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后,照理應該去向皇后謝恩的,不過此時沈秋君正在小廚房里為一家子準備美食呢,早就把沈大嫂母女給忘了個干凈,莊承榮本來是想做大爺,一心等著沈秋君伺候的,后來見她因多年不做那邊的食物,此時手生地忙亂成一團,便干脆洗了手也來幫忙。
宮人們便極有眼色地回避了,將空間讓給這不同于一般帝后的夫妻二人。
那女官見此,便知這位國舅夫人不要說同沈夫人等人相提并論,便是比她女兒石三夫人在皇后心中所占的分量都遠遠不如,于是便作出決定:“現在皇后娘娘正陪著皇上,暫時沒有空閑,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得空,不如夫人先回,我這里會代夫人向皇后娘娘謝恩的。”
其實這種情況也不少見,若是平日里沈大嫂說不定還會在心里埋怨沈秋君怠慢,不過此時,她是無比的感謝沈秋君沒空搭理自己,便忙向女官道了謝,拉著面上似有些企盼的女兒忙忙走了。
沈大嫂是準備一上了馬車,便要好好訓導女兒一番的,卻不想宮中的都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人兒,那女官雖說知道皇后是不待見衛國公夫人的,不過凡事總要為自己留條后路,衛國公夫人母女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現在有矛盾不代表以后不會和好,若是她們和好了,自己倒是落了不是了,所以女官便又派人親自護送沈大嫂母女二人歸家,這也是有例可循的,不算違制。
沈大嫂怕隔墻有耳,對著女兒也不敢亂說話,只好枯坐在車中,打算回到家再好好和女兒掰扯一番,讓她及時的迷途知返。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然而她卻不知此時沈家已經鬧翻了天,因著一系列的陰差陽錯,以至于讓她白白失去了勸服女兒的機會,只能嘆人生無常造化弄人。
先說沈麗君與蘭姐兒到底是王府出來的。事情看得多也經得多,如今見桂哥兒的病總不見起色,比之從前差許多不說,便是比他剛落水那段時間也是弱得很。心里自然便起了疑心。
再加上程秀梅到底不忍心看著桂哥兒這么一條鮮活的性命,就因為長輩之間的嫌隙,白白折了去,所以也是有意放水。于是,沈麗君母女二人留心觀察之下,便不難發現其中破綻。
無奈的是。沈大嫂做主母當家作主這些年。駕馭奴仆的手段還是有的,故沈麗君母女雖心有懷疑,卻一直不得機會探查。
偏今日恰逢沈秋君召見沈大嫂母女,倒讓沈麗君得了機會,拿了當年賢王妃的雷厲風行手段,再加上蘭姐兒在一旁相佐,和程秀梅的放任。不過才半日時間,便查明的事情的真相。
沈麗君只覺得渾身冰冷,她萬萬沒想到就在她最為信任的娘家,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差點把命丟在這里,更沒想到當年那般要好的大嫂,會狠心到要毀去兒子。
想到無辜的兒子竟被人如此對待,沈麗君胸口直發痛,心也碎了。
蘭姐兒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勸道:“現在不是生氣傷心的時候,得趕緊趁她不在府中,把事情鬧起來,不然等她一回來控制了局面,我們不僅白忙活一場,以后的日子更是艱險。”
沈麗君得女兒提醒,也明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又知道如今祖母是不管事了,便是管也少不得袒護大哥一家,于是便提了一干人等,直奔沈夫人所居的主院來。
沈夫人如今年紀已長,精神有些不濟,而程秀梅這些年一直照料府務,辦事很得她的心,所以自沈昭英被封衛國公、沈昭寧被封世子后,便索性將府務全交給了程秀梅,她只安享天年了。
今日聽見大女兒主動前來見她,沈夫人只當沈麗君已經看開世事,不再躲在院里自怨自艾,倒滿心里為她高興,想著母女二人多日未曾見面,心中倒也著實惦記,便親自站起身來迎著女兒。
哪里想到大女兒一進門,便滿臉淚痕,撲倒在沈夫人面前,痛哭道:“母親,求你救救桂兒吧,救救女兒一家吧,女兒在這里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沈夫人大驚,忙道:“可是桂哥兒身子又不好了?快讓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沈麗君嗚咽著搖頭道:“不中用的…”
沈夫人忙道:“我看桂兒雖身子骨不結實,卻是個福澤綿長之人,你不必著急害怕,凡事有太醫呢。”一邊說著一邊又命人:“去把那幾位常來的太醫都請來,只怕府里的藥材未必夠使,請他們多帶些來,事情緊急,以后必有重謝。”
丫頭們忙答應著去了前邊傳話,蘭姐兒此時卻在后面說道:“是有人存心要取了他的性命,太醫來了也是不管用的。”
沈夫人聞言大駭,急聲問道:“難道是皇上?這不可能啊,桂哥兒一向純良,身子骨又不好,向來不曾摻和到那些事里去,當日皇上早就查明了,也許諾不會難為桂哥兒的,怎地出爾反爾?快別哭了,你快些說一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若真是他出爾反爾,母親這就進宮去求皇上皇后去。”
看到這里可能會有人說,沈夫人的這一番話,未免有些狂妄了,實則是因為她向來心疼外孫不會吃飯時就開始灌藥了,況如今又在她膝下生活一年多,越發的疼愛這個溫良懂事的孩子,如今聽說皇上要取他性命,心里早就急成一團,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再則雖然莊承榮生性冷情,只認沈秋君為這世上唯一親人,礙于沈秋君的面子,才對沈家人略恩寵些,不過因為當年沈夫人的一裘之贈,讓莊承榮意外享受到被母親關懷的溫暖,并一直念念不忘,再加上沈秋君的影響,所以莊承榮對沈夫人一向極為尊重,所以時時處處都給予沈夫人以殊榮。
因為莊承榮不曾納妃,宮中統共只有那么幾個主子,所以莊承榮便特意撥了幾位醫術高超的太醫專供沈夫人使用,又特意交待,但凡沈夫人所用之珍稀藥材皆由宮中所出,對于沈夫人假公濟私給了桂哥兒,莊承榮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麗君聽得母親的一席話,越發為兒子委屈起來,兒子在權勢傾軋中尚且毫毛無損,如今反倒在自己親人這里差點喪了命。
蘭姐兒見母親只管嗚嗚咽咽地哭泣,自己倒先不耐煩起來,這樣下去,萬一沈大嫂回來,那些家下人只怕在其淫威之下改了口,自己一家倒是白忙活了。
蘭姐兒想到這里,忙上前一步跪在沈夫人面前,將桂哥兒如何被珍姐兒的丫頭推下水,如何因著了涼身體病弱下來,請的大夫又如何的不濟,以及今日才發現沈大嫂竟控制了她母子所居的院子,并拿了不中用的藥替換下了那些珍奇藥材,以至于耽擱了桂哥兒的病情,等等,一一詳細說了出來。
沈夫人越聽臉色越白心里越涼,雖然只是蘭姐兒的一面之詞,但看著院里跪著的下人出來作證,由不得她不信。
爵位的傳承是何等的重要,沈夫人心中自然十分明白。那日接旨時,沈大嫂看向沈麗君的目光是何等的怨恨,沈夫人也看得很清楚,只是她實在不好貿然干預。
而且在沈夫人心中,只以為沈大嫂是免不了對沈麗君冷嘲熱諷,或許也會尋故難為沈麗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是沈昭英被皇上算計了,可表面上得了好處的沈麗君,她總要為這個好處付出點代價的。
況且這本就是個不好解的死疙瘩,沈夫人左想右想后,亦是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去解開,只盼著衛國公府早日建好,大兒子一家搬出去,兩家不見面,時日長了或許會有所緩和。
再則這段時日,府中一片風平浪靜,沈夫人雖不信沈大嫂認了命,卻也以為是沈昭英因兄妹情深,管制住了自己的媳婦不許難為沈麗君,可沈夫人萬萬沒有想到,沈大嫂竟然會另辟蹊徑,把手伸到了桂哥兒身上,實在是歹毒至極。
沈夫人直氣得渾身亂戰,因此時沈大嫂不在府中,她便命人叫過程秀梅,斥責道:“我把侯府交給你,你就是這么管家的?桂哥兒落水之事,為什么不告訴我?我還沒老糊涂呢,你就學會了欺上瞞下了。倒是白白耽擱了桂哥兒的身體,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饒不饒得過你。”
程秀梅早就得了消息,事到如今,她倒是巴不得沈麗君把事情鬧出來。
畢竟如果真被沈大嫂得了逞,沈大嫂倒是可以兩手一拍,搬到國公府做她的國公夫人去了,倒是留給自己一個爛攤子。
不管怎么樣,桂哥兒都是在永寧侯府出的事,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的,再怎么說自己這個侯府主事不知情,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莊承榮可以借刀殺人不念親情,可公婆卻是會心疼女兒外甥的,到時追究起來,自己怎么也脫不了干系,只怕要落得個兩面不是人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