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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牢城(完)

  盧志的眼神卻突然亮了。

  他在牢里得太久,身體虛弱,待到脫身出來見了天光,頓時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因而陸遙令楚琨背著他,隨在大隊中一起行動。可是此刻盧志卻在楚鯤背上手舞足蹈,仿佛要跳躍起來。楚鯤猝不及防,被他帶得失去了平衡,幾乎趔趄摔倒。

  “你們聽!聽啊!”他一手環抱著楚鯤的脖頸,一手揮舞著大叫:“你們聽!”

  眾人自然也聽見了。混雜在震耳殺聲里的,還有此起彼伏的陣陣狂吼:“殺死司馬騰,為成都王報仇!”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殺進鄴城,為成都王報仇!殺個痛快!哈哈哈!”盧志大聲吼著,口沫橫飛,狀似瘋狂地扳著楚鯤的腦袋前后搖晃:“殿下!殿下!有人不忘昔日恩情,為您報仇來啦!”

  “對了,對了!”他突然又朝向陸遙:“那些人都是成都王殿下的舊部!這位將軍,你速速帶我與他們會合!我曾經是鄴縣令,沒有比我更熟悉鄴城的了,讓我去帶領他們!共圖大業,為成都王報仇!”

  或許是因為環境變化引起了他的情緒劇烈波動,盧志現在這樣子真有些可怖。陸遙微微皺眉,閃身貼近,一掌劈在他的頸側,頓時讓他暈了過去。

  陸遙心情復雜地看看盧志,拍了拍楚鯤的肩膀:“江漢,麻煩你照顧好子道公。”

  “是!”

  他環視身邊諸人,沉聲道:“無論殺進鄴城的敵人、還是新蔡王的部下,對我們來說都太危險了。我們立即走,想辦法出城。鄴城的局勢如何,無須去管!”

  眾人一齊點頭。

  這滿城的烈火和廝殺之響,毫無疑問證明此時有敵人攻入鄴城,而且數量不在少數。在這種兩軍對壘、兵兇戰危的場合,陸遙等區區數十人的小部隊,簡直就像是游走在巨獸鐵蹄下的蚍蜉,隨時會被踐踏成泥。

  這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自陸遙以下,絕不會有人樂意參與到什么為成都王司馬穎復仇的大業中去。

  這一行人中絕大多數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深知這時候千萬容不得半點猶豫,立刻就從死尸身上剝取可用的甲胄、武器,將自己武裝起來。

  剛下手沒多久,忽聽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一撥晉軍從敞開的院門直沖進來。這些人幾乎個個帶傷,衣甲皆赤,其中還有數人背負著難以行動重傷者。似乎是急于擺脫身后的追兵,這些人來得頗顯慌亂。待到退入院中之后,有人返身將院門堵死,其余人頓時松了口氣,有幾名將士顯然已經精疲力竭,搖搖晃晃地倒地。

  或許是因為天色昏暗,又因為他們驚慌失措,直到這時,他們才突然發覺在身后戒備的陸遙等人,立時被駭了一跳。須知陸遙等人被擒的時候很吃了點苦頭,此刻個個衣衫七長八短,形象狼狽,又忙著翻檢尸身,著實不堪;那批晉軍中,為首一名頂盔貫甲的軍官眼看如此景象,頓時面色丕變,大吼一聲,領人作沖突之狀。

  陸遙連忙大喊:“我等乃并州劉刺史使者,非是敵人!”

  那軍官稍作猶豫才停手,麾下將士們仍然劍拔弩張,十分警惕。他揮了揮手,分出數名士卒將院門掩上,其余部下刀矛齊舉,迫住陸遙等人。

  陸遙苦笑道:“這位將軍,究竟出了什么事?為何城中殺聲四起?”

  那軍官并不回答,他橫刀于胸前睨視陸遙,神色頗為不善:“你說是并州使者,有何憑據?印信文牒何在?”

  陸遙一攤手:“實不相瞞,我等之中一人惡了新蔡王,因而被投入大牢,方才趁亂脫身。隨身什物、錢財、兵器、馬匹,早都被沒收一空…將軍問起印信文牒,委實沒有。”

  這番話語大部分屬實,卻隱瞞了丁渺因毆打新蔡王而入獄的背景。陸遙實在是不想在這時候憑空生出其它事端來。

  “既無憑據,我卻信不得你!”那軍官不禁皺眉,他的眉毛極其粗重,皺眉時眉峰糾結,頗是威嚴。

  正待說話,忽聽身后狼嚎也似一陣呼喝,幾名兇悍敵人破開院門,直沖進來。那軍官部下的士卒只顧著與陸遙等人對峙,一時無暇守把院門,結果被流竄的兇徒鉆了空子。這幾名敵人顯然身手不俗,手中持的分明是大斧、狼牙棒之類重兵器,卻揮舞得便如一團旋風也似,守在門口的幾名士卒一來猝不及防,二來被飛濺的碎木遮掩了視線,哪里反應得過來?頓時被創,慘呼倒地。

  那軍官怒吼一聲,轉身將去援救。卻聽破風之聲急起,空中數道銀線掠過。幾名兇暴敵人瞬間額頭中箭,直貫入腦。他們雙眼爆突起來,手腳抽搐了兩下,便即斃命。

  沈勁放下手中弓矢,冷笑道:“這位將軍,我們若是敵人,你們這些殘兵再多十倍,也已死了。”適才他從死者身上取了一套弓矢,雖不如慣用的強弓趁手,射殺數名賊寇盡夠了。

  他這話說的極其傲氣,卻是事實。陸遙等雖然不過三十余人,但陸遙、丁渺等皆為以一當百的驍將,其余諸人也都是晉陽軍中精選出的悍勇之士,就連胡六娘、冉瞻這樣的婦孺,手上都有若干人命…當真動起手來,那軍官手下若干殘兵實不在他們眼里。

  那軍官神色陰晴不定,半晌之后突然苦笑著拱了拱手:“那位壯士說的有理。吾乃車騎長史羊恒是也。不知諸位如何稱呼?”此人甲胄齊全、手持鋼刀,滿臉殺氣騰騰,沒想到居然是個文官。

  “原來是羊長史…”陸遙肅然拱手:“吾乃并州平北司馬、牙門將軍陸遙,這位是我的同僚武衛將軍丁渺。我曾聽聞揚武將軍說起長史,久仰長史聲名。”

  原來這位羊恒長史出自青州泰山羊氏宗族,字德容,原為南陽王司馬模的部下。司馬模移鎮關中之后,留他襄助新蔡王司馬騰,故而被征為車騎將軍長史。此人于魏郡一地甚有聲名,前番與從事中郎蔡克一同勸諫新蔡王留意武備,頗見其明。

  羊恒今日本在他處巡視,日暮時便打算回府歇息。豈料突然之間全城暴動,不知多少賊徒四處燒殺,頃刻之間就將整座鄴城攪得天翻地覆。再聽城北新蔡王所居的宮城方向殺聲震天,顯然大事不好。他憂心局勢,便帶了自家護兵若干人前往城北救援。半路上撞見一股賊人。那些賊人極其兇悍,羊恒的部下抵敵不住,只得領人且戰且退。他身為車騎將軍長史,深悉鄴城地理,知道附近便是牢城所在;于是往牢城而來,打算借堅固堡壘與守把牢城的戎卒之力,重整旗鼓。進入牢城之后才發現原來牢城已被賊人攻破,衛軍大部戰死,只剩下陸遙這幾個越獄的可疑分子,不禁十分沮喪。

  待到陸遙自報姓名,又說與新蔡王麾下的乞活軍大將李惲乃是舊識。羊恒的神色才稍許放松了一些,還了一禮:“原來是并州陸將軍、丁將軍。兩位在晉陽大戰中摧鋒挫敵的事跡,我在河北亦有耳聞。佩服,佩服。”

  他回身指了指手下狼狽不堪的士卒,嘆氣道:“如今局面,恐怕多有仰仗兩位之處。”

  “羊長史,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陸遙問道。

  “汲桑賊寇!”羊恒恨聲道:“汲桑賊寇破了鄴城!”

  “汲桑?”

  “沒錯!今日殺進城來的正是這些年來為禍河北的劇盜汲桑。”羊恒道。

  “這汲桑原是清河貝丘牧奴。因他天生神力、能扛百鈞大鼎,而被眾賊推為首領。據說他生性古怪,慣于盛夏著厚重皮裘,又令十余人為之鼓扇,若覺不夠清涼,則立斬扇者。河北有謠曰;奴為將軍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豹裘,不識寒暑斷人頭。說的便是這殘忍好殺的大盜。”丁渺插言道:“去年,此人曾與成都王司馬穎的舊將公師籓攜手作亂。屠伯茍晞擊殺公師籓之后,這汲桑也就銷聲匿跡。”

  羊恒連連頓足,震得身上甲葉鏘鏘亂響:“唉,我們全都大意了!大意了!誰曾想這廝心機如此深沉?年余時間里蟄伏不動,竟然暗自謀劃了如此大事!”

  感謝朋友們的支持和鼓勵,螃蟹雖然才力低劣,但一定會盡己所能,也希望各位朋友能夠一直指點我、幫助我。

  另外,謝謝jonah_cheung、小robert等朋友的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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