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七殺”的沈楚兒,一掌斃了在葉清玄面前賣弄風情、搔首弄姿的如雪,心頭不但沒有絲毫暢快,反而更加抑郁。
似乎吸收了羅破敵的精血和罡氣之后,羅破敵的殘虐精神也對她產生了影響,讓她不時就會有怒火攻心,渴望用鮮血來安撫心靈的感覺,而這種感覺隨著她魔功大進,變得越來越明顯和嚴重,沈楚兒真的很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嗜血瘋狂的魔教怪物。
在蘇州,沈楚兒找了一個大戶人家別院的地窖當做了自己藏身的秘所。
一進入秘所之中,沈楚兒便一把甩飛了身上厚重的黑袍,呼吸急促、雙目赤紅,連忙盤膝坐了下來,運轉素裳宮的絕學冰心玉清決來穩定心緒。
這門功法是素裳宮開派祖師專門為門下女尼鉆研出來的功法,旨在清心寡欲,安穩心神,所以素裳宮最高層的那些女尼,一個個早就變得云淡風輕,或者說心如冷冰,不會再有半分難以控制的情緒。
但以往無不靈驗的師門絕學,最近卻變得越來越無效。
尤其在她情緒激動,亦或是動手殺人之后。
現在沈楚兒一閉眼,滿眼都是師父和父母被殺時的情景,尖叫聲、怒吼聲、謾罵聲、嘲笑聲,鮮血、火焰、凝固的表情,父親臨死不屈的怒容和母親帶血慘淡的微笑…
最后,她的眼前出現的是舅舅孔雀被九龍宮的人殘忍殺害、并割掉頭顱的景象!
不——
沈楚兒恨意盈胸,一聲咆哮,強大的罡氣猛然間狂熾而起,整個地窖瞬間就要被其罡氣所崩塌!
就在整個地窖外面的地面都為之震動鼓蕩之時,一陣笛音倏然虛無縹緲地傳來,只是一個音符瞬間便穿入沈楚兒的大腦深處,將那些傷害她的所有情緒全都一股腦地包裹起來,保護住了她失控的情緒。
詭異的,那笛音放佛一個發泄口,將沈楚兒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都移除干凈,只剩下空空蕩蕩的內心。
激蕩的罡氣瞬間被封堵回了體內,沈楚兒怔怔發呆,靜靜地聽著笛音,腦海里回想起的是兒時與妹妹相依為命,浪跡天涯的情景,以及找到父親和母親之后的狂喜。
小的時候,一向苦楚的她活得極為堅強,沒有一時一刻可以哭泣,因為她還有個妹妹,如果她崩潰了,妹妹又該怎么辦?
等到她們找到了親生父母,而親生父母又是那樣的大英雄,那種驕傲,那種開心,那種寵溺…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父親的嚴厲,母親的溫柔,那些可貴的畫面一一在她眼前浮現,久久徘徊,無法消散。
還有師父的循循教導,寵溺她時的親熱撫慰,都讓她心中溫暖。
那段時間,是她最開心快樂的時間…
可惜,這一切都太短暫了。
回憶在繼續,但不知不覺間,沈楚兒已經是淚流滿面。
循著笛音,她輕移蓮步,走出了地窖,在一片江南煙雨之中,跨出小院,到了一處煙雨朦朧的湖畔。
一名蓑衣老翁獨坐一方大石之上,在他的手里有著一支橫笛,在他的腳旁則是一根魚竿,一個魚簍,閑情逸致地盤著腿,濕漉漉的褲腿挽到了膝蓋處,露出被太陽曬黑的枯瘦小腿和踩滿了泥巴的草鞋。
如果不是那張熟悉的蒼老慈祥的面孔,沈楚兒幾乎以為對方就是一個普通的江南漁戶。
沈楚兒有氣無力地坐在老翁旁邊,靠著大石頭,靜靜聽著老翁吹完這一曲,一句話也沒有說。
曲畢。
蓑衣老翁甩了甩手中的笛子,將上面留下的唾液在衣襟上擦拭干凈,微微一笑,道:“遇到煩心事了?”
“我的實力還不夠強。”沈楚兒淡淡說道:“如果再強三分,沙峰就不會只是重傷瀕死,而是死得不能再死…您還有助長功力的方法嗎?”
沈楚兒轉過頭,目光懇切地望著對方。
那蓑衣老翁不是別人,正是“天智散人”寧中流。
曾經傳授給沈楚兒秘法,吸干了羅破敵全身功力的那個神秘老人。
寧中流瞇縫著眼睛定定看了沈楚兒一眼,嘆了口氣,道:“丫頭,你的進境已經超乎我想象的快了。再用歪門邪道,對你來說,極其危險…而且因為你進境太快,功力高深而心法不足,已經出現被魔功干擾精神的想象。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再這么繼續下去,你一定會走火入魔,失去心性的。”
果然如此。
沈楚兒頹然坐低,望著腳尖半晌不語。
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她又抬起頭,堅定地問道:“就算進境再不穩,就算走火入魔失去人性,我也要報仇!”
寧中流皺眉道:“我刻意栽培你,可不僅僅是為了讓你報仇,然后瘋掉的…”
“那您幫我的目的何在?”沈楚兒沉聲追問,“就像摩云和尚和冥游子,以及戰東來那樣?”
寧中流聽聞直直地看著沈楚兒,接著失笑一聲,道:“你覺得那個在江湖上攪風攪雨的人會是我?”
“難道不是?”沈楚兒反問。
呵呵呵…
寧中流大笑幾聲,摸著胡須道:“老朽倒是想恢復當年的身手,可惜了…嗯,上天雖然讓我一時不死,但這身功力卻早已化為烏有。若是不能趁著入土之前為武林培養出后繼人才,老朽早就隨著我那徒兒一起見祖師爺了…”
沈楚兒表情凝固,疑惑道:“您老…真的不是那神秘人?其實…就算您是,也沒有做對不起武林的事…”
寧中流拍了拍沈楚兒的腦袋,像個村里慈祥的老爺爺,欣慰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這個江湖啊,還不是強者主持著一切?天道,便是人道。違反人性的天道,求之為何?你啊,不要老想著報仇,被仇恨蒙蔽雙眼,就是你武道一途進境上最大的障礙。”
“那…您知道誰才是那個神秘人嗎?”沈楚兒追問道。
寧中流笑而不答,反問道:“這句話,是你要問,還是幫葉清玄問的?”
沈楚兒臉色罕見一紅,扭捏道:“確是晚輩自己想要知道…”
“唉…這個世上,能夠如此身手的人,還有幾個?有何難猜的…”寧中流咳嗽一聲,緩緩起身,提起魚簍和魚竿,淡淡道:“你最近要注意安全。嘿嘿,姜斷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