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虛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盛京安他并不熟悉,但方遠山可是他昆吾派從一個小道觀之時便有友好往來的老朋友,而他的子侄輩超過七八人都在昆吾學院學習,可以說,是昆吾派最為堅定的盟友和擁躉。
此時橫死異鄉,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楚靈虛略微有些傷感,不過還是淡然道:“唐姑娘,既然貧道來了,不知門下弟子可否先行放出來呢?”
“不能放!”唐柔還未答話,旁邊突然竄出一個手持青光劍的年輕劍客,用劍一指楚靈虛,傲慢無禮地吼道:“貴派弟子傷了我風竹山的人,你說放人就放人,哪有這么容易?”
隨著他的大喝,周圍呼啦一下涌過來二十幾個風竹山的弟子,人人白衫黃褂,頭戴方山冠,手中長劍出鞘,劍尖指著被圍在中心的楚靈虛、孟源筠、聶星邪和歸鱉生四人。
歸鱉生破口大罵,道:“我靠你親娘的,小逼崽子跟誰說話呢?你家大人這么教你的?一群廢物在我眼前晃悠什么?”
那弟子哈哈一笑,“你們昆吾派手段陰狠毒辣,連自家盟友都能下此毒手,還跟我們講什么規矩,可笑?”
這句話一說出來,別說歸鱉生,就連楚靈虛也臉色變了一變。
對自家盟友下毒手?什么意思?
再一看這四周死尸,難道對方懷疑這里是昆吾派下得毒手?
這太荒唐可笑了!
歸鱉生這回真動了肝火,上前就要動手,旁邊孟源筠一把將他按住,用手指了指那出頭的風竹山弟子,忍著氣道:“你個小癟犢子滾一邊去,你們家大人是縮頭烏龜么?有什么話讓他出來說,讓你們這幫連劍都拿不穩的出來干什么?”
對方長輩實在過分,讓一些不通事故的小輩出面惡語相加,難道讓楚靈虛這樣的一派掌門跟他們斗嘴么?太份。
出手教訓,又落一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可以說,這些人根本就是故意如此。
風竹山眾弟子哈哈大笑,剛才說話的那位狂然道:“你們昆吾派什么事情干不出來,以大欺小又算什么?但我們風竹山的人可不怕,師兄弟們,斬妖除魔,我們上!”
一聲大喝,周圍二十多名風竹山弟子同時劍鋒一掃,齊齊飛撲上來。
楚靈虛臉色一沉,想不到這風竹山的人越來越過分,難道真的以為他不敢殺人么?
右手單拳一攥,接著往地上一按!
嗡——
一縷藍色風煙吹過,瞬間蕩開全場,差不多二十幾名風竹山弟子全部在這一瞬間被冰封凍住,牢牢待在原地不動。
站在隊伍中的唐柔只覺得一股涼風吹過,整個世界幾乎掛上了一層冰爽,雙眼駭然之色一閃而過,呆呆看著楚靈虛說不出話來。
“風竹山的朋友,唐二先生,熱鬧看完了,還不出來么?”楚靈虛語氣中難得地帶著一絲火氣。
“楚靈虛,你敢對我風竹山弟子出手?”咻,一道風影,韓真子倏然站在了明堂之上,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怒瞪這楚靈虛。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起,唐二先生一邊鼓掌,一邊走了進來,“久聞昆吾山五大神劍各自絕妙,近日一見,果然不凡…這,恐怕就是傳聞中的太乙寒冰劍了吧?楚掌門以掌離化開寒冰劍氣,功力參玄啊…”
楚靈虛淡淡一笑,瞥了韓真子一眼,接著又面向唐二先生,沉聲道:“我昆吾山一日之內,損失如此之多的好朋友,韓兄就算找茬,也要挑個時辰才是。此時惹怒在下,有必要么?我派弟子在哪里?先放人再說…”
“他傷了我派弟子…”韓真子怒道。
楚靈虛直接打斷他的話,道:“是非曲直,等見了我派弟子再說!”
韓真子臉色一僵,寒聲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楚靈虛如何給我這個交代…”
一擺手,幾名唐門弟子帶著捂著前胸、嘴角流血的呼延云柱走了上來。
眾人一看呼延云柱受了內傷,登時齊齊憤怒地看向韓真子。
“這是怎么回事?”楚靈虛語調轉寒。
韓真子冷哼一聲,道:“你的弟子動手在先,又侮辱本座在后,若不教訓一下,豈不是我蜀山無人?”
呼延云柱強喘一口氣,怒道:“放屁,明明是你家弟子侮辱在下師父,又胡說八道辱及我昆吾師門,還誣陷昆吾派是兇手…弟子氣憤不過,明言挑戰,他家弟子武功太差…哼哼,可是他們師父的功夫倒是不錯!”
說到這里,呼延云柱頗為譏諷地看向韓真子。
眾人目光頓時不屑。原來是徒弟打輸了,當師父的以大欺小。
孟源筠忍不住嘲諷道:“原來如此,看來你們風竹山的規矩真是奇怪,當自己師門的前輩欺負別派弟子就不算以大欺小,別派的長輩要是教訓了你們弟子,就是以大欺小了?”
韓真子傲然冷哼,高昂著下巴,用鼻孔來看著孟源筠,臉上絲毫愧色沒有,似乎在說,你說對了,就是我欺負你徒弟就可以,你欺負我徒弟就不行!
楚靈虛眉頭一皺,問道:“我昆吾派是兇手?這是何意?”
韓真子冷笑一聲,道:“你們昆吾派自己做下的事,自己知道…”
“少廢話,說清楚!”聶星邪斷聲喝道。
從來沒有人敢跟自己這么說話,韓真子眼中兇光狂閃,看著聶星邪點了點頭,意思是我記住你了。
聶星邪毫不示弱地看著對方,再次道:“韓掌門不是農村潑婦,說話要講證據,忙亂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證據?證據就在那!”韓真子用手一指,正是插入盛京安咽喉的那把長劍。
“那是你們昆吾派弟子的制式兵器,我沒有說錯吧?”
孟源筠等人齊齊冷嗤一聲,態度極其不屑。楚靈虛臉色緩緩變寒。
孟源筠忍不住說道:“韓掌門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么?要是昆吾派自己是兇手,會用自己的制式兵器?而且能殺得了盛老爺子的高手,會用這只有入門弟子才使用的普通兵器么?你傻透腔啦?”
韓真子傲態依舊,“這正是你們故弄玄虛的把戲!但是你們沒有想到吧,現場還有一個人沒死…來人!”
嘩啦一下,后邊上來幾個風竹山的弟子,攙扶著一個腿腳嚇得顫抖不停的仆人上前。
“你看到什么?明說…有我們在這里,莫怕別人對你不利。”韓真子直接吼叫道。
那仆人畏懼地說道:“小的當時正躲在廚房的米缸里,避過了一劫,小的聽到…”
“聽到?”孟源筠問道。
“不,不不,小的也看到了。殺人的,是一群道士,說是昆吾山上來的,說殺了老爺,就能永遠保住什么秘密…”
孟源筠問道:“你躲在米缸里?”
那人點了點頭。
“在廚房?”
那人又點了點頭。
“你在廚房能聽到明堂上的對話?好耳力啊!”
那人一驚,慌忙道:“不是,不是…是他們走到廚房附近,對話時我聽到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我靠!”孟源筠撓頭,道:“這幫殺手真是貼心啊,殺了人之后不跑,還大老遠跑到廚房聊天,內容還正好讓你聽見?歸虛境的高手啊,能讓你個不懂武功的聽見,這距離得多近啊?可他們就是發現不了你?你TMD會神隱啊?”
“我,我…”那人頓時語塞。
周遭眾人,不少人都是有些羞愧地低頭,知道這證據實在是靠不住腳,誰都能聽出這里有問題。
但韓真子卻不這么想,也許這里面的確有問題,但現在不是追究真相的時候,而是他韓真子的面子問題。于是大喝一聲,“夠了,你們不要巧言狡辯,總之這里的一切,你們昆吾派擺脫不了嫌疑,交出兵器,讓我們蜀州武林群雄評斷,自會給你們一個公正!”
“我公你媽的正!”歸鱉生破口大罵。
韓真子臉色大變,眼中殺氣登時狂熾,“畜生你找死!”
嗆啷一聲,韓真子長劍出鞘,疾風驟雨般的劍氣直奔歸鱉生而來,同時外放的罡氣讓受了內傷的呼延云柱傷上加傷,登時又噴出一口鮮血。
“混賬!”
一聲冷哼,白云般的光芒倏然擴散,迎上了疾風驟雨一般的韓真子掌中長劍…
韓真子森然一笑,“來得正好…”劍鋒一轉,罡氣再盛數倍,凌厲無匹地迎向楚靈虛。
一直笑盈盈的唐二先生目光猛地一縮,大呼道:“楚老弟有話好好說。”
嘴里雖然客氣,但下手卻是絲毫沒有留情,而且明明是韓真子動手在前,他的話里話外卻仿佛是楚靈虛的不是…
楚靈虛怒火更盛。
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于耳,明堂之內銳氣飛舞,但卻被控制在極狹小的范圍之內,咫尺距離的唐柔、孟源筠等人竟是一點罡風都感覺不到。
絕世高手的威力,舉手投足可以撼動天地,但也可以在尺寸之間攪起風云。
三大高手動手之際,其余人等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唐柔大驚失色,立即拔劍出鞘,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旁邊孟源筠輕拍其肩膀一下,愕然回首之時,手中長劍已經到了孟源筠手里。
“你…”唐柔大怒。
孟源筠笑嘻嘻地擺了擺手,旁邊聶星邪冷聲道:“你應該慶幸是孟老六出手,若是我出手,你已經血濺五尺…”
唐柔當然不信,剛想爆發的時候——
“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聲中,楚靈虛方向已經收手停歇…
楚靈虛還劍入鞘,白發飄飄,眉宇冷淡,平靜地看著對面。
而韓真子踉蹌后退,站穩之時,身上被劍鋒劃開數處,破爛的衣衫中露出潔白的胸膛,臉頰上兩個清晰的掌印極為鮮明;
唐二先生則是后退半步,雙手衣袖破碎,露出結實的小臂,除此之外并無任何傷痕,可一張老臉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楚靈虛,你敢…”
“我沒什么不敢。”楚靈虛已經顧及不得任何的江湖情面,他已經動了真怒,誰的面子也不給,“我的人,我現在帶走;我昆吾派的仇,我昆吾派自己報。收起你們假惺惺的公正,更別想代表什么狗屁武林來在這里胡說八道、栽贓陷害。這兩個嘴巴是替我家弟子還給你的教訓。如果有人還給臉不要臉,今天晚上青陽閣,楚靈虛候教!”
一句話不但是韓真子羞憤欲死,就是旁邊的唐二先生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
“我們走——”
楚靈虛轉身便走,歸鱉生攙扶著呼延云柱,眾人在身后相隨而去。
多年修道,本來已讓楚靈虛火氣內斂,但在今日,他真的是完全暴怒,完全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