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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比起昨日,今日的冀京顯得更為熱鬧。
盡管燈會的時間是在晚上,但是城內的百姓卻已無法壓抑這種喜慶的氣氛,尤其是冀京的那些世家千金,這些風華正茂的少女們,早早地已換上了節日的服裝,撐著紙扇,結伴走在白雪皚皚的路面上,嬉戲玩耍。
“咕嚕咕嚕…”馬車的車輪聲越來越近,撐著紙傘的少女們連忙退到路邊,秀目輕眨望著馬車緩緩駛過,目光中帶著幾分奇異。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謝安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目視著在街道上巡邏、值守的衛兵。
“是大獄寺少卿謝安謝大人…”一名少女小聲說道。
話音剛落,她身旁一位同伴興致勃勃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聽家父說,此次是禮部、衛尉寺、大獄寺、東軍聯手籌備上元節的燈會…”
“這位少卿大人看起來好年輕…”
“當然了,聽家父說,他才十八歲,尚未弱冠呢!”
“真的?”
“嘻嘻,你想什么呢?――人家可已有婚配了喲!”
“咦?”
“怎么,你不知道?――冀京都傳開了…”
“誰家?”
“說出來嚇死你,東公府梁丘家!”
“梁丘家…那不就是…她?炎虎姬?不會吧?不是說不嫁人么?”
“身為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
就在路邊一干少女議論謝安之際,街上的衛尉寺巡防司衛兵已瞧見了謝安,連忙迎了上去,抱拳說道,“少卿大人辛苦了!”
“還行吧,”謝安點了點頭,打量著街道四周,問道,“情況如何?”
那名衛兵聞言,連忙說道,“暫時未出現什么岔子…”
“莫要松懈!――朝廷對此次上元節燈會非常重視,本官不希望見到任何不法之事…警告城內的地痞,誰要是敢在今日觸本官與荀大人的霉頭,自眼下到今年年底,本官大獄寺內的牢房,就是專門為他而設的!”
“是!――大人放心,小的等人定會警告那些潑皮無賴!”
“很好…荀大人來過此街么?”
“回少卿大人話,荀大人方才還在這里,吩咐我等嚴加戒備之后,便到正陽街去了,據說禮部尚書阮大人,對正陽街所懸掛的彩燈,并不是很滿意,是故派人請荀大人過去,再行修繕一番…”
“正陽街?”謝安愣了愣,要知道他方才已去過一次正陽街,在他看來,并沒有什么問題。
細細一想,他失笑般搖了搖頭。
禮部負責張羅、安排冀京城內一概彩燈的事宜,這件事謝安早已得知,不過倒是沒想到他那位老師、禮部尚書阮少舟平日看起來性子平和,真正做起事來卻是這般挑剔,這下倒好,連帶著衛尉寺卿荀正也搭了進去…
重新修繕整條正陽街上所懸掛的彩燈,嘿,那兩位這回可有的忙了!
“行,你等好生巡視,莫要出現任何狀況,倘若有賊人趁著人多制造混亂,或將其拿下,或通知巡邏的東軍,請他們相助!”
“是!”
點了點頭,謝安轉過身來,正要回到馬車,卻意外地發現遠處正有一群少女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心下錯愕之余,亦有些好笑,回顧身旁的費國、馬聃、廖立三人,玩笑說道,“都說江南女子清秀美麗,不過冀京卻也不差,對吧?――不如趁此機會,結識一二?”
馬聃哈哈一笑,說道,“末將已有家室,大人的好意,末將心領!――廖立與費國倒是可以嘗試一番!”
費國聞言,半開玩笑地說道,“觀其衣著打扮,必乃冀京世家千金無疑,似這等尊貴之人,末將這等莽夫如何配得上?”說著,他頓了頓,納悶說道,“說起來,這朝陽街末將來來回回也過往百余回,倒是未曾見到…”
謝安聳聳肩,玩笑說道,“似這等世家千金,平日里多半是呆在府上閨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只有這等節日,才有機會出來喘口氣…瞧見她們,本官倒是有種漸漸老去的錯覺…”
與馬聃相識一笑,廖立抱拳說道,“大人說得哪里話,大人可是年少俊杰啊!”
“嘿,走了!――剩下幾條街,也要逐一巡視,要是出了岔子,陛下那邊不好交代!”
“是!”
在遠處路邊那幾名少女翹首觀望下,謝安乘上馬車,繼續巡視冀京各個大街小巷,畢竟這番上元節燈會期間的治安,天子已委任于他大獄寺以及荀正的衛尉寺,責任重大,萬一期間鬧出什么事來,驚了圣駕,那可不是說笑的。
沿著朝陽街、正陽街、阜成街、永安街、左安街、右安街等冀京四條主街及十二條次要街道統統轉了一圈,以至于當申時時分謝安回到大獄寺時,累地險些站不穩腳跟。
此時將近傍晚,本來這個時候,謝安已經可以到點收拾東西回府,但是今日不同,作為冀京上元節重要治安官之一的他,必須負責起直到子時之前時間段的京中治安。
由于回不了自家府邸,謝安尋思著找孔文老爺子下幾盤棋打發時,然而當他走至二堂時,他卻驚訝地從周儀口中得知,梁丘公眼下竟然就在大獄寺內。
那位老太爺來大獄寺做什么?
心中不解的謝安推門走入了孔文的房間,一眼就望見他與梁丘公正坐在桌案旁弈棋,看孔文吹胡子瞪眼、滿臉漲紅的窘態,顯然,這位在弈棋上好勝心極強的老爺子是勝少敗多。
可能是瞧見了謝安,孔文好似是遇到了救星般,連連招手說道,“小安吶,你可來了,你祖外父可是在官署內等你一下午了!”他口中的祖外父,指的無疑就是梁丘公。
“等我?”謝安愣了愣,滿臉詫異地走了過去,向梁丘公與孔文拱手行了一禮,疑惑問道,“老太爺因何事尋小子?”
梁丘公微微一笑,撫了撫花白的胡子,爽朗笑道,“不忙,你先坐下觀戰,看老夫如何將這老匹夫殺地丟盔棄甲、潰不成軍!――這老匹夫,下了一輩子的棋,弈棋卻還是這般臭,倒也是異數!”
孔文聞言大怒,破口罵道,“本府那是給你留面子!――你這老家伙好歹也是我大周三十年前第一猛將,倘若本府贏了你,你面上無顏,拐條路投河死了,回頭我那侄女惱怒起來,還得連累老夫吃官司,老夫豈不冤枉!”
嚯,好家伙,老爺子罵人不帶臟字啊…
謝安詫異地望著孔文,再偷眼觀瞧梁丘公,卻見他虎目一睜,不怒反笑道,“嘿,老匹夫還嘴硬!”
“你待怎得?”孔文氣呼呼說道。
瞧著這兩位胡須花白的老爺子斗氣,謝安錯愕之余,心中倍感好笑,拉過一把椅子來,坐著觀瞧戰局,似乎并不打算干涉,這讓原來有有些心虛的孔文氣地頻頻瞪眼。
半柱香后,不出乎意料,梁丘公亦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聽著他得意的笑聲,孔文站起身來,沒好氣地說道,“今日本府身子不適,不跟你計較!――小安,代本府招待梁丘公,老夫該是時候替那些花草澆水了!”
“喂,老匹夫,輸了就落跑啊?”梁丘公一臉戲謔地奚落道,孔文只當沒有聽到,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望著孔文拂袖離開屋子,梁丘公無奈地搖了搖頭,笑罵道,“這老家伙,半截入土還這般為老不尊…”
見梁丘公與孔文交談這般肆意,謝安心中多少有點納悶,好奇問道,“老太爺與孔老爺子乃是舊識?”
梁丘公聞言微微一笑,說道,“呵呵呵,相識二十多年了,交友不慎吶…”
“呵!”謝安陪著笑了一聲,歉意說道,“方才聽孔老爺子說,老太爺尋了小子一下午?小子惶恐,小子下午在冀京各大街頭巡視…”
“無妨無妨!――你在當值,忠于職務,老夫豈會怪罪?”
謝安心中稍稍釋然,說到底,梁丘公畢竟是梁丘舞的爺爺,在這位長輩面前,謝安可不敢放肆,想了想,他恭敬問道,“老爺子尋小子,不知所為何事?”
梁丘公聞言微微嘆了口氣,頻頻望著謝安半響,這才猶豫說道,“小安,你那位朋友…還在冀京么?”
說實話,謝安方才被梁丘公看得還真有點心虛,而一聽到梁丘公此言,他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點頭,說道,“小子將他安置在府上…今日乃上元節,街上有不少東軍將士巡邏,其中保不定有認得他的,是故,小子請他暫時留在小子府上…”
“唔,你做得很好!”梁丘公欣慰地點了點頭,在皺眉思忖了一番后,猶豫說道,“小安吶,老夫尋思著想與他見到一面,敘敘家常,不知你可否代為傳達一聲?――對于那孩子的遭遇,老夫心中有愧!”
“這個…”謝安為難地望著梁丘公。
見此,梁丘公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他總歸是我梁丘家的子孫…”
見梁丘公已說得這般直白,兼之屋內又沒有旁人,謝安也不再藏者掖著,恭敬說道,“老太爺,實不相瞞,小子也曾勸過大舅哥,只是大舅哥卻說,無顏相見…”
“胡說八道!――如何無顏相見?”梁丘公聞言皺了皺眉,張了張嘴,長嘆說道,“回頭你替老夫轉告他,盡管他犯下諸般罪過,但老夫哪怕是拼著舍棄這身官服、這條老命不要,也會向陛下求情,保全他性命…”
這可不好說…
您那位嫡孫,如今可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啊!
謝安暗自在心中嘀咕一句,有些事,他并沒有告訴梁丘公與梁丘舞祖孫倆,畢竟牽扯太大。
偷眼觀瞧,見梁丘公滿臉滄桑之色,謝安心中也有些不忍,試探說道,“要不,小子待會與大舅哥說說此事?――今夜燈會,舞可在東公府?”
梁丘舞聞言點點頭,撫須思忖說道,“舞那孩子與你一樣,此次燈會需率東軍將士巡視于冀京街頭,并不在府上…這孩子不在也好,依她那不依不饒的個性,若是在,反而壞事!――這樣,老夫今夜在府上備下酒席,你替老夫轉告他,就說,請他務必到東公府與老夫對酌一番,老夫保證,期間絕不強迫他,無論那孩子要做梁丘皓也好,陳驀也罷,老夫絕不干涉!”
“這樣…”謝安思忖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小子回頭去勸勸大舅哥,請務必到東公府與老太爺對飲敘舊,不過…”說到這里,他猶豫地望了一眼梁丘公,小聲說道,“大舅哥乃世間奇才,雖無人教授武藝,但實力卻要在舞之上,老太爺可千萬別…”
梁丘公聞言一愣,搖搖頭笑罵道,“小兔崽子,莫非還信不過老夫?”
“不是不是…”謝安連連搖頭,解釋道,“只是大舅哥當年經歷那等遭遇,心中有恙,偶爾性情暴躁…”說著,他便將陳驀的狀況與梁丘公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此…”梁丘公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道,“老夫記得了!”說著,他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對了,你與舞那孩子婚事一事,老夫尋思著定在二月初四這個吉日,回頭你與她再合計合計,若是無差錯的話,你二人盡早完婚,也省得某些人在背后說閑話…這些日子,老夫聽到不少風言風語,昨日到皇宮,陛下還拿這件事開涮,長此以往,老夫這張老臉可掛不住啊!”
謝安聞言面色微紅,畢竟他與梁丘舞的那些事,確實說不上名正言順,也是,在大周,哪有未成親就睡人家孫女的事?而且還不止一次兩次…
見謝安這般窘態,梁丘舞也不再多說,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那好,老夫先回府去,你好生當差,陛下委你重任,此乃莫大榮耀,莫要辜負陛下恩情!――眼下城內有我東軍兩萬將士巡邏,若有異常,可向其求援,莫要逞強,老夫可聽說了,城內可潛伏著不少賊子啊!”說著,他拍了拍謝安肩膀。
謝安頗有些受寵若驚,恭恭敬敬地將梁丘公送到大獄寺官署府門外。
一個時辰后,謝安回到自家府邸,將此事與陳驀一說。
不出謝安意料,陳驀的反應有些抵觸,有些懷疑地望著謝安說道,“兄弟將為兄的事說了?”
“哪能啊!”謝安連忙辯解道,“小弟可一句都沒說…大舅哥試想,別人認不出你,老太爺難道還會認不出來么?”
“唔!”陳驀微微點了點頭,畢竟他也想起,前些日子偶然撞見梁丘公時,梁丘公曾莫名其妙問過他東公府魚池中的錦魚數量,若非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梁丘公又如何會那般詢問?
可是一想到要去見這位闊別近二十年的祖父,縱然是陳驀,多少也有些退縮。
見此,謝安在旁勸道,“老太爺答應過,他只想見見大舅哥,與大舅哥淺酌一杯,敘敘當年之事,絕不會為難大舅哥…”
“唔…堂妹呢?”
“哦,舞這番要協助我大獄寺維系冀京秩序,以防有人趁機生事,此后還要赴皇宮赴宴,子時之前,都不在東公府…”
“這樣…”陳驀微微點了點頭,在猶豫了一番后,遲疑說道,“依兄弟之見,為兄應當去么?”
見陳驀詢問自己,謝安眼睛一亮,連忙說道,“那是自然!――梁丘公總歸是大舅哥的祖父,俗話說得好,隔輩人最是相親,勝過父子,豈會加害大舅哥?――反正老太爺承諾過不干涉大舅哥的事,大舅哥不若就去見見他老人家,總歸老太爺已年過六旬,時日無多,若是大舅哥今日推脫,日后恐怕就沒有這般機會了…有朝一日,老太爺不在了,到那時大舅哥再追悔莫及,恐怕也于事無補了!”
“…”陳驀聞言思忖了一番,點點頭說道,“兄弟說的對!――這樣吧,待助你將長孫家的那個女人帶出去,為兄便去東公府…”說到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地望著謝安。
仿佛是看穿了陳驀的心思,謝安訕訕一笑,連忙說道,“長孫湘雨,舞是知情的…”
“那金鈴兒呢?”陳驀淡淡問道。
“這個嘛…”撓撓頭,謝安腦門逐漸冒汗。
望著謝安微微搖了搖頭,陳驀無奈說道,“差不多申時了,走吧!――對了,待會為兄不在,你可叫費國擔任護衛,他…此人武藝高強,可護你二人周全!”
謝安顯然聽出了陳驀在話中的停頓,也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不過卻沒說破,畢竟,盡管陳驀眼下與他稱兄道弟,頗為親近,但有些事,還是不方便透露的。
申時前后,當謝安與陳驀以及費國偷偷摸摸來到長孫靖的府邸時,長孫湘雨早已準備就緒。
今日的她,換上了一身奢華的男裝,做世家公子哥打扮,為了掩人耳目,還披上了一件寬大的大氅,只要是不出差錯,旁人絕認不出來。
不得不說,以陳驀以及費國的武藝,要將長孫湘雨從長孫府偷偷帶出來,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
也難怪,畢竟協助謝安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的,一位乃是太平軍的主帥,另一位則是太平軍六神將之一,縱然是數遍天下,能與他二人抗衡的,恐怕也沒有幾個,長孫家那些家丁、護衛,又如何能夠察覺異樣?
事后,陳驀便徑直朝東公府去了,臨走前暗中吩咐費國照看謝安與長孫湘雨二人。
而就在謝安與長孫湘雨偷偷摸摸從長孫家的后門溜出去時,長孫家的府門前,卻迎來了一位極其尊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