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圣上對他專情的評語,賢王面上的得色,便消失大半。
他從來都為自己的意志堅決、自控能力強,可不為美色所惑而自豪。
而且妻子才貌氣度懼佳,不愧是沈家特意培養的未來皇后,二人初一成親,便頗為相得,如今感情亦是日勝一日。
可沒想到,專情竟成了自己在皇上眼中的缺點。
這在普通百姓家中,夫妻恩愛和睦,是家族興旺之兆,但是皇室尤其是對于一國之君,專情獨寵卻是要不得的。
既然專寵,便少不了愛屋及烏,寵信其家人,任人唯親,身為帝王,一旦外戚得勢,于皇權卻是一大威脅,久而久之,外戚嘗到權力的滋味,朝堂便有動蕩之危機。
雖專情沈麗君,卻能控制其娘家權勢,自己是有這個信心,但只怕皇上是不會相信,也輕易不會給自己這個辯解的機會的。
賢王不由深嘆一口氣,默默在心中盤算一通,叫過一個親信來,細問道:“他們查得確定能準確無誤?”
親信想了一想,明白是主子問前幾日的事情,忙答道:“是的,他們在南邊打聽的清清楚楚,還送來了畫像,已確定這辛先生確實是當年的薛神醫!”
“他的醫術真有傳說的中那么神乎其神?”賢王再一次確認道。
親信忙小心答道:“據說能醫死人肉白骨,尤其在婦人生產上醫術高超,也因此卷入高門大戶內宅的恩怨中,全家只活了他祖孫二人。”
賢王眼眸變得深沉起來:“倒是老天助我!王妃此次生產可無懼矣!”
親信拍馬笑道:“王爺乃是天命所歸之人,自有神靈庇佑,王妃必能順利產下小郡王!”
賢王微笑,又想起另一親信昨夜去金家仍未歸。便問道:“昨夜夏良怎么沒回來復命,可是又派去做其他事務去了?”
親信忙道:“他昨夜確實沒有回來,不過已傳信,說是昨夜遇到一個不知何人派來的小子,倒有兩下子,準備捉了他審問呢!”
賢王點點頭,贊賞道:“如此極好,做事總要多思多想,不要以為事不關己,有時一個細節就能決定成敗!你們做得很好。等本王大業成就時,汝等皆有重賞!”
親信忙道:“王爺宅心仁厚,能追隨王爺是屬下之福!”
賢王終放下心。來到后院,便見沈麗君已經哄勸女兒休息,正坐在房中看著外面的月色,不由笑著走過去。
沈麗君聽到動靜,便要站起身來相迎。賢王忙緊起兩步,寵溺道:“你如今月份已大,還講這些個虛禮做什么!”
沈麗君笑道:“我們母子可沒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說起來辛先生醫術倒還真有兩下子,連那兩位御醫都心服口服。”
賢王笑道:“若是不能如此,他那南邊神醫的名頭可就名不副實了!這下你只管把心放在肚中。好好養著,到時平安給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沈麗君低頭淺笑著:“愿如夫君吉言!”又略顰了眉,輕笑道:“我已聽說今日朝中之事。看來妹妹果是個有福氣的,這等事竟于她似毫無損傷,要我說,夫君還是就此罷手吧,到底是我的親妹妹。我實在…”
賢王握著妻子的手笑道:“你不要理論這些事,我自有分寸!”
沈麗君溫柔地點點頭。偎依在丈夫懷中。
接下來的幾日,調查沈金兩家的事,卻僵持下來。
沈家道當日被搶的是六皇子,而金二公子卻道:當日仰慕的確實是沈家三秀!而且自己與其曾近身打斗,愿為其清白名聲負責。
本來認為沈秋君受了六皇子連累的人,聽說此事后后,心里便有些動搖。
皇上倒是通情達理,道:“此案暫先掛起,等六皇子回來再作審查。”
沈府眾人皆對皇上感激涕零。
趙管家也向沈秋君匯報道:“未發現城安伯李家有何異動。他家的嫡秀李瑤琴整日陪同母親在佛堂。”
沈秋君點頭,果是自己反應過激,李夫人可是最重規矩的,此時的李瑤琴便是想做些什么,怕也不是能隨心所欲的。
但這事必不簡單,定是有人故意設計的。
趙管家疑惑道:“秀怎么會想到會與那李秀有關呢?”
沈秋君忙笑道:“這位李秀可不簡單,以后趙叔叔便會知道了。”
本以為事情就會僵持到六皇子回京城,哪里此時卻有人重提教化,認為不論沈金兩家最終如何,沈氏女已經名聲敗壞,即算失貞,若是不想出家清修去其污穢,則應嫁給金二公子,也算是有始有終!
京城一片嘩然,有笑其迂腐的,也有人認為因近數十年連年征戰,世間禮儀規范多有流失,以至大多平民不知尊卑廉恥,倒正好借此機會正本清源。
因那人乃是禮部郎中段清正,他素與太子行走極近,便免不了讓人聯想到是太子授意,急得徐戒趕忙去東宮質問太子道:“殿下這是已經準備好了,要與沈侯挑明了對立,是嗎?”
太子吶吶,當時段清正也曾對自己提起對沈金二家的看法,他自然不會幫著賢王岳家說話,可沒想到段清正倒是雷厲風行,第二日就站出來說了那些話。
皇上得知后,不由對太子更加失望。
如果說太子忌憚沈侯,皇上還能贊他一句:想得長遠!
可是如今把勁頭用到毀壞一個女子的名聲上面,就有些眼界窄了,況且一個女子而已,為了家族利益舍了去也無妨,而太子卻會因此打草驚蛇,惹下仇怨,得不償失。
況且若真要陷害于沈侯,也要一擊即中,如今情形不痛不癢,卻又引得沈侯生了警惕。太子圖得什么呢?如此愚昧之人,如何當得天下之主!
沈父也果如眾人猜測的那般,雖未與太子正式扯破臉皮,心里的天平更傾向于賢王。
唯有沈秋君卻差點拍案而起:思前想后,竟沒想到算計自己的竟是賢王!
別人只道那段清正是太子的人,然而沈秋君卻知他是早早就投了賢王的。
沈秋君在氣得恨不得咬掉賢王一塊肉的同時,也深深疑惑,前世并沒有發生這種事,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變故,以至于今生與前世不同?
無論前世他如何恨自己害了大姐。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也存了拿自己當墊補的心思,如今姐姐還沒有生產。他怎么就如此去了后路地設計自己!
而金員外朗此時才知道,原來幫自己的貴人竟是太子,心中底氣更足,金二說起話來,也就越發肆無忌憚。
沈秋君不由對賢王的恨又加幾分。且又猜疑姐姐說不得也知底細,心中更加憤恨不已,無以排解,便在練武場上狠戾地舞弄鞭子。
沈父看到此情景,皺眉想了一會,便對沈夫人道:“秋兒拳腳功夫一般。倒是這鞭法極好,不如你帶秋兒去拜訪明德將軍府的邱夫人,求她指點一二。那個畜牲的話便能解得幾分。”
沈夫人也覺得是個好主意。
沈秋君聽說,走過來笑道:“讓邱夫人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為我力證清白,怕是有些不妥,倒似與他家多好。惹人猜疑。倒不如進宮去求齊妃娘娘!齊妃曾隨皇上南征北戰,也懂些工夫。她一句話比別的夫人要強上百倍。”
沈父聽說,也覺得有道理,便真于第二日進宮去求見皇上,希望借齊妃娘娘一言,幫著女兒正正名。
皇上想了想,也欣然點頭同意了,齊妃不得已,只得敲定在三天后宣沈秋君入宮,沈侯雖心有不滿,面上卻唯有一片誠摯謝意。
沈秋君見齊妃辦事如此拖沓,不由心中冷笑,親自沏了茶送到父親書房。
沈父見小女兒乖巧地將茶碗奉上,心里不由又欣慰又心酸。
沈秋君奉了茶會,便坐在父親的下首,問道:“聽說東邊又打了勝仗?”
沈父雖奇怪女兒忽然關心起這些戰事來,不過現在這個階段,若不想提那些糟心的事,便只能東扯西談了。
沈父點頭笑道:“我大齊將士前段時間與陳敬峰交戰,取得大捷,將他又向東逼退,不過只是傳來捷報,具體情況還要等那邊元帥的上表。”
沈秋君暗自點頭,一時無語,她低頭想了一回,又笑問:“父親追隨著太祖皇帝打天下,是為了什么?解救天下蒼生?父親由原來的一方霸主成為一個朝之臣,心內可有遺憾和不甘?”
沈父見女兒連珠地發問,不由搖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為父可沒有解救天下蒼生的志向,不過是想我魯地百姓能得一個安生日子過罷了,其實我并不是有大志向的人,當年群雄逐鹿中原,我本想獨善其身,但陰差陽錯還是投了太祖!”
“如此說來,父親并不是一個權利很強的人,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父親是否能痛快放下一切,只做個富貴閑人?”
沈父垂下眼眸認真考慮道:“自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我身為將門之后,也曾征戰沙敞功立業,這一生也算沒白活,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有合適機會,急流勇退,也得個善始善終,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沈秋君見父親面帶憂色,便又問道:“何為合適的機會?”
“一個賢明的君主!”沈父堅定說道:“自古君主多疑,處在他那個位置,倒也算正常。但是他得有寬廣心胸,要有容人之量,懂得審時度勢!凡是能放手權勢的老臣都能得到善待!”
沈秋君嘴邊便噙了一抹冷笑:“父親說的是賢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