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哭笑不得,我們這典當的都是古董,您怎么帶個樣玩意來啊,說:“這位爺,這表…怎么鑒定啊?”
“老先生,原來你們這里不能典當此物啊?何氏典當,不過如此嘛。好吧,好吧,我也不勉強你們,我還是去三合齋吧,聽說那才是北京第一大典當。看來還真不能來這小典當鋪。”年輕人嘴里的三合齋是街面另一家典當鋪,和何寶齋是老冤家,三合齋是專門搞典當的地方,也是何寶齋的老對手。
他這一大聲嚷嚷,立即引來許多人的矚目,這些逛店的,多是一些北京城的公子哥,幾個拎著鳥的公子哥走過來,有個劍眉星目的公子哥拿鳥籠子的就問道:“這手表…太精致了,這不得幾百大洋啊?”
“這位老兄有眼力。”年輕人把手表遞過去,說道:“兄臺,能不能鑒定一下這手表是哪國的?”
拿鳥的接過手表,仔仔細細看了看,不確定地說:“是不是法國的?我聽聞法國手表最好,而且這字像是法文。”他哪知道是不是法文,這公子就是前朝貴胄的公子哥,不學無術鉆愛花鳥魚蟲,看著哪國字母都是一樣,不過聽說眼下什么奢侈品都是法國貨,所以才胡亂一猜。
年輕人立即表現出驚訝的樣子,叫道:“這都被您說中了?”他解釋說,“在下王茂如,字秀盛,剛剛從國外歸來,聽聞兩年前大清國巨變,當我回到家中之時家人已經人去樓空不知何蹤了。唉,不過這手表雖然是我從英國買來,可卻是正宗的法國貨,只是法國人為了討好英國,特地用用文字母寫著商標。兄臺居然能從工藝上指出這手表來處,實在令在下佩服之至,不敢請教兄臺大名?”
拿鳥的年輕人立即笑說:“在下浦繼,前朝隆貝勒家的三少爺,這要是前朝,我怎么著至少也是個貝子啊。”這人說起來一臉驕傲的樣子,看的王茂如只想笑,不過這時候還是恭維道:“原來是浦貝勒,浦貝勒吉祥啊,這要是前朝,我也不至于有家不能回,唉。”
“這位爺。”長褂先生忙打斷他的話說,“我們這里雖然主要收購的是古董,可是對于西洋手表也不拒絕,先生是要死當還是活當?”
“死當如何?活當如何?”王茂如問。
卻不料浦繼這宗室子弟伸手一攔,大氣地說:“當什么當,都是心懷故國的人,這手表我買了,多少錢?”
王茂如笑道:“既然浦貝勒要買,在下與浦貝勒有緣,算你我買時的半價,一千兩銀子買的,五百兩賣給您。浦貝勒,要不是指著這五百兩再把我們王家興盛起來,倒是想送給您。”
浦繼回頭說:“姚全兒,給錢。”
跟班姚全兒忙一臉苦澀地說道:“主子,咱兒今天沒帶那么多。”
“沒帶那么多?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我浦貝勒出門不帶錢那哪成啊?”浦繼氣的踢了姚全兒一腳,叫道:“帶多少銀子出來?”
“嘿嘿嘿,小小前朝貝子也敢出來胡混?”一個頭戴西洋禮帽,手拿折起的折扇,帶著一雙圓邊眼鏡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位頗為高壯的大漢,定眼一看,這二位大漢隱約有軍人氣色。
“是…”幾個公子哥本想回嘴,看到來人連忙低下頭,鞠著腰,陪笑道:“二公子,是您呢,真是巧了,真是巧了。”
浦繼忙說:“二公子若是喜歡,自當先拿去,自當先拿去。”
這公子操著一口河南口音,表情很是驕傲,走過來直接從浦繼手中拿過手表,戴在手上,回頭說:“小三,給錢。”定眼看了一下王茂如,道:“我不占你便宜,在門口聽到你的話了,你一千兩買的,我七百兩要,三百兩算磨損費。”一副不差錢的模樣,四周的人也理所當然,看來這二公子真不差錢。
王茂如接過的是七百兩銀子的交通銀行本票,憑這個可以在北京城內所有票號兌換,雖然現在袁大總統逐漸推出光洋取代銀兩,不過民間還是習慣用銀子結算。
看著幾個人走遠,王茂如好奇地問浦繼道:“這囂張的人是誰?”
“哼,袁世凱家的老二,袁克文,以前是我們的奴才,現在造反了,當了主子了!”浦繼恨恨不已,王茂如拍著他的胳膊,小聲地說:“浦少爺,您也別生氣,其實這手表我只想賣五百塊,而且手里也不止一塊,讓這小子當大頭吧,哈哈。”
浦繼這個宗室子弟聽到他的話,一臉高興笑了起來拍拍王茂如的肩膀,說:“行啊,二公子也敢惹,我們哥幾個早想整治一下丫孫子。有意思,得,咱去壽春樓,我請了,姚全兒,去壽春樓定個包間,再回家取五百兩銀子。”
浦繼覺得王茂如宰了袁克文幾百兩銀子是幫著他殺了逆賊的威風,很是義氣的行為,便拉著他到了八大胡同的壽春樓,原來這壽春樓是一處青樓,叫了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陪酒,又讓幾個人唱起了小曲。王茂如又拿出一塊手表,笑道:“浦貝勒,我之前說了,要不是缺錢辦置家業,這手表就送你,現在錢有了,這手表我再收錢,那不是打我臉面嗎?”
浦繼推辭了幾次,還是收了,說:“我不能白占你便宜,咱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王爺,這樣,我家旁邊有棟小院兒,是我家一個親戚的,可惜他因為準備復辟,被袁世凱給殺了。這院子是空的,我們家幫著代管了,也就兩百兩銀子,就給你了,換你的手表,以后咱哥倆當個鄰居。”
“那好,有浦貝勒這樣的妙人,以后混回北京城,我是有信心了。”王茂如笑道,當下又和浦繼說起來北平的一切,他說自己小時便已經出國,家在哪沒啥印象了,聽老仆人說在東交民巷那邊,不過去打聽沒有王家了,或者庚子更變的時候毀于戰火了。
浦繼也是北京老人,說起北京的大大小小事項也是滔滔不絕,尤其是對著一個長在國外的人吹噓起來,那是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不知不覺到了到了傍晚,浦繼早就跟王茂如稱兄道弟起來。兩人坐著洋車回到浦繼的家,將后院那棟四合院的房契給了王茂如,又打發了一個年老的仆人送給他幫忙,王茂如又給了姚全兒二十兩碎銀子,樂的姚全兒直說:“以后但凡爺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
王茂如倒是沒想到運氣能這么好,剛剛來民國,有了房子,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原來這王茂如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是現代人,大學他上的是師范學校,大學畢業之后,王茂如當了兩年老師,深深地感到教育部門的齷齪和對這些官員對教育的扭曲,從小灌輸小孩們利益思想,弄得長大之后的道德越來越低,深感失望之下,于是辭了職,下了海。王茂如的第一任女友是大學同學,跟他來到同一個單位,見他意志堅定地辭職便說他不會做人不會拍馬屁,沒有上進心。在他辭職之后,她馬上跟了別人。王茂如心里倒也不是很難過,他倒是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只是生理需要而已,于是安心地做起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