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君此時對賢王,已經是心如止水,故略一調整心情,便大大方方地笑著迎上前去拜見。
賢王看著姿容越發出色的沈秋君,眼睛微瞇,便有些凌厲,口內卻溫聲笑道:“扶玉不必多禮,都是一家子,何必如此見外!”
話音未落,賢王便要上前去扶,卻又似想起什么,忙忙縮回了手。
沈秋君只當沒看到,仍是行了大禮,方笑道:“禮不可廢!”
沈秋君說完,便低頭侍立一旁,不再多說一個字。
賢王倒有些詫異,便笑道:“這里極適于你姐姐養胎,所以會住上好長一段時日,本還擔心她會住厭了呢,幸好有你姐妹相陪,我也就放心了,倒是勞煩你姐妹二人了,只要麗玉開開心心的,必當重謝!”
沈秋君規矩答道:“王爺不必如此!王妃是我的親姐姐,陪她解悶哄她開心,本就是該當的。況且來此也有一日了,倒是累得姐姐處處操心,卻是讓人心生不安了。”
一時二人便沒了話,沈秋君欲走,偏被賢王擋了路,自己又已經讓路在一旁,倒是不好再返身回去。
半響,賢王又溫聲笑道:“那日聽說你昏迷不醒,真是讓…,咳,讓你姐姐擔心死了,幸好平安無事,我們這才放了心。唉,只是事關六弟之事,倒是不好辦,但是扶玉放心,姐夫必會為你主持這個公道的。”
沈秋君手便攥了起來,答道:“害姐夫姐姐擔心了!六爺已給二姐和我道了歉,這事就算是過去的,倒不必再節外生枝,反害得姐夫兄弟不和,更讓我姐妹二人無地自處了。”
賢王看著沈秋君攥起的手,眼中便含了笑意,贊嘆道:“怨不得你姐姐總是夸你懂事,果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那日送去的藥膏可用了,那是太醫院的鎮院之寶,被我給強奪了來,只要每日早晚用,保管能恢復到原先那般!”
沈秋君此時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微抬了眼看向賢王,但見他相貌英俊,英氣勃發,嘴角含笑,正拿眼溫潤潤看著自己,看那目光倒似是含了無限情意一般,沈秋君慌忙低下頭,臉頰便起了紅暈,就連耳朵都蔓延了那紅,半天方聲如蚊蚋道:“多謝!讓姐夫費心了!”
賢王笑了,方才見她一臉端莊模樣,只道少女心事,多半是含蓄矜持的,她如今也大了,自然會格外注意,情緒輕易不會外露,如今看來仍是沒變。
賢王看著面前佳人,心情很是復雜,又佯作開心地談了幾句園中景色,便與沈秋君分開了。
沈秋君緊握著拳,聽得賢王已經走遠,這才抬起頭來。
雪香見自己小姐一臉怒意,噴著怒火的眼睛,正恨恨地看著賢王的背影,忙上前扶住她,小聲說道:“小姐,咱們走吧。”
沈秋君看著雪香,冷笑道:“方才賢王爺的話,你也聽到了,你覺得怎樣?”
雪香低下頭來,諾諾道:“賢王爺是小姐的姐夫,便是一家子,關心小姐也是該當的。只是…”
“只是什么,但說無妨!”
“只是,”雪香窺了沈秋君一眼,終是堅定地說道:“只是有些過了,不太符合身份。現就有二姑爺做著對比…”
“好了,不必再說了!”沈秋君忙止道,不讓那話污了自己的耳朵。
前世關于賢王表現出的溫情,只道是因為自己的思慕之心作祟。
今日將感情放于一旁,置身事外,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的思慕以外,這個愛大姐深入骨髓的姐夫,卻是沒少誤導自己。
當日賢王總是若即若離,自己只當是他不忍心傷害自己,方才一直拖著,指望自己大了能明白,或者是嫁人會就能放下這段孽情,如今看來自己可真夠傻的。
可是他明明是不喜歡自己的,一個堂堂親王勉強自己如此,又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賢王如今也是二十有六的人了,早過了少年浮浪、刻意挑逗少女春心的年紀了,自己是他的妻妹,便是挑撥了自己又如何?
身為侯府嫡女的自己是不會嫁姐夫為妾的,將來嫁了人,有夫有子,除了偶然緬懷一下年少無知時的荒唐思慕,心中再也不會有他的位置,他這么做用意何在?
僅是為了證明自己仍是魅力無敵?沈秋君暗自搖頭,賢王是個做大事的人,可不會如此膚淺!
不管他用意如何,至少前眼的一切,證明前世并不是自己一廂情愿去倒貼的!
雪香見沈秋君一路走來,面帶凄然,眉目間似有薄怒,便幾次開口引著沈秋君說話,卻總尋不到話兒。
恰好此時遠遠看到觀景樓,雪香便笑道:“也不知在那樓上能看到什么好景色,小姐得了空可得帶奴婢去看看,瞧,六皇子都在那里站了老半天了。”
沈秋君聞言也看向觀景樓,那人果然還在,不由笑道:“倒是你的眼睛毒辣,離得這樣遠你都能看出是六皇子來。”
“不是奴婢的眼睛好使,而是方才咱們經過時,奴婢看到六皇子的小內侍正站在樓下呢!”雪香笑道:“這都老半天了,六皇子還在那里看呢,所以奴婢想著登高望遠,必有在園子里看不到的好風光。”
沈秋君望著樓上形單影只的六皇子,倒是生出些同情心來:他是在望自己的遠方的母親吧?
撇開他的為人不提,說起來六皇子也是個可憐的人。
他的生母容妃乃是東部霸王陳敬峰的原配妻子,據說二人恩愛非常,況且也生下了一個兒子。
卻不想后來陳敬峰領軍在外打仗時,他的都城卻被當今圣上攻破了,容妃逃跑不及,便隨同其他女子被一同擄了來。
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誰也沒想到,已近三十歲也算是徐娘半老的年紀,竟然就得了皇上的寵幸,不足兩年就生下六皇子來,一時更是風光無兩,也只有當年與皇上共患難的齊妃娘娘,可與之相抗衡。
好景不長,就在六皇子八九歲時,陳敬峰卻又帶人攻入了大齊的都城,將容妃奪了回去。
這對于當今圣上來說自然是奇恥大辱,連帶著看六皇子便有些不順眼。
在六皇子成年后,本應封親王,卻只封他做了個郡王,這倒也罷了,畢竟不是嫡子,只是封號竟然是“安樂王”——只有那些昏庸亡了國、怕死投降的君主才會封的字眼。
世上的人慣會看人下菜碟,皇室宗族的人自然不把他放在心上,況且都是年少驕傲之人,哪懂得體察人的酸痛處,反當作他的弱點,結了伙地欺負他!
奴婢們雖然明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也未必不會輕視于他。
所以六皇子總愛與人打架,結果眾人更是瞧不起他,就是齊妃母子也未必沒存了別樣心思,也怨不得他以后堂堂男子漢卻心如芥豆,睚眥必報,憤世嫉俗,手段狠辣。
前世里,他除了后期自己與李瑤琴關系緊張,幫著李瑤琴出了幾次氣外,總得來說,對自己還算良善,也許正是因為自己曾經對年少的他,釋放出了善意的原因吧。
沈秋君看著六皇子孤單的身影,心下煩悶,若不是因為他站在樓上,害自己以為是賢王躲著走,便不會遇到賢王,也不會讓她看到事情的另一面。
她情愿不知道那些異常。
畢竟自己對賢王已經沒有那層意思,以后各過各的便是了,如此一來卻是攪亂了自己的心,逼得她不得不多想。
此時雪香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問道:“咱們還去看二小姐嗎?”
沈秋君這才發現已經快到菊香齋門前了,不由嘆口氣:“咱們悄悄轉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不好,還是不要進去了。”
哪知道菊香齋的小丫頭正好走出來,一眼看到沈秋君主仆二人,便扯了嗓子道:“三小姐來了。”
沈秋君不由苦笑,此時是不進也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