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對柯南良的言行婉轉地提出批評。
就連西橋鎮委書記婁正暢都表示不滿:“農村工作千頭萬緒,說難聽點,我們平時疏導都來不及,更不能添堵,南良書記,你這樣亂說話,給我們工作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十分被動,現在有村民要求重新核查當初土地批準情況,你讓我們怎么處理?”
唯有宣傳部長孫倩如和組織部長朱華沒有發言,但應該不會出言支持柯南良。
柯南良開始面色難看,但慢慢地,他也開始鎮靜下來,他玩味地掃視了一圈,耐心地傾聽完所有人的意見表達,說:“大部分常委都發表了意見,看起來,大家都對于‘土地工’的處置有不同意見,對我提出的重新核查當初‘土地工;批準情況持反對意見,我個人不這樣認為。”
金澤滔側著臉看他,笑道:“這些土地工大部分是八十年代批準的,翻舊賬不但無補于事,還會加劇矛盾,我想請問,南良書記,你要翻案,到底想說明什么?要達到什么樣的目的?”
柯南良愣了一下:“有個別村民反應這些土地工的招收存在嚴重的暗箱操作問題,作為黨員干部,有問題難道不應該揭露嗎?”
金澤滔一拍桌子說:“你準備花多少時間去查這個問題?是不是要等問題查清了再啟動酒廠談判?如果沒有問題,你怎么收拾殘局?南良書記,農村工作不是光憑一腔熱情。一股正氣就能干好的。你不是剛出社會的毛頭小伙子。應該分得清主次和輕重,這些不用我在常委會上告訴你吧?”
柯南良臉漲得通紅,沒想到金澤滔當著全體常委的面,批評自己這么不留情面。
他知道昨晚上得罪了他,但沒想才過了一夜,就開始借常委會名義開始報復自己。
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恐懼,說話都結結巴巴:“金書記,發現問題。不去調查研究,這不是我們實事求是的作風,如果因為擔心影響和浜海酒業的合作,就對存在的問題視而不見,那是官僚作風,是本末倒置。”
“南良書記,什么叫實事求是,就是一切要從實際出發,一切要從群眾利益出發,領導干部。想問題,辦事情。要站在全局的高度,站在群眾根本利益的高度。”金澤滔說到后面,語氣十分嚴厲,“南良書記,你要重啟對土地工錄用的調查,請問,你是站在什么立場說話?”
他最后一頂大帽子扣過去,直唬得柯南良半晌說不出話來。
說真的,柯南良要翻“土地工”的舊賬,堅持清退“土地工”,私心大于公利,說到底,就是想借這件事為自己樹威,為自己造勢。
他并不認為翻“土地工”的舊賬就是站在群眾的對立面,還是有一批群眾擁護。
柯南良要拿“土地工”樹威,金澤滔今天就拿柯南良立威,金澤滔目光掃向尚未發言的孫倩如和朱華兩位部長。
今天,在“土地工”問題上,在場常委必須有旗幟鮮明的態度,支持或反對!
西橋縣正式運行以來,金澤滔本著與人為善,五湖四海的原則,十分重視班子團結,集體議事,民主決策,努力避免一言堂家長制作風。
但現在看來,班子團結,也是有分歧,有斗爭的團結,放任自流,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金澤滔的突然暴怒,令得會議室一片死寂,一向說話都要比孫倩如慢上半拍的朱華部長先打破沉靜,說:“對少數群眾反應的‘土地工’錄用作弊案,有確鑿證據的,應該重視,但對道聽途說,人云亦云的,我認為,不應該支持調查,至于不分青紅皂白,對‘土地工’實行一刀切清退,這不是科學的態度,我本人不贊成。”
朱華這番話乍聽有點和稀泥,兩不得罪,但仔細一琢磨,態度又十分鮮明,就連金澤滔都忍不住擊節稱嘆:“朱部長的說法才是實事求是的工作方法,捕風捉影的事情,不足為信,擺事實,才能講道理。”
孫倩如言簡意賅:“我反對清退‘土地工’,我也反對調查都過去十多年的所謂‘土地工’錄用作弊,尊重過去,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尊重現在,我們不能讓我們的后輩,某一天也象今天一樣,對過去的決策說三道四。”
兩個最后發言的常委同樣來自西州,但對柯南良的批評,比前面常委都要尖銳,其他常委就事論事,沒有論及其他。
但他們兩人一個站在科學的高度,一個站在歷史的高度,把柯南良的做法批得一無是處。
金澤滔要在今天的常委會上拿柯南良立威,并要求每個常委都必須有旗幟鮮明的表態,支持或反對!
這些常委有些是金澤滔推薦提拔,有些對他知之甚深,誰也不會在這大是大非面前跟金縣長唱反調,對柯南良自然要群起而攻之。
唯有孫倩如、朱華兩位外地常委,一直和本土勢力若即若離,短時間內,很難被本土勢力接受,今天表態,何嘗不是他們兩個西州背景的常委融入本土勢力的機會。
兩人都是精明人,聞弦知雅意,自然是死道士不死貧道,再說,現在大環境下,再翻起“土地工”的舊案,也確實不合時宜。
柯南良的臉色紅一陣青一陣,他低著頭,恨恨地看向金澤滔,今天常委班子開到現在,已經變為對他的批斗會。
金澤滔將手中的茶杯咚地敲在桌上,最后總結說:“根據同志們的意見,我講三點意見,第一,請謝凌縣長聯系浜海酒業,繼續就合作事項展開談判;第二,請正暢書記做好善后處理,說明縣委的態度,關于‘土地工’,決不翻歷史舊賬,有確鑿證據的,可以通過正常程序向有關部門反應;第三,請宏偉局長加強酒廠安全保衛,防止有人借機鬧事,沒有意見的話,就照此執行吧。”
金澤滔提的三條意見確實是迅速平息當前“土地工”事件的正確做法,三條意見都未涉及柯南良,但這三條意見執行下去,柯南良的威望將蕩然無存。
柯南良囁嚅一下,終于還是開口說話:“金書記,我尊重常委會的決定,但我保留個人意見,并有權向上一級黨組織實事求是地反應問題。”
金澤滔淡淡一笑:“作為黨員,你甚至有向中央反應問題的權利,散會!”
柯南良氣得兩手直哆嗦,直到會議室的常委都陸續離開,他才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心里有一股邪火熊熊燃燒。
金澤滔的三條意見很快被執行下去,酒廠的“土地工”事件還未發酵,就被平息下來。
三天后,酒廠和浜海酒業的合作事項談判基本達成一致意見,“土地工”和正式職工一視同仁,沒有實行區別對待。
金澤滔雖然在酒廠“土地工”事件中并未露臉,但經此一事,他在改制后的酒廠中,金縣長的威望一時無兩。
合作方案將等雙方職工代表大會通過后,再組織實施,其實也就走個形式。
此時,金澤滔卻忙于接待另一批客人,華似玉率領的香江工商投資考察團已經駕臨西橋。
考察團雖然冠以香江的名義,其實是以京城唐人俱樂部公司為骨干,主要考察西橋古鎮,以及金澤滔提出的經營古鎮的可行性。
華似玉外表粗獷,卻心思細膩,表面丑陋,但內心堅毅,做事一絲不茍,而且能堅持不懈。
她考察西橋古鎮,除了投資顧問,她還帶來了相關的景觀和旅游專家,甚至是水利專家,人員組成復雜,涉及方方面面,對西橋水鄉古鎮的潛力開展全方位的考察和評估。
前兩天,金澤滔都沒有露面,基本是華似玉自己領著一群人自由考察走訪。
走了兩天后,然后由縣政府一名副縣長陪同,又走訪了西橋全境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特地察看了柴爿甸古村落及雨傘庵,到東源欣賞了海上仙子國,并觀看老漁村的一些海上民俗。
前前后后,這個考察團走訪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才最后正式和金澤滔為代表的西橋縣政府洽談。
連謝凌都感嘆說:“華董率領的考察團既敬業又專業,這些天,陪同他們考察走訪的各有關部門負責人,都很感慨,我們干部跟他們相比,無論工作細心程度,還是責任心,真是自愧不如,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很多。”
為了以示隆重,金澤滔特地將投資洽談地點設在通元酒店的芙蓉榭。
金澤滔提前趕到芙蓉榭,意外見到了風落魚,自橋桑他們離開后,就沒再見過她,還以為她早就已經回京,卻不料還在西橋逗留。
幾天不見,風落魚面色雖然憔悴,但眉宇間有欣色,他笑著打趣:“風總,莫非有了?”
風落魚、李沉魚夫婦結婚多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剛開始人們還經常玩笑,時間一久,這就成了他們夫妻的難言之隱,沒人再打聽這事。
風落魚愣了一下:“什么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