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氏教女的這番話若是被林若拙知道了,定要感慨,有個靠譜的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渣爹都傻蛋成那樣了,還在京城走路有風,去哪里人家都給幾分薄面。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他有個好爹。
這坑爹的拼爹時代!
二房的兩個弟弟,雖然沒有靠譜的爹,但人家有靠譜的娘。她呢,成年人的心性和思想,有沒有人教導差別不大,只要自己會仔細觀察就行。可憐的林若謹就慘了,既沒靠譜的爹,也沒靠譜的娘。雪上加霜的是,他連靠譜的舅舅都沒有。
宴請名單已經定了下來。從這兩份名單上,能看出許多微妙的東西。
江夫子重點給她們講述了客人的座次排列。其中最重要的客人,莫過于平章政事的夫人。這也是個極其陌生的官職名稱。江夫子只簡單的解說了幾句,這位的官職是從一品,并且還是她們祖父的頂頭上司。
直到這時,林若拙才知道,朝廷下屬的機構中,有個叫中書省的玩意兒。中書省是干什么的呢?江夫子沒說(林若拙那個心癢啊)。只知道里面的最高官職就是平章政事。據說先帝時期中書省還設有左丞相、右丞相兩職,后來被當今皇帝給廢除了。而祖父的參知政事這官職,在先帝時期是從二品,人數只一個。又是當今皇帝給改成了三品,數目增加到三個。
簡單來說,就是高位官職給廢了,次一位官職的人數卻又增加了。
林若拙暗暗記在心里,決定有機會找林若謹去咨詢。
平章政事的夫人來了,平章政事本人卻沒有來,據說是公事忙碌,沒有空。這就是夫人外交了。江夫子略提了提。里面的細節卻是由童氏私下給她們姐妹六人補充的。中書省是個很微妙的部門,至于怎么微妙,就不多講了(三嬸,你敢再講詳細點嗎!)。平章政事本人來,有結黨嫌疑。中書省是為皇帝辦事的,若一個部門的官員都認領頭官員一人說話,那還是皇帝的部門么?所以,平章政事本人不能來。夫人來就不要緊了,只是女眷間的日常人情往來。既示了好,又避了嫌。
林若拙嗤之以鼻,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如果皇帝是傻蛋,你們這么干沒問題,告訴他鹿其實是馬他也會相信的。可當今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是傻蛋嗎?傻蛋能廢除左丞相右丞相的職位?記住,不是罷免,不是革職。是廢除哦!也就是說,朝廷里以后再沒有‘丞相’這一職位了。
雖然本朝的丞相和漢朝的丞相不能比。權力有限。可‘丞相’這個稱謂本身,就引人遐想太過。
君不見戲文里都是這么演的,那啥欺負皇帝,迫害忠良,任人唯親的,都是奸相啊奸相!
膽敢把皇帝當傻蛋的,皇帝遲早會將你們這群傻蛋統統干掉!林若拙摸摸下巴,情況有點不妙啊…
林家姐妹們沒想那么多,得知這位平章政事夫人不帶未嫁少女來赴宴后,她們對于這位夫人要做的事就僅有一樣。拉出去展覽、微笑、行禮、叫人、收見面禮、再行禮、退下。其余貴婦人見面程序皆以此類推。
姑娘們要著重的,自然是接待各家來做客的姑娘們。
林家姐妹開始背京中部分閨秀名單。什么張家三小姐、李家四小姐。爹是干什么的,娘是干什么的,親戚是干什么的。好在,一般來說,十二歲以下的女孩子,基本不會頻繁外出做客,林家這回要接待的閨中少女數目有限,只有六個。
由于年齡原因,接待這六位的主要工作都集中在了三房三姐妹身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二房三姐妹,年紀小一圈不說,兩個是庶女,一個是傻大姐。實在拿不出手啊拿不出手!
六個女孩當中,有兩個是親戚家的孩子。
神馬?你說親戚家不是第二天請?親,考慮不周了吧。這位親戚官職夠分量,人家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人家要來吃兩頓,兩天的客人名單上都有的。
看見沒?這就叫實力!
這位親戚不是別人,正是黃氏的娘家親爹,黃大人。渣爹的泰山。
雖然是繼室泰山。可奈何原配泰山秦老父不在了,秦大舅本人拿不出手,一家子俱不在京城。林家人當然先緊黃家親近。
渣爹的初婚的時候,林老太爺尚在揚州做官,聯姻資格還沒能打入京城權貴,便替二兒子取了當地書香人家的閨女,秦氏。
秦老父學問不錯,舉人功名。秦氏家族也有幾位做官的,雖然品級不大,但也掌一方實權。說白了,秦家就是當地的地頭蛇家族。林老太爺當年能在江南官場全身而退還做出一番政績,和秦氏家族的幫忙密不可分。當然,秦家也不是白幫忙的。里面的道道么…林若拙能想到幾分,林若謹卻尚沒有這份靈敏。
他只知道,自己外祖家遠在江南,外祖父已經故去。秦大舅繼承家業,沒有功名。值得慶幸的是秦家大表哥已經考中了秀才,目前正在衡陽書院讀書。但總的來說,比之京中清貴黃家,秦家也就是個江南土大戶而已。
外家離的遠,路途不便,幾年都見不到一面。感情上疏淡是必然的。看著黃家兩天的座席單子,林若謹心中飄過淡淡的失落。
黃家共來七人,黃大人老夫妻兩個,黃舅舅夫妻兩個,黃家表哥一個,黃家表姐兩個。因著年幼的原因,二房的孩子們對黃氏的娘家都不怎么熟,黃氏忙中抽空,特意找了個晚飯后的時間給他們說了說。
黃氏說話一向簡明扼要、直指中心。黃舅舅是她的胞兄,黃大太太是她的大嫂。黃家表哥嫡出,今年十一。大表姐今年八歲,也是嫡出。二表姐七歲,庶出。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自然而然劃定了各人的分工。黃表兄,沒說的,林若謹的任務。大表姐,嫡出。林若拙表示,壓力很大。二表姐,庶出,林若菡和林若蕪互相對視一眼。
性別、出身,決定了不同的結交圈。
黃氏繼續說:“耀哥兒從小學文,功課不錯,和謹哥兒你應能談的來。”
林若謹收到,定下以文會友的主基調。
黃氏又說:“恬丫頭比六丫頭大兩歲,琴棋書畫都是學了的,平時最喜撫琴。六丫頭不是會吹簫么,剛好能多聊聊。”
林若拙松了一大口氣。她真不擅長和八歲小朋友搞交際。會音樂好啊,你彈我吹,時間就這么過去了。黃家大表姐的愛好是多么的有愛。
“珍丫頭么…”黃氏皺了皺眉,這位庶侄女,她還真沒怎么注意過,想了想,好像聽說她給母親孝敬過針線活:“女紅不錯。”
林若菡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這就是庶女的悲哀,才華上不能和嫡女攀比,只能在女紅下功夫。幸虧黃氏自己沒有女兒,并不會為林若拙出頭而打壓她們。
二房要特別照顧的就這兩個小姑娘。另四位姑娘,不出意外的話,都是由三房姐妹負責。
八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四月二十這天,林家賓客盈門,車水馬龍。林老太爺的這次升官,預示著他終于躋身京中文臣圈的上層集團。
林若拙一大早被拽了起來,夏衣和喬媽媽緊張的替她梳妝打扮。為了以最好的狀態出現,昨天還特地給洗了個頭。衣服首飾是早早就準備好的,甚至連發型都試梳過好幾遍,由黃氏一一過眼認可才才定下。
黃家人來的最早。他們既是客人又是親戚,早到是不成文的禮儀。
黃大人林若拙是見過的,老實說,她一直分不清這一位和祖父大人有什么具體的區別。一樣花白的頭發,一樣的胡須、一樣的板著臉,一樣的說話腔調。就連‘哼’一聲的頻率都差不多。她估摸著,要是黃大人換上祖父大人的衣服,她搞不好能認錯人。
黃舅舅的個人特征就明顯多了,他是個圓潤的人、圓圓的臉,笑容也樂圓圓。身材雖不能說胖,也需用‘壯實’二字來形容。真難以想象,干巴巴的黃大人居然能生出這樣的兒子。林若拙覺得,如果她是皇帝,一定更歡迎黃舅舅這樣有個人特色的官員,才不會看上祖父、黃大人這樣如同一個流水線下來的罐裝貨。換件衣服換個位置,都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站錯地方。
謝天謝地,黃耀表哥不像他的祖父。雖然容貌更偏母親,俊俏的和黃舅舅不在一個水平線。但他的性格顯然繼承了自己的父親,臉上一直掛著眉眼彎彎的笑。幾句話一說,就和林若謹熟絡了起來。
男人們見過面和渣爹一塊兒出去了。女眷相見才是重點。黃夫人笑盈盈的拉起林若拙的手:“這是六丫頭吧,上回見才一點點大。還被奶娘抱在手上。這回可成大姑娘了。”
林若拙扯出含羞帶卻、標準大家閨秀不露齒笑容,這是她對著鏡子練了好久的,福身行禮:“見過外祖母。”
關于對黃家人的稱呼問題,林若謹還糾結了幾天,林若拙卻半分猶豫沒有,張口就認親。從她出生至今,秦家半個人都沒見過。就是路途遙遠,往來不便,四時八節也好歹來封信吱個聲,或者送點什么過來刷刷存在感也成啊!禮物不在珍貴大小,主要是個心意。表示還惦記著這門親,這兩個外甥、外甥女。秦家倒好,杳無蹤影。不怪林若拙識時務,在六歲孩童眼里,這么個虛無縹緲的外家,真的不能和每年她過生日都記得送一份禮過來的黃家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