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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小弟為大舅哥準備的住所,大舅哥覺得如何?”
回到了自家府邸,謝安領著陳驀參觀他替他準備的房間。
那是一間復合式的廂房,東西向二十余丈,南北向十余丈,由兩個廂房構成,而如今,隨著中間那堵墻被敲掉,這兩個廂房便構成了一個極其寬敞的房間。
屋內,架、衣柜、床榻、屏風一應俱全,墻上還掛著許多字畫,再加上一些做工精致的木質小雕,使得這個房間頗具書香氣息。
也難怪,畢竟屋內的擺設,都是由長孫湘雨設計的。
當初長孫湘雨住在謝安府上時,由于謝安每日都要到大獄寺當差,她閑著無聊,便使喚著府上的下人,將整座府邸里里外外的擺設都重置一遍,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就是謝安府上的女主人呢。
“唔…”站在屋內中央,陳驀環視了一眼周圍,忽然對從旁的府內下人,說道,“將這些家具、屏風都撤掉…換上燭臺!”
“…”屋內那數名下人錯愕地望了眼陳驀,一臉猶豫地望向謝安。
見此,謝安拍了拍手掌,說道,“還愣著做什么?這位乃本官遠房表兄,他說的話,就是本官說的話!――還不快照本官表兄所說的布置?”
“是,老爺!”那數名下人連忙點頭,一伙人手忙腳亂地將屋內的家具逐一都搬了出來,畢竟按著陳驀的意思,除了供休蟗玫拇查酵猓恍枰魏渭揖摺 當然了,燭臺是必不可少的,最好能夠擺滿整間屋子,使得這間屋子就算在夜里也能像白晝間那樣明亮。
由于這座府邸的主人謝安已放下話來,眾下人自是不敢違背,他們幾乎將府內廂房中的燭臺都搬到了這里。粗粗一數,至少二十余架,可即便如此,看陳驀的表情,他似乎并非很滿意。
“就只有這些么?”陳驀皺眉問道。
眾府上下人面面相覷,期間,有一人小聲說道,“回表老爺話。除老爺與長孫小姐房內外,其余府上燭臺,已盡皆搬至此處…”
“哦…”陳驀失望地嘆了口氣。
見此,謝安連忙說道,“大…不,表哥,今日你將就一下,待明日,叫府上下人上集市再購買幾車…”
“好吧!”陳驀點了點頭,望著下人們將二十余架燭臺上的蠟燭全部點亮。繼而,原本布滿顧慮的臉上。露出幾分病態般的笑容,渾然不知,不遠處的謝安、廖立眈躒耍夢薇裙忠斕哪抗饌潘 尤其是謝安,正扳著手指計算著什么。
一架燭臺五支蠟燭,二十余架燭臺,百來支蠟燭…
一支蠟燭燒大半個時辰。一夜差不多五個時辰,換句話說,差不多要換九、十次蠟燭。每次至少百來支…
期間燭火絕對不能斷,否則,指不定這位大舅哥會做出什么事來…
那就是,一夜一千支蠟燭…
一支蠟燭十文錢,一千支就是一萬文錢,算算,差不多是十兩銀子…
一日十兩,一個月就是三百兩…
呼,還好還好…
謝安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好在他新得了一筆五十萬兩銀子的巨額賞賜,這還不包括大周天子私人賞賜的五千兩黃金,要不然,單憑他大獄寺少卿那每月八百兩的俸祿,他還真有些吃不消。
拍了拍雙手,謝安笑著說道,“表哥,那你先歇著,小弟還要去一趟東公府!――待會晚飯要吃什么,表哥盡管吩咐府上下人。”
陳驀點了點頭,他知道謝安要去東公府赴家宴,作為昨日不曾出席梁丘公接風家宴的賠罪。
平心而論,陳驀十分想跟著謝安一道去,與梁丘家僅剩的兩位親人吃一頓家宴,但是他也知道,他若是出現在東公府,出現在梁丘公與梁丘舞面前,且不說他的爺爺梁丘公態度如何,他的堂妹梁丘舞是絕對不會再放他離開的。
正因為這樣,他這才被迫放棄心中這個美好的夙愿。
“兄弟,你先留一下!”
“唔?”此時謝安正與馬聃、廖立二人準備離開,聞言轉過頭來,疑惑問道,“表哥還有何事?”
陳驀揮揮手退去了下人,就連廖羈肼眈醵人也被他請出了屋外 “有件事為兄在心中藏了一下午了,憋地難受!”
謝安愣了愣,見屋內并無外人,遂笑著說道,“大舅哥但說無妨!”
只見陳驀面色一正,皺眉打量著謝安,沉聲說道,“今日下午,在馬車上,兄弟說要娶那個叫做金鈴兒的女人?――可是當真?”
“…”謝安猶豫著點了點頭。
見此,陳驀沉默了,半響之后,望著謝安誠懇說道,“兄弟,為兄并非矯情之人,有些話,當說則說!――你與我雖非同胞手足,但我當你是親生兄弟般對待,為何?”
謝安猶豫一下,說道,“因為…舞?”
“不錯!”陳驀毫不掩飾,沉聲說道,“舞乃我堂妹,你又是她夫婿,是故,你乃我妹夫,無論何時何地,但凡你夫婦二人之事,為兄必竭盡全力,絕不敢辭…但正因為血濃于水,是故,為兄有些話不得不說!――莫要辜負她!倘若兄弟做出什么叫她傷心的事,就算是大周皇帝護著你,為兄也要讓你向她磕頭認錯!”
望著陳驀那嚴肅的神色,謝安為之動容,點點頭,輕笑著說道,“此事,大舅哥盡管放心,小弟絕不負她!”
“好,好!”陳驀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歉意說道,“兄弟莫要怪為兄,為兄只是…”
望著他眼中那幾分歉意神色,謝安笑了笑,說道,“大舅哥的想法,小弟明白,好不容易有了親人。又豈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傷心,對吧?――不過嘛,小弟倒是覺得,大舅哥是杞人憂天了,小弟若是做出那等事,哪還輪得到大舅哥來教訓小弟?小弟家中那位,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炎籪啊!”
陳驀愣了愣,繼而失笑般搖了搖頭。附和說道,“對,對,為兄倒是忘了!――險些將她當一般女兒家看待…”
“呵呵,那小弟先走了?”
“兄弟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叫人來傳個話…”
“嗯!”
與陳驀寒暄幾句后,謝安告辭離開,與馬聃、廖立二人乘坐馬車朝東公府而去。
途中,謝安忍不住反復回憶陳驀方才的話…
他感覺很不可思議。
明明陳驀只見過梁丘舞一次。甚至于,后者當時還要殺他。可他卻這般護著梁丘舞,僅僅因為他是她的堂兄…
這就是親情么?
“真是不可思議的羈絆啊…”
“唔?”駕駛馬車的廖立好似是聽到了謝安在車內的感慨之詞,好奇問道,“大人,何事?”
“不,沒什么…”謝安搖了搖頭,忽然。他撩起了車簾,好奇問道,“廖立。馬聃,你二人家中有兄弟姐妹么?”
廖立聞言一愣,笑著說道,“兄弟倒是沒有,倒是有兩個姐姐,如今早已婚配,大姐嫁到了益陽,二姐在青州渤海郡…”
“有聯系么?”謝安好奇問道。
廖立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不怕大人笑話,待老父病故后,末將走投無路,曾投奔二姐,二姐與二姐夫使了不少銀子,才讓末將在南陽一帶當了一個三百人將,本想出人頭地后再去拜會二姐與二姐夫,卻不想南陽暴動,末將不得已與張棟將軍等人一同當了反賊,又有何面目去見家姐?這一晃眼,就四五年了…”
“那如今呢?――朝廷已赦免你等罪行,為何不去渤海郡見見你二姐?”
廖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初離開時,末將曾對二姐與二姐夫發過誓,待有朝一日末將躋身于將軍,再去拜會他夫婦二人,報答他二人恩情!”
“原來如此…”謝安恍然大悟,拍了拍廖羏綈蛩檔潰壩心且惶斕模 “那就要看大人了!”廖立笑著說道。
“喂喂喂,你這么說,我壓力很大啊!”
“大人乃朝中新貴,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末將跟著大人,自然有出人頭地的那一日!”
謝安聞言倍感好笑,忍不住揶揄道,“嘿!――初見時,見你脾氣暴躁,想不到,還有這般心機?”
廖立聞言一愣,擾擾頭尷尬說道,“大人還記得?”
謝安雙眉一挑,戲謔說道,“如何不記得?――在洛陽時,你小子那時可是恨不得將本官碎尸萬段啊!”
“嘿!――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嘛!”廖立面色漲紅,尷尬說道。
望著他尷尬的表情,謝安暗自好笑,轉頭問馬聃道,“馬聃,你呢?”
馬聃聞言微微一笑,繼而嘆了口氣,苦澀說道,“末將原先有個哥哥,不過很早便故去了…”
“哦!”謝安拍了拍馬聃肩膀,作為安慰。
“大人呢?”馬聃問道。
“我啊,”謝安苦笑著嘆了口氣,正要說話,見馬車已行駛到了東公府府門前,輕笑著說道,“吶,這不就是么!”
廖羈肼眈醵人相視一笑下了馬車,謝安領著廖立眈醵將朝府內而去,至于馬車,東公府府門前的東軍衛兵自會看管 沿著廊庭一路來到前院正廳,謝安遠遠便瞧見梁丘舞正站在廳前,望著府上下人將那一盤又一盤的酒菜放在桌上,看得出來,她很看重今日的家宴,否則,又豈親自來監督。
“舞!”謝安遠遠喊了一聲。
梁丘舞聞言轉過頭來,迎出廳堂大門,抬頭望了一眼西面已落下的夕陽,點了點頭,說道,“今日還算守時!”
“那是!”謝安嘿嘿一笑,身后,廖羈肼眈醵人走上前來,抱拳說道,“末將見過夫人!
由于他二人乃謝安家將,因此。他們并不像其他人那樣稱呼梁丘舞為舞將軍。
“兩位將軍辛苦了,”梁丘舞微微一笑,抬手說道,“妾身已命人在偏廳準備了酒菜…”
“多謝夫人!”
梁丘舞點點頭,吩咐下人道,“來人,帶兩位將軍到偏廳用飯!”
廖羈肼眈醵人朝著謝安與梁丘舞眗吮哦舷氯順チ恕1暇菇袢帳僑思伊呵鵂業募已紓退閌搶釷倮戳耍峙亂蔡植壞階唬趾慰鍪撬嵌人 望了一眼廖羈肼眈醵人離去的背影,梁丘舞轉過頭來,皺眉問道,“她呢?
梁丘舞口中的她,指的是長孫湘雨,但是由于[她]與[他]諧音,謝安會錯了意。還以為梁丘舞知道了陳驀的事,心中一驚。表情怪異地說道,“什…什么他?”
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疑惑說道,“她不是去找你了么?”
“什…什么?沒有啊…”
“沒有?”梁丘舞愣了愣,皺眉說道,“奇怪了…湘雨今日沒有和你在一起么?”
“湘…湘雨?”謝安瞪大了眼睛。
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疑惑問道。“不然還是何人?”
“沒沒沒,”謝安訕笑著連連搖頭,忽然。他面色微變,猛地抬起頭來,驚愕說道,“舞,你說,湘雨今日來找我?”
“是呀!――今日你一早便被荀大人喊走了,那個女人起來后,在府上待地無趣,中午用飯之后,便去大獄寺找你,說是你昨日不守信用,要給你好看!――沒有遇到?”
謝安面色微變,緩緩搖了搖頭,驚聲說道,“半個時辰前,我剛從大獄寺出來…”
梁丘舞聞言,亦是面色猛變,喃喃說道,“糟了,出事了!”
“出事?”
“唔!”梁丘舞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今日清晨,那個女人纏著我,硬是要與我等一同家宴,我被她磨地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答應了她…”
謝安心中一驚,他知道梁丘舞想表達什么。
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向來喜歡算計、捉弄別人,因此,見梁丘舞準備辦家宴替梁丘公接風洗塵,她這才死死纏著梁丘舞,硬要攙和其中,為的就是看梁丘舞與謝安在家宴時尷尬的表情,看他們如何向梁丘公解釋她的事。
可眼下,這個女人卻音信全無,這可不像是她的作風…
“她什么時候去找我的?”
“據伊伊說,大概是未時前后!”說這話時,梁丘舞從正廳的壁柜上取過了那柄名為狼斬的寶刀。
二人急急忙忙走向府邸大門,準備去找長孫湘雨,就在這時,迎面走來兩個府上下人,神色很是慌張。
“小姐,姑爺,不好了,長孫小姐被人帶走了!”
與面色大驚的梁丘舞對視一眼,謝安心中又驚又疑。
要知道長孫湘雨可是當朝丞相公的孫女,兵部侍郎長孫靖的女兒,在冀京,她可以說是少數一部分能夠呼風喚雨的一類人,這樣的大人物,竟然會被劫持?
“何人如此大膽?”梁丘舞厲聲問道。
那兩個家丁對視一眼,小聲說道,“長孫侍郎…”
“…”梁丘舞愣住了,氣勢一滯,與謝安面面相覷。
“你說可是兵部侍郎長孫靖長孫大人?”
“是,小姐!”
“…”梁丘舞愕然地望了一眼同樣面色驚愕的謝安,思忖一下后,沉聲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一名家丁縮了縮腦袋,小聲說道,“兩個時辰前,長孫小姐要出府找姑爺,叫小的二人駕馬車送她,結果在前往大獄寺的途中,撞見了長孫侍郎的馬車,長孫侍郎命長孫小姐即刻回府,長孫小姐卻說她與長孫家已無瓜葛,長孫侍郎聞言大怒,叫隨從強行將長孫小姐以及小的二人帶到了侍郎長孫府…就在方才,他們才放小的二人回來…”
謝安與梁丘舞對視一眼,默然無語。
倘若是其他人劫持了長孫湘雨,那自是好辦,憑著梁丘舞的武力與地位,直接上門討人便是,甚至于,謝安還能請陳驀相助,縱觀天下之大,又有幾個人是這一對堂兄妹的對手?
但是一牽扯到兵部侍郎長孫靖,這事就麻煩了,畢竟長孫靖是長孫湘雨的生父,縱然長孫湘雨口口聲聲說她與長孫家已無瓜葛,但在[忠孝]二字當首的大周,長孫湘雨的行為,只會被人認為是忤逆父親,是莫大的不孝,沒有幾個人會去考慮在這背后的種種事物。
“安,回屋去吧…”輕輕推了推謝安,梁丘舞輕聲說道。
“回…回屋?”謝安驚愕地望著梁丘舞。
仿佛是看出了什么,梁丘舞微微嘆了口氣,低聲說道,“總歸是這是長孫家的家務事,你我都沒有資格插手干涉…”
“可是…”
“回屋去吧…從長計議!”盡管梁丘舞的聲音依然是那般溫柔,但是語氣之中,卻帶著幾分不容反駁之意。
“…”咬了咬牙,謝安轉身朝著廳堂走去。
對于長孫湘雨這個女人,謝安起初是非常厭惡的,為人驕傲自大、做事心狠手辣,兼之心機深沉,但是在隨著日復一日的相處,謝安這才漸漸發覺,她其實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只能怪,上天生得她太完美了,無論是容貌、還是智慧,這使得她有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仿佛神祗般高高在上,而更糟糕的是,與她的容貌以及智慧極其不匹配的,她有著一段相當糟糕的童年…
憤世棄俗的人并不可怕,而憤世棄俗卻又聰明絕頂,不受世俗禮法約束的人,這才是最最可怕的,而她,正是這樣一個女人…
當她對某件事物有著濃厚興趣的時候,她頂多只是一個喜歡玩鬧的女人,可當她心情惡劣、對什么事物都不感興趣的之時,她便是一個最最危險的女人…
而這樣一個女人,卻與謝安有著無法割舍的關系…
如果沒有她,謝安絕對無法娶到身份差距極大的梁丘舞;如果沒有她,謝安恐怕至今都只是李壽府上的書童,整日里與李壽提心吊膽,提防太子李煒的報復;如果沒有她,謝安與李壽根本無法平息長安叛軍…
總而言之一句話,沒有長孫湘雨,謝安根本不會有如今的地位,連太子李煒亦要為之忌憚的地位。
當夜,回到自己府上歇息的謝安徹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因為,讓他倍感頭疼的事,又多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