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城離榆關約有七十里地,李誠中已經打算好了,就從這七十里地開始練兵。首先要訓練的就是行軍,一支不能連續急行軍的軍隊,是沒有多少戰斗力可言的。因此,他將這七十里地劃分為七段,每段十里。
此刻離天黑尚有一個多時辰,按照李誠中的吩咐,所有軍兵都配發兵刃,或拿刀盾、或持木槍,伙長以上軍官還必須戴上皮盔皮甲。出發前,他將除了趙大之外的九個伙長叫到身邊,宣布了今夜行軍的計劃。按照計劃,甲都以各伙為一組,開始急行軍,無論以任何方法,今夜前必須趕到十里外小松坡,先趕到的五組可以就地休息,后四組則必須為前五組的弟兄燒飯燒水。到達時以每伙最后一人為準,只要有一人不到,全伙便算未到。
這個計劃一宣布,各伙伙長情緒都被調動起來,紛紛摩拳擦掌,準備相互比劃一番。李誠中留給各伙一炷香時分預作規劃和準備,同時與馮道約好,天黑前就在小松坡會合。馮道有些詫異的旁觀了李誠中宣布命令的整個過程,小聲問道:“李陪戎,若是中途有兵逃了,卻如何是好?”
李誠中一笑,道:“逃了便逃了,能剩下多少人,甲都就帶多少人去榆關。這也算二次選拔。”
馮道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便催促著民夫們趕車先行。趙大隨同民夫營出發,因為甲都只有九十人的緣故,他干脆就沒領兵,只是頂著一個陪戎副尉、伙長的銜頭,仍舊干著他的老本行。
等再次整好隊伍,李誠中一揮手,率先和姜苗開始小跑起來。全都九十人霎時間散亂成一鍋粥,沒頭沒腦跟著跑了出去。王大郎還大聲呼喝著和鐘四郎較勁:“四郎,某先去了啊,你們慢慢來,到時候給某燒頓好飯菜!”說罷,當先沖了出去。
這些兵亂哄哄向東狂奔,反而把李誠中和姜苗甩到了最后,姜苗有些著急,想要提起奔行速度,卻被李誠中拉住:“別著急,慢慢來,跟著我的步調跑,那幫兔崽子一會兒就跑不動了。”
果然不出李誠中的預料,沒跑出二里地,就見一些兵彎著腰,喘著粗氣在路邊歇息,還有一些意志堅強點的,拄著木槍一步一步往前挪。李誠中腳步輕快的一路超越了這些掉隊的兵,回頭看了看姜苗,姜苗卻兀自仍有余力。
等跑到三里地外的時候,就見前面鐘四郎正在原地休息,手下一伙兒弟兄倒是都在,李誠中點了點頭,繼續超越。再往前,李誠中和姜苗逐漸超越了各伙,包括手下弟兄都齊全的孟徐興和焦成喬兩伙,先行出發的民夫車隊,以及一路上的許多掉隊兵卒。
不得不說,王大郎還真是能跑,李誠中和姜苗離小松破只有一里多地的時候,才追上了拄著木槍一步一步往前挪的王大郎,不過王大郎身邊沒有旁人了,只剩他一個光桿伙長,同伙的所有弟兄都被他甩到了身后。
跑到一半路的時候,姜苗實在有些跑不動了,李誠中知道這是到了奔跑的臨界點,過了這個點就沒事,便拽著姜苗不讓他停。果然,到了小松坡的時候,姜苗反而臉色緩了過來,只是不停的咳嗽,喘著粗氣。
李誠中摘了一根樹枝,就在小松坡上等候,第一個到達的是王大郎,他一邊喘氣一邊笑著,大聲宣布自己是第一,卻被李誠中用樹枝抽打了幾下,不準他躺下休息,只是讓他四處走動。姜苗已經恢復過來,問了李誠中不許別人歇息的原因,便也有樣學樣,掰下根樹枝,呼喝著讓隨后趕到的兵卒走動,遇到躺下的就直接拽起來,讓他們站著活動手腳。
等到天黑的時候,甲都絕大部分弟兄都趕到了小松坡,因為李誠中事先要求過必須全伙到齊才能作數,因此第一名并非王大郎的伙,而是孟徐興和焦成喬,這兩個伙是同時到達的。第三支完整到達的是鐘四郎的伙,他注意到了李誠中要求里的“不準掉隊一人”的要求,因此路上寧愿犧牲速度,也要讓兩名不擅奔跑的弟兄跟上隊伍,反而拿到了第三名。
第一個到達的王大郎十分焦急,他就站在路邊不停的張望著,每到一個自己伙里的弟兄就上去踹上一腳,罵一聲“你他娘的就不能快一點!”等鐘四郎的伙到達小松坡的時候,他已經快出離憤怒了,這種憤怒維持了沒有多長時間,就轉為泄氣。當天黑的時候,全都各伙都已到齊,唯獨他的伙里還差兩人。
王大郎有些哭喪著臉的看向李誠中,李誠中冷著臉問:“還差兩個?你說怎么辦?”
王大郎咬了咬牙,拔腳就往來路去了。李誠中看向他伙里其他人,又道:“你們就看著伙長自己去找?真是好兵啊!”那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便也跟上了王大郎。
李誠中沒有拿民夫營當外人,相反,他很愿意將這些青壯也看做自己人,因此,他毫不客氣的要求馮道指揮民夫們開始搭建軍帳,卸下糧食。馮道絲毫沒有介意李誠中使喚自己,完全配合著讓民夫們忙活起來。當然,燒飯燒水的事情沒有讓民夫們干,作為懲罰措施,這是專門留給排名在第六之后的那幾個伙的事務。
小松坡上頓時喧鬧起來,先到的人盡情享受著后到之人的服侍,后到之人不甘的發誓賭咒著,宣稱第二日的比試里一定要贏。雙方你來我往,嬉笑怒罵,各種口水混雜在一起。
晚飯吃罷,夜已深了,王大郎的伙還沒有回來。李誠中獨自站立在松坡之上,遙望來路,那里仍是一片漆黑。等了一會兒,他回頭一看,就見甲都弟兄們都站在身后,同樣在向來路張望。李誠中揮了揮手,吩咐大伙兒都回帳歇息,自己則繼續轉過頭來等候。又過了一會兒,他又轉過來,見弟兄們還在原地,便道:“怎么都不去歇息?”
姜苗上前一步,小聲道:“大伙兒說要一起等。”
李誠中點了點頭,便不去管了,仍舊立于原地。忽見來路亮起一支火把,隱約見人影晃動,等過了一會兒,李誠中終于松了口氣,當先手持火把的正是王大郎。往他身后一數,全伙十人,盡數到齊。卻原來那兩人方位感不太好,和大伙兒走岔了道。
王大郎見全都弟兄都在等著自己,慚愧的低著頭上前,支支吾吾道:“陪戎…抱歉得緊…”
李誠中點了點頭,沒等他說完,搶先道:“別跟我說抱歉,因為你們,全都弟兄都沒歇息,帶領你的伙,向各伙弟兄致歉。”
王大郎正要帶領手下弟兄挨個致歉,卻早被眾人拉了過去,七嘴八舌的將熱湯熱飯送了過來,營地里又是好一番熱鬧。
李誠中一笑,便命姜苗安排人手值夜,卻見馮道也沒歇息,正在一旁看著自己,便上前道:“那什么…馮老弟,還不睡?”
馮道欠身:“李陪戎,可以叫某可道。李陪戎的手下可真是相互間親近得很,聽說都是頭一天征募來的?”
李誠中道:“是啊,可道老弟,都是昨日征募的,你看,一個都沒逃,還不錯吧?”
馮道點點頭:“陪戎帶兵有方,可道佩服。”
李誠中嘿嘿一樂:“這算什么,還沒開始呢。”看著火光下打成一片的甲都弟兄,他發自內心的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舒坦和暢懷。當“連長”的滋味還是蠻不錯的嘛,李誠中咂咂嘴,心里如是想。
姜苗湊了過來,小聲問:“李郎,明日還是如此么?大伙兒想問問是否繼續比試。”
李誠中點頭道:“當然!怎么了?有人不想比了?”
姜苗搖頭:“他們說,想問李郎討要半個時辰,各伙兒都要好好計議一番明日的走法。”甲都是由原健卒營老兵為基干搭建起來的軍官架子,這些伙長們都一直按照健卒營的規矩,每天戊時入睡,此刻便想要晚些再休息。
李誠中一樂:“也好,便給大伙兒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歇宿。”
姜苗傳下令去,不多時,各營帳內重新亮起燈火,李誠中圍著小小的營地轉了一圈,就見各處帳中人影憧憧,不時傳出輕微的議論聲。總算有了些生氣啊,李誠中欣慰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