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斷臂的騎士
“真沒意思！張叔，你怎么來的這么快！我還沒玩夠呢！”
小女孩不滿的嘟起了嘴，單足輕輕一點地面，嬌小的身軀騰空而起，落到了騎士的身后，動作輕盈靈動，優美之極。
輕輕地揮了揮小手，身上破舊的衣衫已經不見，臉上的黑泥也是完全消失，露出一張粉妝玉琢般的稚嫩臉龐。
清麗可愛的眉眼，配上一襲紫色的長裙，馬背上的小女孩，哪里還是那個滿身灰黑的小乞丐？
雖然不過十一二歲年齡，卻已經初具脫俗氣質，日后長大，必然是個傾國傾城的人物！
林楓躺在地上，清俊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自己為這個小女孩出頭，誰知道人家才是真正的高手！
說來也是，黑石鎮不過百余戶人家，這樣的小地方，距離別的村鎮極遠。這里怎么會出現一個陌生的小乞丐？這本來就是有問題的。
看樣子，小女孩在落云宗也極有地位，不然這玄甲重騎的隊長也不會稱其為小姐。
小女孩看了林楓一眼，在那騎士隊長的身后耳語幾句，那隊長點了點頭，大手一揮，一道白光籠罩了林楓的身體。
林楓感覺一股清流沁入身體，瞬間身體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斷掉的骨頭自然無法接上，不過卻都已然歸位，連在了一起。
只要再過一段時間，這傷勢便會痊愈了。
“這位騎士隊長，在玄甲重騎中的地位應該不低。”林楓心中判斷。
由于父親的緣故，林楓對于玄甲重騎有著更多的了解。能夠有著此等手段的人物，在玄甲重騎之中至少也是百夫長級別的存在，就像當年他的父親一樣。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看著林楓，甜甜笑道，看上去可愛至極。
“林楓。”林楓嘆了口氣道。
這個小丫頭，人小鬼大，可絕不像看上去那樣單純。
剛才明明是在做戲，卻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這便是一般小女孩兒無法做到的。
“林楓哥哥，今天謝謝你了！這個送你！”小姑娘從頸間摘下一個小小的玉墜，扔向了林楓。
“小姐，不可！”那騎士隊長馬鞭一揮，把玉墜卷了回來，一把抓在了手里。
“張叔！”小女孩瞪大了眼，嬌嗔叫道。
“…好吧！”騎士隊長無奈搖頭，揮手又把玉墜扔給了林楓。
“林楓哥哥，記住哦，我叫靈兒！”
騎士隊長馬鞭一揮，十幾匹重甲戰馬四蹄邁動，如驚雷一般敲擊著地面，向著鎮長家的方向沖去。
小女孩清脆的笑聲還在耳邊回蕩，玄甲重騎已然是去得遠了。
玄甲重騎每年來一次黑石鎮，目的是為了征稅，今年同樣如此，而鎮民們的稅款早已交由了鎮長家。
林楓把玉墜收好，咬牙站起身來，向著自己的家走去。
這樣的傷勢，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行走還是沒有問題的。
王虎等人呆立在街道邊上，看著林楓遠去的背影，目光之中都是有著濃濃的絕望與不甘。
僅僅因為追逐一個小乞丐，便斷送了加入玄甲重騎的希望，斷送了今生最大的夢想！
感受到身后眾少年的目光，林楓沒有回頭，心中也是一聲嘆息。
他自己加入玄甲重騎的希望，在三年前便已經斷送了。當時的心情，至今記憶猶新，所以他現在很能理解王虎等人的心情。
不過這跟自己可沒什么關系，王虎他們追逐這個假扮乞兒的小女孩時，結果已經注定。
落云宗里出來的小丫頭，豈是那么容易得罪的？
這個世界名為玄武大陸，乃是一個武者的世界。這里沒有王國，有的只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宗派。
這是一個完全由宗派統治的世界！
距離黑石鎮最近的宗派，名為落云宗。落云宗所在之地，稱為落云城。
以落云城為中心，方圓數千里范圍之內，皆是落云宗的地盤。
在這個范圍之內，落云宗控制一切。賦稅的征收，甚至是官吏的任免，都是由落云宗來決定。
玄武大陸尚武成風，落云宗勢力范圍之內，也是傳下了一種叫“虎形拳”的內家拳法，供普通人們習練。
虎形拳乃是一種煉體的法門，共分九重，每練成一重，身體便會發生一些變化，變得更有力量，身體也是更加的強悍。
虎形拳練至第四重，便有著數千斤之力，可以生擒虎豹！
若是能在十四歲之前練至虎形拳第四重，便有資格參加落云宗的測試，通過之后，便成為玄甲重騎的一員！
玄甲重騎，是落云宗的核心軍隊，名額一共只有五千人。有新的玄甲重騎的騎士產生，便有老的玄甲重騎騎士退伍。
在這方圓數千里之內，玄甲重騎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成為玄甲重騎的一員，是每一個少年的夢想。
三年前，林楓剛滿十歲，虎形拳便已經練至第四重，已然是有了參與落云宗測試的資格！
這在小小的黑石鎮，可是從未有過的！
當時年幼的林楓也是躊躇滿志，夢想著加入玄甲重騎，經歷血與火的生活。
然而一夜之間，他的功力全失，而且再也無法修煉虎形拳！
這對于年幼的林楓來說，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在他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從眾人眼中無比矚目的天才，跌落成一個無法修煉的廢物，不啻從云端跌落到地上！
往日的風光不再，失去了天才光環的同時，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嘲諷與謾罵！
黑石鎮的少年們都自幼習練虎形拳，大都有著一重的功力。沒有一絲功力的林楓，自然成為了他們欺侮的對象。
那些當初在他面前最謙卑的家伙，如王虎之流，欺侮他的次數也是最多！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這三年之中，林楓真切的感受到了。別人的冷眼與嘲諷，讓林楓的性格變得無比的堅忍。相比同年齡的少年而言，他的心志顯然是要更加的成熟…
“父親，我回來了！”林楓走進小鎮中部小小的鐵匠鋪，看著那坐在酒桌旁的高大漢子恭敬的道。
那漢子渾身肌肉根根隆起，看上去極為健壯，正是林楓的父親林衡。
林衡劍眉朗目，看上去頗有幾分英武之氣，只是卻是頭發蓬亂，一臉的頹廢之色。
林衡的右臂齊根斷掉，左手里正拿著一個酒壺，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
“唔！”見到林楓進來，林衡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滿飲下一口烈酒，放下酒壺之后，伸指捻起一粒鹽煮花生，放到嘴里開心的咀嚼起來。
看著自己的父親，林楓的心中微微一痛。他天生有著異乎尋常的記憶力，對于年幼時的事情記憶猶新。當年在落云城居住的時候，他的父親，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林楓默默走到廚下，燒了一點開水，拿出家中僅有的一點兒粗糲茶葉，給父親泡了一杯濃茶，端到了桌上，然后垂首侍立在一旁。
林衡喝完了酒，愜意的嘆息一聲，端起濃茶一飲而盡，目光這才落到了林楓的身上。
“怎么，又和人打架了？”林衡眉頭一皺，冷哼一聲。
林楓身上的傷勢大半痊愈，不過衣衫上還有著不少腳印。當然他并非是有意要讓林衡看到這一幕的，只是這是他唯一的一件衣衫，根本沒有可以更換的了。
“誰叫他們罵你是廢物！”林楓握拳道。
他并沒有告訴林衡事情的真正起因，畢竟父親和落云宗、和玄甲重騎的關系實在微妙。
而罵父親林衡是廢物，則是他和王虎等人最常見的起沖突的原因。即便是不因為這個小女孩，僅僅因為王虎等人的幾句話，今天這一場沖突便是少不了的。
“廢物？呵呵，我本就一個廢人，怨不得別人這樣說。”林衡聽了，落寞一笑，眼底現出一絲痛楚之色。
“父親可不是廢人！父親當年可是黑石鎮唯一的一個玄甲重騎騎士，而且還是百夫長！”林楓用力握緊了拳頭，大聲的道。
縱然他比同齡少年成熟，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在他的心中，父親的形象依然是最偉岸的。
當年的林衡，也是黑石鎮百年不遇的天才，十四歲時虎形拳已經練至第六重，高出玄甲重騎的測試線兩重！
之后林衡自然是順利的加入了玄甲重騎，而且積累戰功成為百夫長，乃是黑石鎮最為風光的人物。
林楓六歲之前，都是跟著父母在落云城度過的，黑石鎮每年只會在跟著父親省親時回來一次。那時林衡返鄉，對于黑石鎮而言便是最重大的節日。
林楓也曾親眼看到小鎮上的人們面對父親時那一張張熱情的臉孔。然而如今這一切，卻都已經成為過去！
林楓六歲時，林衡在一次戰斗中斷了右臂，經脈受損嚴重。之后他便退出了玄甲重騎，回到了黑石鎮。
迎接他的不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人們無盡的冷眼。自此林衡便不復當日的樣子，而是一蹶不振，日日借酒澆愁。
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林楓的爺爺奶奶相繼在愁苦中去世，又過了大半年，林楓的母親也是郁郁而終。
這之后林衡變得更加的頹廢。祖傳的打鐵鋪也無心料理，每日里只是醉生夢死。
林衡當了多年的玄甲重騎的百夫長，卻沒有多少積蓄，當初的他為人仗義，在袍澤和黑石鎮的鄉親身上耗費了太多的財物。回到黑石鎮后，很快原來的一點積蓄便是花光了。
原本林楓的母親還能靠替人縫補維持生計，母親去世之后，家里的經濟來源便是完全的斷了。
那一年，林楓還不到八歲。
母親去世后，年幼的林楓不僅不能得到父親的照顧，反而是要照顧嗜酒如命的父親。忍饑挨餓是常有的事情，父子二人的生活異常窘迫。
這種狀況，直到林楓修煉虎形拳小有成就后才有所好轉。
許是因為父親的遺傳，林楓在虎形拳上也是表現出了極強的天賦，九歲時便是練成了虎形拳第二重，十歲時更是練成了虎形拳第四重！
而十歲，距離加入玄甲重騎的測試還有四年！四年的時間，林楓又將進步到何種程度？
所有人都認為林楓必然會和他父親一樣加入玄甲重騎，黑石鎮上再也沒有人敢于輕視這對父子，父子二人的生活也是好了起來。畢竟林楓靠著自己的力量，已然足以養活自己和父親了。
然而好景不長，幾個月之后，一夜之間，林楓卻又失去了所有的功力，而且再也無法修煉虎形拳了…
回到黑石鎮之后，林家的生活也是幾起幾落，可不管生活如何變化，林衡依然是那個樣子，貪戀杯中之物，對于林楓從來都是不管不問。
然而林楓從來沒有怨過父親，在他的心里，永遠忘不了當年父親的英姿。
在落云城的時候，父親每次出征回來，總是會高高舉起小林楓，然后拉下面罩，親著林楓的小臉。那剛硬的胡茬掃在臉頰上的感覺，是林楓永遠無法忘卻的記憶…
“玄甲重騎…”林衡落寞一笑，醉意朦朧的目光掃過墻壁上掛著的那一套沉重的黑色戰甲，臉上滿是苦澀之色，“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父親，為什么當年退出玄甲重騎之后，你不留在榮軍院中享清福，而是要帶著我們離開落云城，來到這黑石鎮呢？”看著難得有著一絲清醒的父親，林楓鼓起勇氣，問了一個隱藏在心里很久的問題。
玄甲重騎的退役騎士或者是傷殘騎士，離開玄甲重騎之后可以選擇在榮軍院養老，也可以選擇到各地擔任官吏。若非是后顧無憂，誰愿意加入玄甲重騎，替落云宗賣命？
而當初林衡卻是立刻離開了落云城，回到了家鄉黑石鎮！
“楓兒，別人說我是因為做了錯事，被宗門懲罰，所以才不得不回到了這黑石鎮，你覺得呢？”林衡苦澀一笑，飲了一口濃茶，看著林楓道。
“我不相信！”林楓大聲道。
他的父親，對于落云宗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什么錯事被人趕出來？
“呵呵！”林衡苦笑一聲，“當年…算了！你還小，有些事情，還是等你長大再告訴你好了！”
“哦！”林楓點頭。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父親的痛苦，既然他不愿意說，那就不說好了。
“楓兒，我去睡一會兒。有生意的話，你先幫我接下來。”林衡起身，走回了里間躺下。
“知道了，父親。”林楓點頭，心道鐵匠鋪上次有生意，還是在一個多月以前吧？
父親的手藝不錯，可是嗜酒如命，脾氣又差，沒有幾個人愿意光顧小店的生意。
看著墻上掛著的那一套黑色戰甲，林楓悄悄地握緊了拳頭。
“父親，我一定要練成虎形拳，我一定要加入玄甲重騎！你當年的榮耀，我一定要全部替你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