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瑤琴下定決心之時,也到了沈大嫂母女入宮晉見沈秋君的日子了。
這日子倒是剛剛好,就象并不是因為沈秋君無視冷落衛國公府,而是因為國事繁忙不得不暫且擱置一般,所以這北蠻事了,大家休息過來,于是衛國公夫人便依例入宮拜見了皇后。
沈大嫂母女二人一大早便穿戴整齊來到皇宮之中。
這時初次進宮的珍姐兒才發現皇宮比自己想象的要巍峨宏偉的多,但見層樓高起,紅墻黃瓦,金碧輝煌,此時又正值夏日,處處古樹參天,綠樹成蔭,間雜各色奇花異草,味香氣馥。
再加上一路走來,無數宮女內侍束手靜立,珍姐兒的心中不由地緊張拘謹起來,只知道跟在母親身后有樣學樣,等到進了殿,一番繁文縟節之后,沈秋君賜了坐看了茶,她的頭腦仍是暈暈乎乎的。
沈秋君沒有心思和沈大嫂套親近,只是按例表彰了沈昭英的功勛,又贊揚了番沈大嫂嫻淑禮規,恪循圣訓,相夫教子,讓沈昭英可全力為國效力,并勉勵她以后更應勤勉,使沈昭英為大齊再立新功。
一番套話后,眾人便寂坐無語,沈秋君不耐煩多說,而沈大嫂則是因此一時彼一時,雖然她當日看不上沈秋君,但沈秋君到底是皇后,又因當日曾有不和,此時竟諾諾不敢言語。
偏此時天色尚早,還不到賜宴之時,沈秋君便把眼光投向珍姐兒,略問過了幾句話,這么長時間過去,珍姐兒也已經鎮靜下來了,能思路清晰地回答著沈秋君的問話。
見珍姐兒說話清脆伶俐,或許因身上同是流著沈氏的血。幾句話后,沈秋君便對珍姐兒多了幾分喜愛,賞賜她幾件玩物,又令她近前來說話。
珍姐兒忙走上前,立在沈秋君身邊,眼睛卻忍不住偷偷打量沈秋君:果然相貌極美,身上的處處透著的高貴威嚴,更是她從未見過的,更讓人忍不住打心里敬畏,雖然自己與她長得有幾分相象。然在她面前卻未免自慚形穢。
沈秋君看著珍姐兒倒是大吃一驚,這個孩子倒真與自己相像,只是她到底年輕。身上處處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而自己卻已然有些老了。
終于又消磨了一些時間下去,沈秋君便命人賜下宴席來,命女官引她母女前去偏殿用膳。
雖然沈秋君命女官好生相陪,沈大嫂心中難免有些不悅。
歷來入宮晉見功臣女眷。為示恩寵和表彰,都是會被賜宴的,一般是由女官相陪,這對于那些出身低微的人來說,已經是不世的恩典了,但相對于沈大嫂這樣既是國公夫人又是至親。與皇后同宴亦不為過,可偏偏沈秋君只做份內事,不愿過多抬舉。這才全權交由女官處理。
沈大嫂不敢違命,只得磕頭謝過領賞,便帶著女兒隨女官往外走去,哪知剛出了大殿門,卻聽到有內侍唱喏:“皇上駕到!”
眾宮女內侍早就跪倒一片。唬得沈大嫂也急忙拉著女兒跪在一旁,珍姐兒被母親驟然拉倒。身子不穩差點趴倒在一旁,等她跪穩時,但見眼前衣角步履雜而不亂,只隱隱似是看到一闋黃衣閃過,不由悄悄追隨看去。
沈秋君倒有些吃驚地站起來,原來因為沈秋君與莊承榮同居一個寢宮,這召見內眷便有些不方便,所以沈秋君便臨時將皇帝寢宮的一處宮殿作了召見之用,不過為了避嫌,但凡沈秋君在后宮召見內眷時,莊承榮是輕易不入后宮的。
沈秋君看著莊承榮面帶喜色,便笑問道:“這是哪陣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莊承榮笑答道:“是東邊的風吹我來的。”
見沈秋君面帶不解,莊承榮便上前攜了沈秋君的手,等二人一起坐在塌前,莊承榮這才解釋道:“東臨國又派了新的使臣來,如今正由東部將士護送而來。”
沈秋君笑道:“這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高興的呢。”
莊承榮便笑道:“你絕對想不到這次護送使臣前來的是誰?”
沈秋君見莊承榮一臉饒有興趣的樣子,便知定是自己認識的人,不過他特意來說此事,怕不會是什么外男了,沈秋君想到之前看到過的戰報,不由失聲說道:“莫非是朱思源那個忻娘?”
莊承榮拍手笑道:“什么忻娘,早就嫁了人了,這次是她夫妻二人一同進京的,依著她的戰績,倒是該好好封賞一番,當年還真沒看出來,她還真能做出點事情來,不過聽說她的夫婿是個白面書生,她那樣性子和能耐的人,倒真嫁得有點可惜了。”
沈秋君不由哦了一聲,手便伸到莊承榮腰間,似笑非笑地問道:“那尊敬的皇帝陛下,不知朱秀該嫁給什么樣的人才不可惜呢?”
莊承榮便握了沈秋君的手,笑道:“都是年紀一大把的人了,玉姐姐還吃得什么干醋!”
沈秋君見莊承榮說自己年紀大,臉上便帶了嗔意,莊承榮忙陪笑道:“她嫁什么人和我有什么相干?我過來是因為隨同奏章一同來的,還有朱夫人特意讓人捎來的那邊的土儀,說起來好多年沒吃過那邊的菜肴了,倒還真有些想念,所以我就讓人挑揀了一些來,想請玉姐姐展露一下廚藝,我也得再次品嘗回味當年的那種滋味兒。”
沈秋君便想起當年夫妻二人在東邊時的日子,心里也是滿滿的溫馨,于是便讓人將土儀呈到面前來一一看過,竟是自己當年極喜愛吃的,心中著實感激朱夫人的一番美意,又見莊承榮眼中帶了得意,知道定是他的又一番挑選,倒難得他能心細如斯,少不得低聲道謝,說了些溫言軟語。
莊承榮見此,覺得自己的一番心意總算沒白費,一時喜得見牙不見眼,便拉著沈秋君磨磨蹭蹭一番,指點著沈秋君如何做才能更合自己胃口。
沈秋君便又笑道:“一會兒把那些東西都拿到小廚房去,松兒想必還記得當年的事情,我也挑些你父子二人喜歡的一并做了,再把栩哥兒他們一起叫過來,咱們一家也如當日在民間一般,團團圓圓地吃頓我親手做的飯食。”
莊承榮見沈秋君有些興致,心中暗道,自己忙活了一陣子,倒是便宜了他們,又不好掃妻子的興,便只好同意了。
不提莊承榮夫妻二人黏黏糊糊,只說跪在遠處的珍姐兒,雖然她生長在邊關,比之京城的女孩子少了很多的約束,卻也只是在家中更自由些,說實在的并沒有見過幾個外男,回到京城,則日日被關在永寧侯府,除了幾個兄弟外,亦是不曾見過外人。
原本她只道自己是個絕色的,自己的父兄們亦是難得的俊郎男兒,如今進了宮,發現沈秋君遠比自己想的要美貌,而這大齊皇帝的英俊,更是她生平所見男子中的第一人。
偏俊美的莊承榮又因其周身散出來的帝王氣息,更加如天神一般,珍姐兒的少女心不由暗生了一絲朦朧的傾慕。
再看莊承榮在沈秋君面前溫柔小意的樣子,她不由更為震驚,自己的父親不過是個戍邊將軍罷了,在妻兒面前總是一副威嚴模樣,她還從來沒見過父親如此對待母親過。
這時那女官見帝后二人無意殿外之事,但忙小聲催促著沈大嫂起身前去偏殿。
沈大嫂忙起身,轉身看到女兒臉上帶了絲紅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赫然發現讓女兒如此小兒女情態的竟是莊承榮,她頓時心中大駭。
此時珍姐兒見母親起身,也忙跟著起身,眼睛仍是情不自禁地瞅向莊承榮。
沈大嫂這把年紀的人,自然明白女兒這是對莊承榮動了心思,不由嚇得臉色發白。
雖然在平民之家甚至是勛貴之家,這侄女仰慕姑父絕對是讓家族幾輩子都抬不起頭的事情,可在皇家,對這種事情卻是格外的寬容,姑侄同嫁一夫,亦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說換作其他任何一個皇帝,沈大嫂雖然極想女兒嫁入勛貴之家做宗婦,但如果女兒喜歡,于自家仕途又有幫助,她未必不會同意,但是如果這個皇帝是莊承榮,她是拼死也要掐滅女兒心中這個念頭的。
人總是趨吉避兇的,或者說總是欺善怕惡,而喜怒無常陰狠奸詐的莊承榮在沈大嫂的眼中,早就已經是惡魔一樣的存在了,一旦沾染上這種人,無論對于女兒還是她們一家子來說,絕對是個大災難。
況且那沈秋君也不是吃素的,當年可以以那樣殘酷的手段殺人,如今入主后宮多年,后宮竟無一妃嬪,就足以說明她的狠辣,女兒如此純潔良善,便是硬進了宮,只怕在她夫妻二人的夾縫中,不出多長時間便連骨頭渣子都被啃得剩不下了。
看到女兒眉目含情的樣子,她的心里急得直冒煙,雖然對著滿桌的珍饈美饌,沈大嫂卻食不下咽,偏此時身邊滿是服侍的宮人,且宮中人多口雜,她也不敢貿然提及,只好強忍著焦急,只等回到家中再好好勸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