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唐府夜話

　　在青島逗留了幾日之后，他們乘坐火車到了濟南，而后轉乘抵達了天津。王茂如第一時間拜訪前總理唐紹儀，同樣也是給唐寶琪一個大大的驚喜。唐紹儀笑問他在美國這一年如何，王茂如道：“小侄（自封）在美國做生意，小賺了一筆，回國來暫且不知做什么，還望總理指點。”

　　“繼續做學問不是更好嗎？”唐紹儀道，他是幾經沉浮的北洋高官了，自然看的透徹，這個世道，當真是三起三伏終到老，越是能折騰的人，死得越快。“賺錢等，且是身外之物。不過說到在美國，我在美國有許多同學朋友，可以給你照顧。秀盛在美國做什么生意？”

　　“我在美國開了商店，旅館，運輸，機械設計公司，還有開了一家兵工廠，生產民用獵槍。”王茂如老實回答道。

　　“咳咳咳…”穩穩地喝茶的唐紹儀被茶水嗆了一口，大吃一驚，道：“軍火？”

　　“是，小有名氣，生產民用來復槍，工廠幾百人而已。”王茂如道，“但是總覺得在國外就算有萬般的好，還是故土難離，便回國發展，意圖為國家做出更多貢獻。”

　　唐紹儀站了起來，來回走動，心里不知想什么，一會兒才說：“你在美國開兵工廠一事，還有誰知道？”

　　“沒有誰，只有我的助手。”

　　“萬不可被別人知道。”唐紹儀道，“否則有殺身之禍。”

　　“小侄明白。”王茂如道。

　　唐紹儀見他現在比去年更加沉穩有度，也更加歷練了，暗自點頭，他早就知道自己小女唐寶琪與王茂如的事情，并未加以干涉，心里也存了一番心思。只是先前認為王茂如只是一介書生文人，怕女兒未來辛苦，稍后得知他受到日本文化界賞識，對他印象改觀不少。現在得知這人開辦實業，又在美國開辦了各種企業，產業越做越大，心下更加欣賞了。便問道：“秀盛是想回國開辦實業救國？”

　　王茂如說道：“不瞞總理，小侄此番回國，是想傳出一片事業和天地，但不只是實業救國，我想進入政府工作。”

　　唐紹儀搖頭，說：“在政府里，各黨派攻擊，實在不是好去處啊。”又說，“這樣吧，你不如去外交部，寶琪的姐夫顧少川現在在外交部，剛剛與英人談完西藏問題。我得知消息，他即將得到重任，我寫書一封你去找他。”

　　“謝謝總理抬愛。”王茂如說。

　　一邊唐寶琪探頭探腦，唐紹儀見到，好笑地說：“來就來，偷偷摸摸作甚。”

　　“父親。”唐寶琪規規矩矩地走出來，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我有些累了，你陪秀盛聊聊吧，秀盛，見諒啊，人老了，就是精力不濟。”唐紹儀很是知趣，再者今年一個女兒剛出嫁，也想撮合一下他和小女兒了。

　　等唐紹儀走后，兩人反倒是不知道說什么了，唐寶琪剛開口，王茂如便也說：“你…”

　　“你…”

　　兩人同時說同樣的話，一下子愣住了，相識而笑了起來，還是男人大膽一些，王茂如道：“你最近如何了？我半個月沒有收到你的信了。”

　　“一切如故，就是悶得要死，自從從女師退學之后，我連大門都不許出去了。”唐寶琪一陣委屈，撒嬌地說。

　　“寶琪你這么機靈古怪，房子能困得住你嗎？你不會學孫猴子，七十二路變化逃出去？”王茂如打趣起來。

　　“咯咯咯…”唐寶琪笑彎了腰，“你才是猴子呢。”

　　次日王茂如又從旅店來到唐府，唐紹儀正在與天津商界人士聊天，見他到來，便介紹他與這些人認識，這些人中有許多是民黨的人，不過民黨并非國民黨，而是當初反清所有黨派的總稱，這些人倒是不惜孫中山重組的國民黨的人，北洋政府也對他們并未有任何為難。聊到此人就是寫《大國崛起》的秀盛先生時，眾人紛紛表示驚訝與恭敬，原來鼎鼎大名的秀盛先生居然如此年輕，真乃青年豪俊。有心思明白的人，早想到王茂如來唐家的目的，還不是唐家的女兒們太有吸引力，前有顧維鈞，這后定是王茂如了，有人便恭喜唐紹儀將來得一佳婿。唐紹儀也很是滿意，連說哪里哪里，兒女的事兒女做主吧。之后得知王茂如居然在美國有生意產業，大家連忙紛紛遞上名片，希望能夠跟他有生意上的往來。王茂如說生意的事情我不管，我不會做生意，做不了生意，都交給專門的人來管理，倒是可以給你們搭橋牽線，大家忙說有秀盛先生的話就夠了。

　　當晚的時候，唐家女眷都下了去，王茂如便陪唐紹儀吃飯，唐紹儀留學美國，自然一派西式作風，做的飯菜也是西式，喝的酒也是紅酒。吃過飯之后，唐紹儀又說讓王茂如來書房一趟，唐寶琪在一旁沖他眨眼睛，王茂如裝作看不到，氣得唐寶琪直跺腳。

　　來到書房，唐紹儀卻扯出了一張地圖，是中華民國的地圖，說道：“秀盛可認識？”

　　“民國地圖，自然認識。”

　　唐紹儀嘆了口氣，拿出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南北分開，又在邊角花去了很多線，道：“你懂什么意思嗎？”

　　王茂如心情沉重，點點頭，唐紹儀道：“前清還是一個完整的國家，可如今呢？進入了民國，國不成國，唉！我幫老袁力圖建立一個共和國，就想美國一樣的共和國，可惜不遂人愿，老袁最終還是放不下武力。”

　　“總理是認為過錯全在大總統？”王茂如問。

　　唐紹儀道：“倒也不是，國家政治，哪有誰對誰錯，我的理想無非是希望國家能夠如西方一般，成為總統負責的民主國家而已。可惜南方還是北方，都沒有這個想法，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一事無成。”

　　王茂如正色道：“總理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您的貢獻，后人自會有評說，您為國家一統而做的努力，后人會給您一個公正的評價。我相信，歷史的豐碑上，會有您的光輝業績。”

　　唐紹儀被他說動，哈哈笑了起來，又道：“我知道秀盛您心中所念不小，也看不出你最終會走向哪里，你看到地圖上的線了沒有？”

　　“小侄看到了。”

　　“我希望你能夠有一天幫著國家，把這些線去掉。”

　　王茂如立即正色，盯著這些條線，南北分界線，被列強搶占領土線，割讓線，一條條線，如同傷疤一般，將整個中華版圖分的四分五裂，讓人看了心如刀割，仿佛這些條線不是割在地圖上，而是割在中國人的心頭一般。

　　“總理，我答應你，有生之年，我會盡量讓這些線消去。”王茂如朗聲道，眼神中充滿剛毅不屈，唐紹儀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