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鷹去哪了?”
花園中,鐘離尚賢輕聲詢問。
銅鷹嘴角冷冷一扯,望向后花園一側的水井…
“做得好。”鐘離尚賢笑顏逐開,親熱地拍了拍銅鷹的肩膀,“注意不要留下任何線索,也不要露出馬腳。”
“主公放心。末將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銅鷹恭敬一禮。
隨著魏彩蝶的突然身亡,怒鷹的意外失蹤,整個后堂都亂成了一團。
在鐘離尚賢的請求之下,包括姜斐然和如花等人在內,全部投入到了對怒鷹的尋找之中。
一直陰沉著臉、討要說法的魏越,無疑成了最好的幫襯,在沒有處理好這件之前,這些人絕對沒有時間把精力放在展雄飛身上。
現在展雄飛身邊,一個能護衛在側的都沒有。
一場準備充分的刺殺,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
但他還要等,等金鷹的到來,等待這兩個師徒在靈柩前獨處的最佳時機,這樣展雄飛的死,才對鐘離尚賢有著最重要的意義。
朱云再次飄然而至,低聲道:“主公,金鷹到了!”
金鷹的大隊人馬停留在了很遠的地方,只黑白雙鷹陪著他而來。
繞過了是非之地的前院,直接到了靈堂之外,靜靜的等待。
靈堂之內,靈柩的周圍裝飾滿了鷹爪蘭,鮮艷的顏色絲毫沒有祭奠的沉重感,展雄飛輕輕扶著棺材,放佛在與愛子面對面的交談一般,默然不語。
鐘離尚賢輕聲道:“雄飛,金鷹來了。”
展雄飛恍如未覺,一無反應。
鐘離尚賢輕嘆一聲,“老展…”
放佛在夢境中被驚醒,展雄飛微微一愣,臉上笑容淡淡,突然道:“鐘離,你說我就把展羽埋在這里可好?江南啊,江南好,羽兒很小的時候,就惦記著江南,說這里的女孩子很漂亮,很溫柔,天氣也溫柔,花草也溫柔…不像西北大漠,冷酷的不近人情。”
鐘離尚賢微微一愣,最終嘆道:“也好。”
展雄飛淺笑一聲,道:“當然好。他煩了,累了…以后再也不必聽我嗦了。”
鐘離尚賢嘴唇蠕動,沉默半晌,最后道:“我會在墳邊種滿鷹爪蘭的。賢侄不會孤單,以后當鮮花盛開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贊嘆,賢侄喜歡熱鬧,卻不喜歡麻煩。只要有人感謝墓主人便好,不必議論他的一生。”
展雄飛點了點頭。
“讓金鷹進來吧。”
金盔金甲、猶如天神般的金鷹昂步入內,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然跪倒在地。
黑白雙鷹陪在左右,一樣跪倒拜服。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跟老大聊聊…”
黑白雙鷹面面相覷,白鷹有心勸上一句,卻被黑鷹拉住,緩緩搖頭,兩位弟子神色黯然,躬身退下。
展雄飛身子不轉,又道:“鐘離,你也去吧。”
鐘離尚賢一愣,“老展…”
“去吧。”展雄飛語氣堅決。
鐘離尚賢瞥了金鷹一眼,眼神中充滿了各種信息。
金鷹卻視如未見,哪怕跪倒在地,依舊昂然依舊。
待所有人都紛紛遠離,緊閉大門之后,靈堂內只剩下這對師徒。
展雄飛才拍了拍棺材,沉聲道:“江湖浮浮沉沉幾十年,許多一起廝殺的老友都死了。當年我雖也悲傷,但從未懦弱。但今日,羽兒死了,我才覺得自己是多么寂寞,也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直到此時,金鷹方才開口,用他那宛如金石般鏘鏘之音問道:“師父一向雄心萬丈,也會放棄?”
展雄飛目光深邃的看著他,沉聲道:“有些事,有些人,值得用一切去換。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金鷹瞬間雙眼通紅。“我沒殺羽弟!”
展雄飛無力一嘆,道:“不用解釋。我早就說過,我現在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金鷹直瞪著展雄飛,用同樣沉重的語氣說道:“我不要你施舍的。我要本就屬于我的!”
展雄飛眉頭一皺,搖頭道:“你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嗎?要知道,當年…”
“當年是你救了我,沒有師父你,就沒有我現在的一切。連命都是你給的,我就不該癡心妄想!對嗎?”金鷹憤而大吼,怒瞪的雙眼中卻有抑制不住地淚水。
“可有誰征求過我的意見。當年我不過是個孩子,我有什么錯?”
“就因為我是私生子?”
“就因為我的母親是北狄狼主的大閼氏?”
“就因為我出身見不得人,你們就該剝奪我所有的權力?畏畏縮縮,一輩子連名姓都不能擁有嗎?”
“師父,你告訴我,我有什么錯?”
金鷹目光嶄嶄,接連的喝問竟讓鷹王都一陣啞口無言。
展雄飛倏然一狠,沉聲喝道:“孩子,這就是命!”
“我不服!”金鷹同樣沉喝。
展雄飛身軀一長,須發皆張,雄赳赳的氣度陡然綻開,氣勢威風凜凜,沉聲道:“有我在的一天,你不服也得服!去,帶著你的草原奴才,滾回大草原吧。就算把北狄的天捅破,我也不管,但凡你敢染指中原,我便不饒你!”
金鷹怒哼一聲,咚咚咚三記響頭,昂然而起,沉聲道:“我身上有皇甫家的血脈,不光北狄,中原也是我囊中之物!”
“你想與我火并?”展雄飛怒不可遏,直瞪著金鷹。
金鷹同樣毫不退讓,凝聲道:“我的手上,不會沾染任何兄弟的血,更不會沾染您的…但也請你不要逼我!”
“你有這本事嗎?”
展雄飛一翻手,雙爪如雄鷹立爪,猛地擒向金鷹小臂。
金鷹翻手立爪,頃刻間以同樣招式反擊。
金光閃耀,鏗鏘有聲。
雙方指爪在頃刻間交纏在一切,狂暴的罡氣在方寸之間較量,一時間竟然都無法奈何對方。
展雄飛臉上驚容一現,金鷹沉聲道:“師父教導有方,徒弟我早就有您的八成功力了!”
展雄飛冷冷一笑,“可惜,只是八成!”
金光狂熾,轉瞬便有壓倒金鷹之勢。
可就在這緊要關頭,嗤 一聲輕響。
展雄飛背后的棺材中,猛然刺出一柄利劍,以無可匹敵之勢,刺向他的背心。
鷹王大為驚駭,想要閃躲,卻被金鷹死死壓制!
利劍破開護身罡氣,穿透心臟,劍尖從胸前冒出…
展雄飛不能置信地看著胸前,全身的力氣剎那傾瀉而出。
金鷹目泛淚花,強咬鋼牙,凝重道:“師父,徒兒說過,不會沾染您和兄弟的任何一滴血液,但沒說過,不會借別人之手。”接著緩緩靠前,在展雄飛耳邊輕聲道,“您老放心,羽弟走的不遠…至于殺了您和羽弟的鐘離尚賢,我一會也會送他上路!”
“好,你很好。”展雄飛嘴角溢血,卻扯出一絲笑意,緩緩道:“你果然夠心狠手辣…”
金鷹慘然一笑。“功夫是您教的,但心胸卻是這世道教的。您別怪我!”
利劍收回。
展雄飛怒瞪雙眼,尸身緩緩倒地。
金鷹一抹眼淚,恢復之前冷酷的表情,沉聲道:“你就是銅鷹找來的殺手?做的很好…”
棺材內一陣靜默。
接著陰沉的嗓音響起道:“你知道我是誰,你就是幕后主使?”
金鷹一聲冷笑,淡淡道:“并不完全對。真正的主使,馬上就會出現…你是個聰明人,我很欣賞你,所以不希望你成為替罪羊。接下來,我請你看出好戲!”
話音未落,靈堂緊閉的房門突然“蓬”然炸飛,鐘離尚賢率先飛身入內,狂呼道:“金鷹,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不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