個身影就攔在了門口。
“劉總?您怎么這會兒來了?”包飛揚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身影,見是一臉惶恐的劉成器,麻利地起身出來和他握手。
“我上午回家。正遇上我姐夫。被他恨恨地罵了一頓。他讓我抓緊時間整改,還要以最快的速度交齊罰款,我尋思著今天是個周五。怕明天打攪您休息,是想把罰款趕緊交上。”劉成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細聲細氣地說。
“哎呀,劉總,你這是何必呢,罰款遲兩天再交也無所謂。不過我真是佩服趙市長這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到底是黨員干部,和一般人的覺悟就是不一樣。”握著劉成器的手,說著恭維的話,包飛揚還沒忘和王濤聲交流一下眼神。
“就是、就是,劉總你也太夠意思了,剛才包主任還夸你懂經營、知規矩,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看來咱弟兄們還真是有緣分。”有了劉成器這一攪和,王濤聲也顧不上擠兌韓非云了,也上來和劉成器寒暄起來。
四個人,只有韓非云用不惑的眼神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心想今天是他媽的怎么了,一向飛揚跋扈的劉大老板是被抽了筋了還是怎么的,怎么這么一副卑躬屈膝的可憐樣兒?今天自己本來是想看包飛揚笑話,卻沒有想到自己整個變成了笑話。現在劉成器所做的一切,就像是毫不留情的大巴掌在狠狠地抽自己的臉啊!
“既然劉老板來了,我們也不想讓你再跑一趟,這樣吧,韓主任你辛苦一下,陪著劉老板去辦一下手續,我這邊還有個報告沒寫完,就不陪你了,韓主任替我好好招待一下。”包飛揚拉著劉成器的手交到韓非云手上。
“包主任,我還有點小事。”劉成器的臉色開始恢復正常,不過語氣還是有點軟綿綿的,伸手拉著包飛揚。
“劉老板,你這是干嘛呢?于公呢,你是納稅人,我們是政府服務機構,全心全意為納稅人服務是我們的填制。于私來說,你和趙市長也是那么親密的關系,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有什么事情你盡管說就是!”包飛揚淡淡一笑,回身看著劉成器。
“包主任,有您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劉成器見包飛揚語氣有些松動,心里頓時一喜,覺得自己這罰款交得也不冤枉,如果真的能夠和包飛揚交上朋友,就是再花上兩倍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別的不說,就說包飛揚是市委書記包國強的親侄子,又和省委書記涂延安一家關系那么緊密,在西北省高官子弟小圈子里至少也是名列前五的人物吧?自己雖然說是西京市副市長趙成斌的小舅子,也算是上層圈子里的一個人物,但是真正要和包飛揚、涂小明這樣龐然大物比起來,就絕對不夠看了。
他松開包飛揚的手,拉開老板包,從里面掏出一沓卡。“弟兄們經常在外面辦案,風里來雨里去的,總隊這邊的情況我也了解,連個像樣的澡堂都沒有,也真是辛苦。我酒店里有桑拿部,里面的設施還看得過去,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企業家,我總不能看著你們這些全心全意為我們服務的人民公仆遭罪啊!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這些銀卡就當是我請你們第一監察室的弟兄們洗澡了。”
“劉老板,這可使不得,你這不是逼著我們犯錯誤嗎?我知道我們監察室里的同志們工作很辛苦,但是你劉老板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些卡我不能收啊。”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段,這個道理包飛揚還是懂的,別小看這幾張卡,萬一有個歪嘴和尚往上面一說,自己違反原則的帽子就得牢牢地被扣到腦袋上。到時候有心人要拿這些做文章,自己還真的不好解釋清楚。
“包主任,你就別和我見外了,你就當我搞活動,免費贈送的。回頭我給桑拿部經理打個招呼,讓他以活動名義再送一些出去,不就是找個理由攬客嗎,這樣你不就不違反原則了?”
包飛揚心中不由得暗嘆,也還別說,這個劉成器真是個經商的料,以搞活動的贈品來漂白行賄的物品,這中鬼主意也真能夠想的出來,也怨不得天元樓大酒店能夠做到現在的規模。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包飛揚沒有假清高的毛病,更是懂得和光同塵的道理。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倘若硬是要扮圣徒,就顯得與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了。畢竟,他不能光考慮到他的感受,還要考慮到第一監察室里這些兄弟們。在保證在公平執法的前提下,為室內弟兄們爭取一些便利條件,也不算是什么違規。
不過即使這樣,包飛揚心里還是繃著一根弦,他沒有接劉成器遞過來的卡,微笑著說道:“劉老板,要不等你搞活動的時候我們再去?”
“包主任,您果然是一個講究人啊!”劉成器心中也暗自佩服包飛揚,人家的心思真的是滴水不漏,這樣的人做事,別人即使拿著電子顯微鏡,恐怕也不一定能找到毛病!
他抓起包飛揚辦公桌上的電話,安排了桑拿部經理從今天開始搞一個免費送卡活動,還要把活動海報貼在大酒店醒目位置。
“包主任,您看我這樣安排行不行啊?”
“劉老板真是的,不過這一來你的損失恐怕不小吧?你既然有這份誠心,我再說拒絕也就生分了,王隊長,你去把這些卡分給弟兄們,順便把剛才的事跟弟兄們通報一下。”包飛揚見劉成器如此有眼色,也就順水推舟,讓王濤聲收下那幾張卡。
劉成器在韓非云的陪同下辦手續,王濤聲拿著卡到稽查隊報喜。包飛揚關上門剛回到辦公桌前,就聽見走廊盡頭發出一陣歡呼聲。聽聲音就知道是稽查隊那干小子們,看來王濤聲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將獎金分配的事情也通報了。包飛揚笑著搖了搖頭,開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老夏說話算話,第二更是五千五百多字的大章節,讓弟兄們看個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