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四周的高墻上以及寨樓中,布滿晃來晃去的白蓮軍武士,人人手中挽著強弓勁弩,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這讓葉清玄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想起他們將二十四個無辜府衛盡皆殺死的手段,他整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這群人如此枉顧人命,絕對不會為了幾個下人浪費什么時間,既然有懷疑,最好的辦法不是抓出來,而是直接處死!
十多個仆役聽從命令,在地上蹲成了一堆,不敢出聲,甚至不敢四下張望。
葉清玄精神高度集中,防備敵人的突然攻擊,而讓他稍感安慰的是,這附近只看到后天高手,并未看到任何的先天強者,如果發生意外,逃離這里應該并無問題,至于這里的其他人…唉,葉清玄無奈嘆息,就像當初那二十四名府衛一樣,葉清玄沒有任何辦法保證他們的安全,只希望自己曝光之后,白蓮教的這些人能夠放過他們吧…
不過想到白蓮軍的行為,這個想法只怕很難實現…
足足等待了將近兩個時辰,門外一陣碎亂的腳步聲傳來,一隊將近十人的白蓮軍武士簇擁著一人擁進了小院。
葉清玄快速掃看一眼,發覺這位被簇擁進來的這位,正是之前有過見過的“花秀士”狄玉。
這里的白蓮軍頭目上前見禮,狄玉老神在在地略一點頭,算是見過禮,神情倨傲地看了蹲滿了一地的仆役們,冷哼一聲,再次喚過白蓮軍頭目,在其耳邊一陣低語,白蓮軍頭目立即點頭,表示明白。
那個頭目站直了身體,驟然大喝道:“眾軍聽令——”
四周高處白蓮軍武士倏然立定,將手中強弓勁弩一起瞄向了蹲坐一地的十多名仆役,惹得眾人精神高度緊張。撲梭梭地亂成了一團。
葉清玄眼睛一瞇,力道暗轉,手中碎石子隨時準備出手!
只聽那名頭目繼續大喝道:“此地仆役內有外敵奸細兩名,其余人等。盡皆有窩藏之罪,府丞有令,按律當誅,放…”
“住手!”
就在眾多白蓮軍武士準備誅殺仆役之時,小院之外。猛地傳來一聲大喝,接著院門處轟然一聲巨響,整棟大門被轟擊得碎成了無數片,守衛在門口的白蓮軍武士登時頭破血流,滾了一地…
以“賽活猴”黃奎為首,“牛頭馬面”吳氏兄弟伴隨左右,后邊跟著一大眾府衛高手一起沖了進來,葉清玄驚異地發現,在黃奎身后,不但有孫祿庭在。竟然還有“迅風腿”賈奉、“霹靂獅子”石湛、“牛角刀”方大剛等一干府衛在,呼呼啦啦怕是有二百多人。
一沖進來,便將白蓮軍武士給推攘到了小院中的另一側,而將蹲在地上的一干仆役全部解救了出來。
總管事孫祿庭恢復了不少氣血,上來一把抓住葉清玄的手腕子,說道:“小唐莫怕,有孫爺在,他們傷不了你…”
“賽活猴”黃奎右手齊肘而斷,上面的繃帶還帶著淋淋鮮血,不過眼光中殺氣駭人。也是上下打量了葉清玄一眼,點頭說道:“放心,你小子是我的人,老子能把你活著帶進來。就能把你活著帶出去…”
葉清玄呆呆愣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這算什么?被自己害了終生的人,在這個時候轉而救自己的性命?
旁邊的“迅風腿”賈奉輕輕一拍葉清玄的肩膀,低聲說道:“這里沒你的事了,往后靠…”
說著把葉清玄擠到了身后,看著葉清玄疑問的眼神。賈奉在他耳邊說道:“我們這群人都是打定主意不再給摩天嶺賣命的兄弟,本打算一起離開分舵,沒想到遇到老孫跑來說是你小子被人抓來這里,大家伙本就氣憤難擋,見到白蓮教的瘋子如此過分,就一起過來鬧他一鬧,這里光是先天高手就有三個,算上二百府衛兄弟,不信他白蓮教還敢跟大伙動手!”
葉清玄如此方才明白,這群人飽受欺辱,憋著一肚子氣,反正不打算替摩天嶺賣命了,但心中委實憋悶,正尋思找個借口大鬧上一場,剛巧發生了這件事,合該葉清玄不用曝露身份,不過這樣一來,他也在府內呆不下去了。
這也剛好,外面有了孟源筠和如花配合,他對這里的情況也有了極為詳細的了解,刺殺行動不用停止,使用的刺殺手段也可以更加變化多端,讓敵人防不勝防。
有了這層心思的葉清玄,默默隱藏在人群當中,靜觀事態發展。
果然,這邊廂一鬧僵起來,過不了多時,“沒羽箭”蔣慕寒帶著一干“信徒派”先天高手趕到,而“元老派”的其他高手以風堂堂主“紫冠鷹”尹超為首,也來到此地,安穩事態。至于北森分舵舵主“赤面鬼蝎”裴駿卻是托稱身體不適,不愿參與這趟渾水。
“紫冠鷹”尹超與“賽活猴”黃奎交情匪淺,猶自苦苦勸道:“黃兄此舉不妥,大威天德王對我們兄弟不薄,若是兄弟有怨氣無法解開,兄弟愿陪著黃兄即刻返還摩天嶺,請大威天德王主持公道,此間事情猶可挽回,何必自顧離去?”見到黃奎面色不動,又貼過來低聲說道:“黃兄,你我兄弟江湖恩怨頗深,若無摩天嶺為我等庇護,只怕離開此地不久,便是你我死期,黃兄萬請三思啊…”
“賽活猴”黃奎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多謝尹老弟相勸。兄弟我活得夠久,有些事情早就想得開了,大威天德王就算秉持公正,也無法背棄白蓮教,替我伸冤報仇,我留下來與其時時受人恥笑侮辱,倒不如一朝戰死,求個痛快。我黃奎這輩子作惡不少,善行全無,就算曝尸荒野,也是咎由自取,但讓我卑躬屈膝、仰著小人鼻息過活,卻是萬萬做不到!”
黃奎語氣堅決,旁邊吳氏兄弟的大哥“青牛頭”吳順也是堅定說道:“黃大哥說的不錯,江湖人闖蕩江湖就是求個痛快。求得就是一口氣,生死又有何懼?我們兄弟肯跟著大威天德王一同造反,這腦袋就別在腰上,隨時都可以丟掉的。但若是現在這般…哼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吳順一番話,引起周圍其他武者的大聲附和。
“沒錯,沒錯…只要有本事。還怕沒有飯吃不成?”
“就是,老子過這刀頭舔血的日子求得就是個舒坦,讓老子憋憋屈屈地給那不是人操的小白臉溜須拍馬,絕對不可能…”
“不干了,愛TMD誰干,誰干,反正老子不干了…”
“說得好,大不了兄弟們另起山頭,一樣的逍遙自在!”
這邊亂哄哄的鬧成了一團,另一邊“沒羽箭”蔣慕寒以下全都臉色鐵青。殺氣騰騰…
“花秀士”狄玉貼上來問道:“府丞大人,您看現在該怎么辦?”
蔣慕寒臉色鐵青,心中也是有些煩亂,他沒想到這群人真的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挑事,同時也沒有想到除了“賽活猴”黃奎之外,還有吳氏兄弟這樣的先天高手撂挑子不干,雖然這兩人不過是先天初期的水平,步入“先天境”不過一年有余,但好歹也算是摩天嶺招攬到的少有先天角色,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現在他們這么一鬧,只怕大威天德王那里就不會交代了。
蔣慕寒這么一猶豫,邊上的“紅燈劍客”武卓良上前說道:“蔣府丞,后悔藥沒處吃去。這群人留之無用,反倒會讓我們時刻提防,徒費實力。他們就算留下來,今日不反,來日一樣與我們作對,與其到時費心。不如按照早前計劃,放他們走,然后將他們——”武卓良偷偷用手做了個下切的動作。
蔣慕寒眉頭緊皺,心思不由得一動。
接著“方道劍客”金自在也板著一張馬臉過來說道:“蔣府丞,須知‘慈不掌兵’。他們在此時做出背離的舉動,簡直就是我教的叛徒,豈能與他們討價還價,叛教之罪,依律當誅——”
蔣慕寒眼睛一亮,掃視了眾人一眼,看到眾人眼色,顯然都是統一了意見,動了殺心。有了眾人的支持,蔣慕寒立即信心大增,聽著那邊日益激烈的叫罵聲,默運真氣,驟然朗聲問道:“黃兄,諸位兄弟,是否去意已決?”
“賽活猴”黃奎冷哼一聲,對摩天嶺的失望更加深了一些,這個蔣慕寒一星半點挽留的意愿都沒有,真可惜自己這么多年來為摩天嶺所付出的心血,目光掃過眾兄弟,接著回答道:“正是如此。蔣府丞念在我等為摩天嶺賣命多年的份上,是否就此放我等離去呢?”
蔣慕寒無奈嘆息道:“黃兄說的哪里話,眾兄弟舍我摩天嶺而去,兄弟心中實在難過,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然眾兄弟去意已決,本府丞絕不留難。每位兄弟都可領取紋銀五十兩,權作歸鄉的路資吧。”
“謝府丞美意。哼,我等在摩天嶺效力多年,也算有些積蓄,這點錢還是蔣府丞給那些冤死的兄弟們家眷當做撫恤吧!”
黃奎一席話,惹得蔣慕寒等人臉色倏然一變,幾乎當場翻臉。
蔣慕寒咬牙切齒,真想當場就下令將這些人處死,不過他真要如此做了,只怕這摩天嶺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名聲就會傳揚開來,對大威天德王招攬天下英豪的大業造成極大的打擊,這種情況即便是蔣慕寒也承受不住霍爾惇的怒火。
所以這件事,只能離開此地,秘密的進行。
忍,一定要忍…
黃奎接著喊道:“蔣府丞,我等兄弟還有一件事請求…”
“講!”
“煩請蔣兄將那些屈死兄弟的家眷放還,如若有人原意離去,還請蔣府丞不要阻攔,讓他們隨我等一同離去…”
“沒問題,”蔣慕寒朗聲說道,“若是府內還有人原意離去,蔣某敞開大門,恭送各位自由離開,不過時日僅限今日,若是過了今天,還有人輕言離棄,必依叛幫之罪處置,殺無赦!”
反正沒打算讓這群人活著離開,不如趁此時機將這里所有心中存有不滿的不確定因素一舉鏟除,剩下的人,才是對白蓮教真正忠心的人選。
“黃兄還有何要求?”
“并無其他!”
“好!開門,放人——”
“沒羽箭”蔣慕寒一聲令下,北森分舵由內到外,數道大門盡皆敞開,立志離去的府內人員奔向轉告,受盡欺辱的武者,心懷不忿的府衛,傷心欲絕的家眷,以及之前被刺客帶來各種緊張氣氛所嚇倒的仆役,全部收拾行李,一窩蜂地涌出了北森府邸。
多達千人的龐大隊伍在不到一個時辰內離開了這里…
站在四重樓間看著這一切的蔣慕寒,此時氣得渾身發抖,但他依然不為自己的愚蠢后悔,而是將怒火全部轉移到了領頭人的身上…
在他眼中,定是“賽活猴”黃奎的扇動,才能造成如此之多盲目從眾的愚民相隨,整座北森分舵,頓時走空了二分之一的人員,底層的仆役更是一掃而空,現在連個做飯燒水的老媽子都拎著包裹擠在人群之中,仿佛摩天嶺的北森分舵成了洪水猛獸一般,毫無眷戀地舍棄而去。
直到這個時候,蔣慕寒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么重大的政治錯誤,這么多人逃離摩天嶺的北森分舵,朝廷和白道門派一定會以此大做文章,宣揚摩天嶺毀滅在即,內部人員大肆逃離,或是宣揚摩天嶺內斗嚴重,元老高手背棄而去…
不管怎么宣傳,都會制造出摩天嶺走向下坡路的形象,而大量人員的逃離,就是證據。這會在江湖上給摩天嶺制造出來蒸蒸日上的形象,帶來巨大的打擊。
自己這個掛落算是吃定了!
“黃奎、吳橫、吳順,我定叫汝等死無葬身之地!”
蔣慕寒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個時候,樓梯處噔噔噔,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傳來,“花秀士”狄玉提著衣擺,步上高樓,見到蔣慕寒之后,上前急道:“府丞大人,府內的廚子全跑了,不知今天的伙食怎么辦?”
“滾——”
蔣慕寒回手一個大嘴巴,打得狄玉滾出去四五米,直接撞斷了欄桿掉到了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