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期再出來的時候,丘韞和云文放果然還在外頭等著。
丘韞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把折扇,往左手上一擊沖任瑤期道:“五妹妹動作到是挺快,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們等上一個時辰。”
他這話到不是反話,任瑤期說要回去收拾,并沒有刻意拖延時間。因為她知道,以云文放的性子,她就算是拖到晚上再出來,他還是會在外面等著。
她不想因為這么點小事惹怒這兩位爺。
對于丘韞的打趣,任瑤期不過是微微笑了笑,也不說什么。
任瑤期這才發現丘韞是個很多話的人,三人走在路上,他也不等任瑤期問他,便自顧自的介紹起了手中的扇子:“…是云文廷從京都帶回來的,上面的字是他自己提的。都說云家大少爺的字寫的好,五表妹你覺得如何?”
任瑤期偏頭看了一眼,云家大少爺云文廷在云陽城里是個十分有名的才子,上一世在云文放被云家接回去的時候她曾經見過他一面,長相也是風流倜儻。若是說云文廷字如其人,到也不為過。
“嗯,好。”任瑤期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表示贊同。
丘韞得意的將扇子往云文放面前揚了揚:“瞧,五表妹也說好。就你說他的字難看!可見你是嫉妒!”
云文放看了任瑤期一眼,冷聲道:“大冷天的,小心著涼。”
丘韞卻是越發搖了搖扇子,慢條斯理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京都人從年頭到年尾都是人手一把扇子的。人家拿扇子不是為了扇風,而是為了這樣…”說著丘韞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眨了眨。
“這樣將臉擋住。告訴別人,我現在不想跟你打招呼,您請便!京都人管這個叫‘便面’。”
任瑤期低頭一笑。她在京都生活過多年,知道這個習慣。丘韞所言到是不虛。原本還只是在女子之間流行,后來外頭的士子大夫們也開始用了,不過女子用的是團扇。
丘韞這么一打岔,氣氛倒是自然了些。
云文放這時候突然對任瑤期道:“聽說韓云謙輸了你一幅畫?”
任瑤期已經懶得去追究是誰將這件事情說出去的了,她坦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也與我賭一回。”云文放一頓,繼而又面無表情地道。
任瑤期終于明白自己上一世為何會與云文放對上了,就算是如今的她,有時候也忍不住想要教訓他一頓。
“你想賭什么?”任瑤期隨意地接口。
云文放表情略緩,想了想道:“隨便賭什么。只你若是輸了就得送我一幅畫。我若是輸了…我若是輸了,條件也任你提!”
任瑤期一臉為難:“不賭行不行?”
“不行!”云文放斬釘截鐵地回道。
任瑤期頓住了步子,轉身看向他。隨即眼中掠過一絲狡黠,面上卻是勉為其難地點頭:“那好吧。”
云文放眼中閃過些許疑惑。
這時候他們正好快走到暖香閣了,任瑤期偏頭想了想,轉眸正好看到了暖香閣院墻后面斜伸出來的幾只竹枝,那里有一片小竹林。
任瑤期朝著云文放和丘韞招了招手。腳步輕快地帶頭從暖香閣右側往小竹林繞過去。
云文放與丘韞對視一眼,丘韞摸著下巴微微一笑,云文放跟在任瑤期身后去了,丘韞也隨后跟了上來。
暖香閣后面的小竹林不過是作為一方景致存在,所以種的竹子并不多,但因為有人日常打理。因此也顯得十分葳蕤蒼翠,極有一番韻致。
任瑤期在竹林最外頭就停下了,竹林里面的土有些松。任瑤期只想速戰速決,不想弄壞了自己的新鹿皮靴子。
“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丘韞搖著扇子,搖頭晃腦地念道。“難怪古人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里到真是個好地方!”
任瑤期對丘韞文鄒鄒的拽文視而不見。她一邊打量著竹子,一邊來回走了走,然后轉頭對云文放道:“你確定賭什么由我說了算?”
云文放看著任瑤期點了點頭,丘韞也走了過來饒有興致地看著任瑤期,想要看她能出什么題。
任瑤期莞爾一笑,眼眸生動:“那好,我說我能辨識竹子的公母,你們信么?”
丘韞先是一愣,然后輕笑出聲:“我從未聽聞竹子也能分出公母,表妹這話倒還真是有些意思。”
他以前怎么沒發現,五表妹是個有意思的人?當真是看走眼了。
云文放卻是定定地看著任瑤期,許久才搖了搖頭:“不信。”
任瑤期轉身撫了撫旁邊的一根修竹,偏頭笑道:“那好吧,我們就賭這個。我若是能辨別出來竹子的公母,那就是我贏了。若是不能或是辨別錯了,就算文公子贏。”
云文放還未答話,丘韞卻是先叫了起來:“等等,等等。這算什么賭局?我雖然是你表哥,也不能偏幫。照你這種賭法,是輸是贏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竹子又不能站出來爭辯。”
任瑤期胸有成竹道:“到時候我自然能拿出讓你們信服的證據來,就讓表哥你做個見證吧,到時候誰輸誰贏就由你說了算如何?”
丘韞合起扇子輕輕敲了敲自己的下顎,想了想,點頭道笑:“那成!只是到時候表妹可別怪我幫理不幫親。”
任瑤期微微一笑,又看向云文放,云文放抱臂依在一顆成竹旁,修長的身影似是與林中修竹融為一體,同樣挺拔清俊。
“我沒意見。”
任瑤期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若是輸了,就給你一幅畫。我若是贏了…”任瑤期眼眸微轉,笑顏單純無害,“你以后不準再找我麻煩。”
丘韞一愣,然后狂笑出聲。
云文放臉色一黑,咬牙低吼道:“我怎么時候找你麻煩了!”
任瑤期無辜地眨了眨眼,一臉的為難:“怎么辦?我們兩人好像對‘麻煩’這件事情的理解不同。那這樣好了,以后若是我拒絕了你什么事情,拒絕了就是拒絕了,你不準生氣也不準事后報復!”
丘韞笑聲更大,上氣不接下氣的彎腰抱著根竹子全無形象可言。
云文放臉色很難看,眼睛微瞇看向任瑤期。
任瑤期一臉害怕的樣子,指著他道:“看,這就是你生氣時候的樣子!”
云文放:“…”
“到底賭不賭?不賭我走了。”任瑤期微笑著道,恢復了平日里溫順乖巧的模樣。
“賭。”云文放這個字說得怎么聽怎么有些咬牙切齒,卻又像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脾氣。
任瑤期點了點頭,指著云文放身后倚著的那棵竹子肯定道:“這顆就是母的!”
云文放皺眉去看自己身后的竹子,一臉的郁悶,不由得又轉過頭來瞪向任瑤期。
丘韞跑到云文放身邊,摸著下巴仔細端詳了那棵與別的竹子沒有兩樣的竹子半天,嗤笑一聲,斜睨著任瑤期慢條斯理道:“表妹,表哥說了幫理不幫親的。”
任瑤期搖了搖手指,緩緩道:“《本草綱目》有云:‘竹有雌雄,但看根上第一枝,雙生者必雌也,乃有筍。’簡而言之就是,從竹子根部往上數,第一節發筍者為雌竹。”
兩人順著任瑤期指的去看,果然看到有新筍發出來。
丘韞面色怪異地看向任瑤期,怪叫道:“本草綱目?你居然看本草綱目!”
任瑤期一本正經道:“有一陣子睡不著,就讓丫鬟去拿了本書房里積的灰塵最多的書來看。這一招果然有用,還能順便學一學想不到的東西。表哥也可以試一試。”
丘韞“噗哧”一笑。
任瑤期看向抿著唇不語的云文放:“文公子不相信的話,可以回去翻書看看。”
云文放輕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任瑤期微笑往外走,一邊道:“時候不早了,去姑姑那兒吧。”
丘韞忍笑著上前與云文放小聲說話:“輸了就輸了,沒什么丟人的,反正韓云謙也沒有贏。”
云文放心里好受了些。
任時佳看到三人來了她的院子,十分高興,忙吩咐丫鬟將她從云陽城帶來的點心拿出來。
她是認得云文放的,也從任老太太那里得知了云文放來任家的原因,因此也只與丘韞一樣喚他‘子舒’。
丘韞與云文放并沒有久坐,只請了安略坐了會兒就告辭了。
丘韞臨走之時還不忘提醒任瑤期:“記得明日要出門,我們給老太太請完了安就走,傍晚的時候回來。”
丘韞對熟悉了的人并不會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反而很健談風趣,這一世他對任瑤期的態度要比上一世的時候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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