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記憶中的一切,還能恢復么?
日落的時候,我來到了琴美的家。
橙色的陽光灑遍屋檐、墻壁和窗戶。
我按下門鈴。
兩回、三回、四回…
沒有動靜。
我甚至沒聽到門鈴本身的聲音。
很奇怪,我后退兩步望去,整個房子沒有一間屋子開燈。
但我很清楚…
琴美現在一定正在屋里,像只受傷的小貓一樣靜靜地伏著。
如此的話,這扇門就絕不可能從外面打開。
這并不是誰的錯。
這只是琴美正在遵守的一個約定。
沿著小路,我繞著庭院走了一圈。
蟲鳴聲此起彼伏。
小小的琴美的院子。
曾經溢滿幸福的痕跡如今已經煙消云散。我默默地站在草叢中,頭腦中一片空白。
花草樹木雜亂地生長著,好像它們的世界很久以前就被完全遺忘了。
仿佛斥責著我這個入侵者一般圍滿庭院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我用手試了試通向起居室的玻璃門。
昨天還開著,今天卻鎖了。
我最后按了一次門鈴。
還是沒有反應。
嘆了口氣,正要離開的時候。
“岡崎。”
誰叫了我一聲…
回頭一看,是林宇…
“這里,是一之瀨同學的家了吧?”
看著這四周有些荒蕪的環境,林宇問道。
“是啊…”
一定也察覺到了吧,這里的氣氛…
這是一所十幾年都沒有過幸福團聚和溫馨晚餐的房子。
這樣的房子,一個人住起來也太大了些。
“說起來,你是怎么知道這里的?”
我向林宇問道。
“抱歉,從學生會查了一些資料,所以就來這里了…”
這樣么?
看起來,林宇也在擔心琴美吧…
總是把別人的事情放在最優先的位置,這就是那個家伙的特色了吧?
“林宇,替我請三天假,這三天,我不會返回櫻花莊和學校了。”
這么說著,我內心下了一個決定。
“恩,我明白了,努力吧,把她帶回學校,能把一之瀨同學帶回來的,只有你,我有這種預感。”
那是什么樣的眼神呢?
對朋友的信賴么?
“啊…”
我點了點頭。
“那么,我告辭了。”
揮了揮手,林宇走了。
“路上小心。”
夕陽下,影子拉的長長的。
又剩下我自己了。
我望著地面上映出的夕照顏色。
自己如今或許什么也做不了。
忘卻了琴美的我或許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
只是…
讓這座庭院可憐地荒蕪下去,卻是我不愿見到的。
次日,早上八點。
我來到琴美家。
因為不是上學,我就穿了件便服。
按了按門鈴。
沒有反應。
“唉,也好…”
反正她也不會出來,不過我做些什么的話她總會注意到的。
“那么…開始吧…”
陽光還沒照進庭院。
剛踏進草叢,朝露馬上沁濕了褲腳。
白色的蝴蝶從腳邊飛起,一晃一晃地越過屋頂。
站在銹跡斑斑的桌子旁邊。
看了看周圍。
不禁嘆了口氣。
晨光里,這里看起來就像一片未經開墾的草原。
只有矮墻附近殘留下來的幾株花草,還算看得過去。
我先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放回原來的位置。
算是對自己接下來行動的一種誓師儀式。
然后脫下外套,挽起袖子。
首先要做的是拔草。
把那些明顯的雜草連根拔起。
沒想到小小的一株草抓地也非常緊,拔掉它們還真是件力氣活。
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了。
太陽越升越高,脖子也被曬得火辣辣的。
襯衣被汗水打濕貼在背上,手臂也全是擦傷,連手指都給劃破了。
“要是帶個手套什么的來就好了。”
擦了擦汗水,開始對自己事先未作任何安排的魯莽自責起來。
記憶中的庭院一直都很整潔,我就以為打理庭院是件簡單的工作。
這么看來,那樣整潔的庭院一定沒少費工夫修整。
“怎么辦才好…”
只顧拔雜草,其實別的草皮也長得很長了,這樣下去太沒效率。
“…哦,對啊…”
想到個事情,我停下了手里的活。
在房子周圍轉了一圈。
在水龍頭旁邊放著軟管、竹笤帚和剪草機。
在另一邊,則是一個小小的雜物室。
打開門一看。
里面果然有不少園藝用具。
鏟子和鐮刀,還有藥品和肥料袋都放得整整齊齊。
門后的鉤子上,掛著兩件干活時穿的圍裙。
這應該是琴美的父母用過的東西吧。
拿起鐮刀仔細一看,刀刃上全是紅褐色的鐵銹。
“這樣沒法用啊…”
然后,拿過剪草的長柄剪刀來。
這把刃上也全是鐵銹,用起來非常不靈活。
在小屋里又找了一圈,找到一塊小小的磨刀石。
雖然不知道正確的磨刀方法,但總比不磨強吧。
于是我蹲下來,把剪刀的刀刃按在磨刀石上…
拿著磨好的剪刀,回到了雜草叢中。
咔嚓…
隨著比剪紙更具鈍感的阻力,草尖整齊地掉在了地上。
“這樣就能用了…”
不久太陽就爬的老高,氣溫也升了上來。
我邊剪邊走,讓自己的影子始終落在作業的區域。
我一直工作著,只有擦汗的時候才偶爾停下。
剪刀已經剪鈍了。
抬起頭來,已是日暮時分。
由于一直低著頭,抬起眼來感覺連紅色的夕陽也好刺眼。
望著晚霞看了好一會兒。
腰和手臂都像灌鉛一樣沉重,喉嚨也干得快要冒煙了。
看了一下今天的成果。
顯眼的雜草全都拔掉了,草的高度也被剪到原來的一半。
垃圾也全都收拾到了庭院的一角。
和早上相比變了不少。
但是卻完全沒有成就感。
忙活了整整一天后,庭院還是和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甚遠。
蟲鳴聲再次響起,感覺又比起昨天吵鬧了不少。
“拼命干了一天沒什么效果啊…”
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辛辛苦苦才剪好的草坪,如果幾天不管又會變回原樣了吧。
把剪刀往地上一插,然后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還有明天呢,還有明天。”
給自己打氣的臺詞也被蟲子的叫聲淹沒了。
“明天啊…”
望了望日暮中逐漸暗下來的琴美的屋子。
玻璃門后昏暗的起居室仿佛壁畫一樣靜靜陳列在那里。
二樓的窗戶沒有燈光。
房間里應該已經很黑了吧。
再次四下看看。
無序的草木之間漸漸籠罩上了陰影。
仿佛無數邪念爬上了地表潛伏著。
這是我小時候無數次造訪過的庭院。
但即使琴美對我說過許多,至今仍然記憶甚少。
好像黑色的結痂牢牢地覆在傷口上一樣掩蓋了記憶。
或者,我真的愿意去回憶起那些事情嗎?
回憶起來對現在又有什么意義嗎?
什么也不能挽回。
我再也不是小時候的我了。
琴美也失去了她曾經的幸福。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