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承榮便看著兒子似笑非笑道:“我今天在你這里又收到一頂高帽子!你我父子也要如此虛偽客套?”
沈秋君見兒子臉紅了,便橫了丈夫一眼,對兒子笑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你父親不過是怕你將來被大臣們的阿諛奉承所蒙蔽,這才特意點了出來,你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松哥兒忙對母親笑道:“兒子記下了。”
莊承榮看著她母子一派和諧的模樣,便收了笑,叫著兒了去了前殿:“這李意書才算是居功至偉呢,我們還真得好好琢磨一下如何賞他。”
因為之前沈秋君對李瑤琴許下的諾言,故莊承榮與群臣商議過后,便下旨封了李意書為錦鄉伯,且可世襲三世。
一時倒是驚動了京城眾人,李意書的功勞是不小,可這封賞也太重了些,承襲其父城安伯之位也就罷了,竟還另封了爵位。
眾人這時又想到那李意書曾是賢王門下,最終卻沒有追隨賢王起事,可見必是與當今天子之間有些事情的,倒也能理解他被封爵的原因。
不過那三世傳襲卻有些沒道理了,當年跟隨太祖打天下的老功臣們直到現在還有沒得到這等浩蕩龍恩呢。
便有那心思活絡的人想到這次立功不下于李意書的沈昭英,心中便有了數:這是為沈昭英封爵鋪路呢,如今有李意書的例,將來這皇后之兄還能差得了 就連李意書都暗道僥幸,京城眾人都心照不宣,暗在心中猜測以此看來,只怕那沈昭英的封位必不會低于侯爵的,皇后母族一門雙侯,真真是大齊朝最為顯赫的家族了。
永寧侯府在這個時候更是小心謹慎起來,沈侯直言作為皇后母家太顯赫了不是件好事。倒是沈老太太不以為然:沈家真正興盛的日子還沒有到來呢。
這時東臨國的使者也獻上降表,莊承榮因為容妃母子之故,對使臣極為冷淡,只冷笑道:“北蠻是國君親來,你們倒是托大,竟只來這么幾個使臣。”
東臨國本是戰敗國,聽了此話,那些使臣們更是矮了身子,被莊承榮一陣冷嘲熱諷后,只得諾諾退下。趕緊向國君匯報這里的情況。
莊承榮也就冷放著東臨國的事情,只將心思放在沈昭英一行人身上。
沒過多長時間,沈昭英一行人便進了京城。莊承榮又好人做到底,直道沈昭英多年在外,不得在父母跟前盡孝,便直接命前去迎接的人告知沈昭英可先回家面見父母長輩,休整后第二日再來面圣。
于是沈昭英便將帶進京城的人安排妥當。將人交于迎接的大臣,便真就回了沈府,他離開家也有十數年了,只有書信來往,故確實是太想見家人了。
這下不僅眾臣為莊承榮對沈家的厚待直咋舌,就是沈秋君也道:“這樣捧著沈家也太過了些。如果只是尋常百姓家,只當是女婿敬重岳家,但放在朝堂之上。卻不見得是件好事。”
莊承榮卻笑道:“總得讓你大哥見你大姐一面,我才好行事啊。”
沈秋君知道莊承榮又要打壞主意了,便不再多話,由著他去了。
倒是沈侯見兒子沒有面圣先回了家,不喜反嘆息道:“這沈家因為你妹妹之故。在京城也夠惹眼的了,你實在不該如此。如今事事順風,一朝不順,這都是錯啊。”
沈昭英含淚道:“兒子實在是想念太您和祖母及母親了,況且又是皇上的明旨,這才遵了旨意先回的家。”
倒是家人其他人見到沈昭英都極為高興,紛紛來拜見沈昭英。正所謂遠香近臭,不管以前有彼此有什么矛盾,這分開十幾年,便只記得彼此的好,那些惡便通通都忘記了,況且又是血親,更是如此。
沈夫人扶著沈昭英細細端詳了一會,忍不住拭淚道:“這么多年沒見,可想死母親了,我還真怕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幸好北蠻那邊太平無事了,估計憑著你這份功勞,這以后恐怕就在京城里長住了。”
沈昭英聽了母親之言,臉上頗有些得色,見母親仍在落淚,且這些年不見,母親也確實老了很多,沈昭英心中也是一酸,忙又笑著勸解母親:“是兒子不孝,幸好這次得上天庇護,立了些許的功勞,看皇上的意思,兒子以后是要留在京城長住的,到時也讓兒子好好孝敬您和父親,以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沈夫人聽了方好些,高興之余,又將目光看向兒子身后,有些失望地問道:“怎么不見珍姐兒呢,說起來,自從她出生,我還沒見過她一回呢。邊關多苦啊,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每每去信讓你送她來京城,你總是諸多的推脫,難道這次她母子沒和你一起回來?”
沈昭英聞言一笑,說起來他倒是前幾年就想送女兒入京的,原因倒與那定國公府的林將軍一樣,知道自己不會一輩子都在邊關的,自然不舍得把寶貝女兒嫁在那里,便想著送女兒回京城,也好早早尋門好親事。
無奈沈大嫂因為與婆婆不睦,又見婆婆總是寫信要孫女進京,便疑心婆婆故計重施,要把施在環姐兒身上的手段用在小女兒身上,到時自己又要白生養一場了,況且她對婆婆幫環姐兒做的親事極為不滿,怕婆婆又胡亂把珍姐兒塞給那上不得臺面的人家里去,她的珍姐兒可是她沈家的珍珠,她可不許婆婆如此糟蹋女兒,衣食無憂可不是她們這樣人家女兒嫁人的先提條件。
所以這幾年,沈大嫂為此與丈夫爭吵過多次,沈昭英對這個這些年唯一長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兒也是極為疼愛的,況且又是那樣的聰明美貌,放眼天下,他還真覺得沒幾個可以與女兒相匹配的。
偏沈夫人的做法向來有些幸子氣,只想著女人要有個對自己溫柔體貼的丈夫,平安順遂一生,其他的便一概不理會,這樣一來,倒也讓沈昭英怕到時自己鞭長莫及,女兒被母親又嫁給個沒落與權貴風光無緣的男子。
此時見母親有此一問,沈昭英便忙答道:“我們是一同來的,不過因為朝中事,她們要落后一兩日,到時就能相見的。”
沈侯在旁邊欣慰地看她母子幾人親熱,又見兒子說話時左顧右盼的,眼神有些游移,便知他想去見祖母,便道:“你祖母這些時日也一直在惦記著你,你也該去春暉園見見你祖母了。”
沈昭英忙應是,于是父子二人便前去沈老太太處,祖孫二人感情一直以來都極為深厚,雖每年書信頻繁,卻有十數年未見,這一見之下,自然是喜極而泣。
幸好有沈侯在旁相勸,半日后,祖孫二人才擦了淚,這才有了力氣說話,沈老太太又嫌兒子在旁礙事,便趕了沈侯回去,卻要留孫子與自己一同用飯,好方便說話。
沈侯知道她祖孫二人感情好,這些年難得一處,便同意了,又勸過一回,又對兒子說道:“你祖母如今年事已高,你只說些開心的事情,不要再惹她流淚了。”這才一徑去了。
沈昭英陪著祖母說了半日的話,沈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方才情緒波動又很大,又勞了半天的神,便有些困倦,沈昭英便忙服侍祖母先暫且歇息一會再用飯。
沈老太太不一會兒便睡著了,沈昭英看著祖母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皺紋,心中一陣感傷,見祖母睡得沉,便悄悄起身,走到室外,但見園中仍如十多年前一般生機盎然,可惜物是人非,祖母卻已風燭殘年,自己只想著建功立業,卻忠孝不能兩全,只希望上天多賜給祖母壽命,好讓自己有生之年能多多盡盡孝心。
沈昭英雖在傷感,因為多年的行軍生涯卻已鍛煉出他超凡的警覺,所以倒不影響他感覺到旁邊有人走了過來。
沈昭英循著聲音看去,神情不由一怔,接著是滿滿的愧疚之意便充溢了他的整顆心。
原來慢慢走來的人正是沈麗君,此時的她弱不勝衣,雖然頭上的白發不及沈夫人,但那面容及精神看著與沈夫人不似母女,而像姐妹了,如今她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這滿園春光中,周身充滿了濃濃的悲愴和落寞,與周邊及如今蒸蒸日上的侯府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沈昭英未見到沈麗君之前,想到過他們見面的種種情況,卻沒想到妹妹就這么安靜或者說槁木死灰一般地站在自己面前,一雙眼睛就這么平靜無波地看著他,沒有指責沒有哭鬧,就如看著路人一般地看著他。
沈昭英不由悲從心起,走上前去,叫道:“妹妹,大哥回來了。”
沈麗君靜靜地看著沈昭英,眼中多了好多情緒和內容,可是最終仍是歸于平靜,點頭道:“這些年我總擔心大哥在戰場上的安危,如今看到你平安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沈麗君的一番話更是讓沈昭英無地自容,他叫道:“是大哥對不起你,你要打要罵,大哥都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