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騎快馬奔行在柳城并不寬敞的街道上,驚得路人過客紛紛避讓。◎◎有那避讓不及的販夫走卒,被馬身一帶,籃子、貨架中的果子和干餅便灑了一地。在路人的咒罵聲中,馬上騎者哈哈大笑,揚鞭催馬,繼續疾行。
路過一處酒樓時,當先一騎緊了緊馬韁,后來者隨之紛紛停下,戰馬圍著酒樓幌子連番打轉,馬嘶蹄響,當真是熱鬧非凡。
店家小二見這幾位頂盔貫甲、鮮衣怒馬,看上去氣派不小,連忙迎了出來,陪著笑道:“幾位將軍,是要吃些酒食么?快些入內。”
騎者們紛紛下馬,其中一人揚起鞭子抽在那店家小二身上,喝道:“好生伺候某等的戰馬,若有差池,拿你是問!”眾人旋即快步上樓。
店家小兒心中暗罵:“今天真個不順,怎么撞見這些倒霉軍將,莫名其妙生受了這一鞭子。”他也不敢怠慢,招呼伙計將戰馬牽到后邊,然后擼起袖子查看自家傷勢。那一鞭子抽得十分巧妙,只起了一道紅印,卻沒怎么傷著人,只是火辣辣的有些疼痛。
這十一名軍官到了樓上,挑了個包間,便高呼上酒上菜,大吃大喝起來。
這些軍官正是前盧臺軍使、右武衛大將軍趙元德府上家將子弟,也是當i李誠中在趙大將軍府里接到手上那張名單中的軍官。為首的是昭武校尉趙橫,抽鞭子打人的是振威校尉趙原平,忙著張羅飯食的則是致果副尉崔和。這些人里,便以這三人軍階最高,說話分量最重。
本來他們早就該抵達柳城的,只是聽說他們要出邊關戍守,各方親戚朋友少不得要擺酒宴請,一為祝賀高升,二為辭別送行,一頓頓酒宴下來,便耽擱了近一個月才最終動身。這些人素i里養尊處優。很少外出,一路之上逐兔射鷹、走走停停,玩得不亦樂乎。是以今i方到柳城。
幾碗酒水下肚,征塵洗盡,眾人開始憧憬在營州軍中的美好未來。
座中趙橫官階最高,也是當i趙大將軍寄予厚望之最者。頓時就淹沒在眾人的熱捧當中。什么“趙老大此番主持營州軍務,必能將此新軍打理得井井有條”,什么“趙校尉如今已然六品,將來必為將軍”,什么“趙大哥今后定要多多關照弟兄們。弟兄們都指望著趙大哥帶契”。趙橫熟讀兵書戰策,雖然限于條件并未從軍征戰過沙場,但一直被趙大將軍青眼有加,對于自己的領軍能力,他向來是十分自負的,聽眾人這么一說,他很是矜持的微微一笑,道:“弟兄們太過夸贊某了。某實在是當不起。自當盡心竭力,不負大將軍所托,不負弟兄們的厚愛。”
眼看就能領軍任職,趙橫心下歡喜,謙遜了幾句,言道還未曾真個授官。當不起兄弟們的祝賀,但多飲了幾碗。酒水刺激下終于開始了封官許愿。
“十二郎武藝超群,最擅廝殺。可掌一營之旅,將來遇敵時奮勇向前、入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還要依靠十二郎。”趙橫說的十二郎便是趙原平,趙原平也是趙家年輕子弟中不可多得勇將,武力直追趙霸。趙原平得了趙橫的夸獎,嘿嘿一笑,開始幻想著自己在兩軍陣前闖出赫赫聲名的英勇事跡了。
眾人見趙原平得了第一個彩頭,都緊張的注視著趙橫,心中七上八下,猜測著這位營州軍未來軍虞候會給自己安排個什么職務。
“崔二郎行事沉穩,最擅調度籌謀,大軍的后勤糧餉還要崔老弟多擔待一些,諸位弟兄可得好好拍拍崔老弟,否則崔老弟一生氣,不給爾等劃撥錢糧,爾等便是來找某,某也是無法可施,哈哈。”趙橫的玩笑話立時逗得眾人咧嘴大樂,許多人忍不住嫉妒起崔和來。
趙橫挨個點名,將一行同來的弟兄都安排了自認為適合的軍職,既指出了對方的優點,又委婉道出對方需要改進之處,談笑間果有大將風范,愈發令眾人心服口服。
正在熱鬧之間,忽聽樓下一陣喧嘩,緊接著“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迅速響起。眾人還在疑惑間,卻見自家包房的大門被“砰”的撞開,十幾名軍卒持刀涌進,將眾人圍在當中。一名軍官頂盔貫甲凜然而入,掃視了一番桌上的趙橫等人,向身旁一員文吏道:“就是這些人?”
那文吏點頭:“就是他們。如今苦主都在長史府法律科等候,吳科長正在提審案宗。”
那名軍官問明之后,喝一聲:“都綁了!”身邊軍卒便涌了上來,按手按腳取出繩索上綁。趙家子弟都懵了,基本上沒有反應過來,只趙原平見機不妙,抽出腰間橫刀,使了個八面橫掃,將上來綁他的兩個軍卒逼開。他還待上前解救趙橫等人,卻見幾柄手弩指向了自己,弩箭上弦,箭簇泛著黑亮的光芒。他頓時不敢動彈,被打掉手中橫刀,綁縛在地。
趙橫這時候才來得及問:“你們是什么人?為何綁人?知道某等是誰么?某等是大將軍派來任職的軍將,還不快快住手!”
那軍官叫王安虎,是護軍都的一名隊正,奉護軍都都頭劉金厚之命前來拿人,聽趙橫問起,只是冷冷道:“奉命捉拿違法之徒,有事回衙門再說。”
趙橫不服,大喝道:“某是昭武校尉,有節度府下發的軍職告身,某等怎么個違法了?你不說清楚,某必讓你后悔終生!”
王安虎一皺眉,道:“縱馬當街橫行,撞傷百姓,已經違反柳城城管條令。”手一揮,軍卒便將趙橫等一行押走。趙橫等人被推推搡搡間的向樓下而去,大怒之下張口就罵,頓時挨了好一頓拳腳。
長史府法律科科長吳中佐正在法律科等候,房中聚集了七名苦主,其中兩人因躲避奔馬崴了腳踝,五人則在奔馬的沖撞下損失了些貨物。等趙橫等人被押解到這里,吳中佐大致詢問一番,明了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趙橫等人倒是對縱馬當街奔行的事情供認不諱,但自忖自負身有官職,又有背景。便在公堂之上大叫不服。吳中佐問為何不服,趙橫眼珠一轉,辯解道:“初來柳城。不知縱馬奔行違法。”其實他這話完全占不住理,無論是在幽州還是在柳城,城中縱馬狂奔都是不允許的,只不過他見對方糾結于這一點。便靈機一動,以此說事。
吳中佐一笑:“進城時沒看通告?通告懸于城門之外,最是顯眼不過,不可能過而不見。”
趙橫忙道:“進城之時奔行太快,沒有留意。”
吳中佐吩咐帶人證。
一個軍卒上堂。向吳中佐施禮,吳中佐問:“爾是城門守軍?”
那軍卒躬身道:“某是護軍都左一對三伙伙長,今i奉命駐守南門。”
吳中佐問:“這幾人你可認得?”
軍卒道:“認得,今i午時,這些人縱馬闖關,其速甚急,某等攔截不及,便稟告了上官。”
吳中佐臉色一冷:“縱馬闖關。罪加一等。”說著。當堂宣判。著趙橫以下十一人賠償一應損失,每人杖責十棍,當場執行。
趙橫已經看出對方是要真個下手了,心中慌亂,大叫:“某等是來營州任職的軍官,你們莫要亂來!”
吳中佐問:“可有告身憑證?”
趙橫道:“都在某等懷中。松開綁繩,取與你看。”
吳中佐命偦吏上前搜身。搜出各人身上告身,并在趙橫身上找到一封節度府所出往營州任職的公文。
吳中佐點了點頭:“既為軍職。便不依民法所轄,著轉營州軍總部教化司軍法處核辦。”當即伏案擬就公函一封,連同相關文書證詞,請王安虎押往營州軍總部衙門。
對方公事公辦的一番折騰,早讓趙橫等人初入柳城之時的銳氣盡失,聽說要押往軍法處,不由得都松了口氣。在他們想來,自己是大將軍派來營州軍任職的軍將,今i遇到這么個不講情面的二百五官員,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一切等到了軍中再說,等安頓下來,再尋這姓吳的官吏晦氣。
王安虎押著趙橫等十一人趕往營州軍總部衙門,這里離長史府不遠,幾步路便到了,途中趙橫沉默無語,一直在心中盤算,只趙原平跟王安虎說了兩句話。
“敢問怎么稱呼?上下官職?”
“營州軍中營護軍都左一隊隊正王安虎。”
“記住了,某是趙原平!i后莫要栽在某家手中,否則定讓爾等求死不得!”
王安虎便似沒有聽到一般,只顧押解,崔和走得慢了一些,被王安虎一腳踹在屁股上,一個趔趄,好懸沒摔倒。
教化司都教化使兼軍法處從事姜苗高居大堂之上,問明一應經過后,道:“案情屬實,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趙橫抬頭道:“某是昭武校尉,你是什么官職?”
姜苗一笑:“某是翊麾校尉。”
趙橫冷笑:“某是六品,你是七品,你判不得某!讓李誠中出來,某有話問他!你們這么做,是直捋大將軍虎威,你們考慮過后果么?”
姜苗道:“某是軍法處從事,掌管軍法。你是兵卒,尚無軍職,某如何判不得?何況在營州軍就要遵守營州軍的軍法,按照《營州軍士兵通行條令》,無論官兵,犯法同判!”
趙橫為之氣沮,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次事出有因,必定是李誠中要給自己弟兄們一個下馬威,再說什么都是枉然。
趙橫等十一人因在柳城縱馬奔行,犯了《營州軍士兵通行條令》中的多項條款,包括擾亂軍民關系、不重軍容軍儀、損害百姓財物等,被判決拘禁三i,償還一切損失。
判決執行后,姜苗來尋李誠中,李誠中聽他講完之后冷笑:“這幫人是沒腦子么?到底依仗的什么?竟敢來咱們的地盤從軍,而且還如此狂妄!”
姜苗問:“三i后怎么處理?”
李誠中想了想,道:“既然想從軍,便給他們個機會,這些人都是有軍階的,讓他們去白狼山軍校吧,學得好了咱們就用,一視同仁。否則就給老子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