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一鉤,斜掛天際,晚風陣陣,夜涼如水。
葉清玄以及眾人,有些呆滯地看著眼前不大的小喇嘛,把他們存下來的上好蛟肉全被吃了個精光。
那可是五人份、足夠吃上一整天的份量,尤其其中還要算上如花的龐大胃口,那個幾乎被葉清玄認定為天下第一大胃的家伙,但卻在這一刻,被一個年紀十三四歲左右的小喇嘛完敗。
看著眼前的小喇嘛,葉清玄心中生起無比荒誕的感覺,實在不明白,為什么當時自己會有這么愚蠢的決定,為什么自己痛下殺手的決定,最終卻是這么一個結果?
這個小喇嘛便是葉清玄察覺到的人。
沒辦法,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就如花和這個小喇嘛的腦袋反光,在黑夜里跟燈泡一樣耀眼,而這個小喇嘛功夫并沒有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雖然不俗,但還是沒能逃過葉清玄的地獄之耳。
原本以為是公羊公爵的人摸了過來,葉清玄飛身而上,飲過“石髓”而輕若無物的身體只帶起一溜兒青煙,在如花大和尚驚得呆滯的瞬間,葉清玄已經飛身上了百米的山崖,朝著對方一掌壓下,第一招便全力出手,力求在瞬息之間,取下對方的性命。
但就在葉清玄出手的同時,他終于看到了這個偷窺己方的敵人,終于看到他的顏容。
最特別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葉清玄從未見到過的干凈的眼睛,宛如昆吾山上的天湖一般,蔚藍而清澈,閃動無可比擬的神采,充盈著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
那是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滿了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
他的天庭廣闊,鼻梁挺直,膚滑如嬰孩,一雙眼睛又大又萌,明明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但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歷了歷經滄桑、充滿了賢者智慧的奇異感覺。
葉清玄感受到過天絕高手的精神壓迫,若說司徒凌峰是完美的冷酷,楚靈虛是灑然的飄逸,朱雀是純粹的恐懼壓迫…在這些天下一絕的高手面前,葉清玄自認都能堅持一刻片刻,也都能一眼看出對方的性格特質,唯獨到了今日,葉清玄遇到的這個人,他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群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范疇。
這是個沒有人不能見而不動心的人物。
只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
葉清玄只是看了對方的眼睛,自身的精神力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臺一片清明,而渾身的殺機倏然一斂,躍起撲殺的時候,還是充盈胸壑的殺氣,已經在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凈。而原因,只是葉清玄看了對方的眼睛…
葉清玄的這一招再也攻不下去了,半空中便收斂了所有的殺機和真氣,撲殺變成了躍至。
那個小喇嘛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深深看了他一眼。
葉清玄全身一震,駭然發覺自己竟然面對對方生不出任何的惡感,仿佛被人控制了心靈一般,只想要盡力的去保護對方的安全,不由疑惑問道:“你對我做了什么事?”
對面的小喇嘛露出神秘一笑,卸下了背后背著的巨大包裹,雙手合什,用極為悅耳的聲調說道:“大密寺宗巴見過施主。施主與我佛有緣,絕非本座用了什么妖法…”
葉清玄“哦”了一聲,徑直走上前去,淡淡看了對方一眼,突然舉起手來,照著對方的腦殼就是一個爆栗,怒喝道:“你TMD以為用了些心里暗示的催眠術,我就看不出來了么?少TMD跟我裝傻充愣…”
小喇嘛啊呀一聲慘叫,痛苦地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同時一臉驚駭地看著葉清玄,想不通自己百試百靈的心靈異能,為什么會對這個道士毫無用處。
“你…你怎么知道的…”
葉清玄冷哼一聲,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不屑地說道:“道爺我天生異才,你那些花花手段有的屁的用處…看你年輕,道爺我不殺你,趕緊有多遠滾多遠吧…大密寺,你們的人老子沒少殺!”
“不要啊——”小喇嘛一見葉清玄要走,慌忙上前拉扯住了他的衣角,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眨巴眨巴,可憐地求道:“大俠救我,這里太可怕了,我那幾個保護我的師兄,全都命喪殺戮之地了,只剩下了我,求你救救我,我若是獨自一人,怕是活不過幾天了啊…”
不為對方心靈異能所左右的葉清玄,看著對方稚嫩的年紀,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軟,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唉,可惜葉清玄抵抗得住武功,卻是抵抗不住人性…
幾乎在回到洞穴之中,見到了眾人之后,葉清玄幾乎是羞愧難當地躲閃著眾人詢問的目光。而看到小喇嘛將幾個人的飯量全部吃光之后,葉清玄的腦袋低得更低了,就像一個辦了錯事的孩子一樣。
吃完了之后,這個形色狼狽的小喇嘛又是一臉虔誠地閉目念道:“唵,阿比日,吽——唵,阿比日,吽——”
念一遍,吹一口氣,足足念了六、七遍,吹了七次氣,方才結束。
一旁冷眼旁觀的李道宗,冷哼一聲,率先說道:“你說你叫宗巴?”
小喇嘛宗巴雙手合什,點頭承認。
李道宗絲毫不為對方天然萌的表情吸引,依然冷冷說道:“聽聞大密寺這幾年出現了一個名叫宗巴的轉世靈童。據說這個轉世靈童三月能言,六月識字,一年便可研讀經文…被南藏信徒供奉為尊稱為善慧活佛…嘿嘿,真是巧了,沒想到小師傅竟然和活佛同名同姓,嗯,年紀看起來也差不多大啊。”
小喇嘛宗巴面不改色,緩緩答道:“這位施主謬贊了,小僧正是宗巴,但其實并非是什么活佛,不過是自小心靈相通,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一些罷了。因為記憶頗好,只是多記了幾部佛學經典而已,絕無任何神通…”
李道宗冷笑不語。
而葉清玄等人都是恍然大悟般地明白了許多,想不到李道宗這個家伙掌握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呢。
一個年僅十四歲的活佛…
也許真的象他自己說的那樣,不過是個早熟的神童而已。
小宗巴對于自己的身份竟然沒有否認,反倒讓他的為人顯得更為真實,而非心思陰沉之輩,眾人心中不由得對其產生了少許信任的感覺。尤其配合上他的純真外表,以及天然散發出來的蠱惑異能,可以說,這小子天生就是當神棍的材料。
眾人當中,夏侯清楓因為是個瞎子,所以分外不會受到宗巴純潔呆萌的外表所影響,依然冷靜地問道:“宗巴大師,我們兄弟此時自身難保,而我華族與你蕃族之間是敵非友,我們有什么理由在最艱苦的情況下還要保護你的性命呢?”
小喇嘛宗巴這時正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數著,口中低念經文。
聽到夏侯清楓的詢問,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經,接著說道:“我想,能夠在離開家鄉數十萬里以外的地方遇到幾位,是佛祖給我的指引。我不能死,如果我不死,對我華族與我蕃族之間,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何以見得?”葉清玄輕聲問道。
宗巴神色一肅,面對這葉清玄,輕聲說道:“因為最想我死的人,是大密寺的大伏藏師龍薩頓珠——”
眾人俱是一驚,李道宗更是焦急問道:“這是為什么?你不是轉世靈童么?按理說大伏藏師就應該是你的接引人,你們之間當有師徒之誼才對…”
其他人也是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看著小喇嘛宗巴。
宗巴嘆了一口氣,悠悠說道:“我佛慈悲,入我三門者,當以修持佛法為第一要務,戒律自身,追求解脫。只是大密寺地位尊崇,長久以來,門內僧眾無論在佛教戒律、還是人性本質方面均有頹敗之勢,而政治上的爭斗,卻成了密宗上層勢力的主導。面對佛門日益頹敗的氣氛,貧僧極為痛心,并曾為此多次面見大伏藏師,希望大伏藏師能夠革除大密寺之流弊,總結、整理大小乘、顯密一切教誡理論,用以教誡佛門不肖弟子。可惜…唉…”
宗巴長長一嘆,說道:“可惜大伏藏師卻認為我是企圖破壞千百年來大密寺得來不易的宗門地位,一旦革除流弊,反倒會自傷根骨、自亂根本,造成大密寺內部的動蕩,甚至會直接引發五密宗派之間的沖突,反倒會讓國相一方的勢力崛起,對我們大肆打壓…”
葉清玄冷冷笑道:“什么自亂根本,我看根本就是利欲熏心,舍不得如今的花花世界…至于什么成佛、修行之類的東西,不過是龍薩頓珠鞏固神權的工具而已,以你轉世靈童的身份,若要號召僧眾持戒,只怕真的會吸引大批的僧俗相隨,這對于野心勃勃的大伏藏師來說,無異于培養了一個分權的敵人,在他眼里,你跟那個同他爭權奪利的國相,又有什么分別,他又怎么不會派人殺你,你又怎么不會招惹來殺身之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