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山之行已經告一段落,現在首要的任務是鞏固已經占領下來的北焰獄荒原。壽陽公主親自統籌全局,督促北焰獄荒原修建幾個城鎮,將行政之力滲透下去。
隨著焰獄城和九州各大府城開通云際飛舟,來往焰獄城的九州人暴增,北焰獄成了九州人撈金的好地方。
但凡一塊剛剛開發的熱土,各種賺錢的機會總會很多,大匡皇朝那些商賈世家早就聞風而動,從大匡皇朝運送各種貨物抵達北焰獄,轉手賣掉大賺一筆,然后買地置業,開商鋪,種桑林,開染坊,建車行,但凡衣食住行,均不落于人后。
皇朝那些混得不如意的旁支弟子,還有處于中下層的平民,特別是荒州人,但凡有些門路的都前往北焰獄荒原謀生,這一度造成了荒州各城各縣出現勞力短缺的窘況。
荒州府衙非常頭疼,上書朝堂,但是未見任何回復,敢情是被圣人留中不發了。
焰獄城。
云際飛舟緩緩掠過長空,落到焰獄城邊的飛舟署中,滿滿一舟的人紛紛走下來,還有的則忙著裝貨卸貨。
黃乙乙和呂蒹葭聯袂走下來,呂蒹葭看了看左右,將廣場上的人群看了一遍,笑道:“乙乙姐,我上一次來的時候這里才開始建造,怎么幾個月之后,模樣便大不一樣了!”
黃乙乙點頭笑道:“你一向在秣陵府打理產業,沒有空經常往這邊跑,所以不知道,咱們焰獄城現在十天一小變,百天一大變!”
“好像人也多了不少!”呂蒹葭看著人群中有的是蠻族人,還有的是九州人,如此不同種族混雜,有些不可思議,“乙乙姐,這么多的蠻族人,不會發生動亂嗎?”
“動亂?”黃乙乙搖搖頭,“動亂倒不至于,歧視和斗毆倒是時有發生。咱們九州人多了,歧視蠻人的情況自然不少,不過衙門三廳早有律條,但凡是由歧視引起的官司,歧視一方都會受到嚴懲,被歧視一方會得到相應的賠償,這些官司打多了,一些九州人便學乖了!”
“這么說殿下治理得還好?”呂蒹葭一雙明亮的眼眸四處瞧著,感覺十分新奇,一旁的黃乙乙驕傲道:“很多的律條都是你二哥制定的!”
呂蒹葭眼神微微一亮,道:“二哥沒有來接咱們,他現在是大官了,一定很忙!”
黃乙乙左右看看,想要尋找呂楊的蹤影,可惜,呂楊并沒有來,黃乙乙略微失落,道:“蒹葭妹妹,你說得沒錯,你二哥果然沒有來接咱們!”
就在兩人失落的時候,呂青已經看到二女,黃乙乙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玉,那模樣和黃道蘊不分軒輊,甚至更勝一籌。他召來馬車迎上去,笑道:“兩位賢侄女,一路辛苦了!”
呂青目前是呂氏一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長老,黃乙乙和呂蒹葭不敢怠慢,老老實實行了個禮。呂蒹葭道:“見過青長老,累青長老親自跑一趟了,只是我那二哥在做什么,我這個妹妹好不容易來一趟,他就不能來接一接嗎?”
呂青笑道:“非是呂大人不來,而是來不了,他現在正閉門謝客,聽說是要著一部書,如今已經閉門十天,任何人都見不到!”
“師兄閉門著書?”黃乙乙微微詫異。
“沒錯,自從大人從首山回來便開始閉門謝客了。大人道業已經晉升至立言第三重,見過大人業相的都說大人這一重道業非同一般!”呂青說道。
“業相?”呂蒹葭微微一愣,不太明白呂青長老說的是什么意思,據她所知,業相只是道業上表現出來的景象,譬如一道浩蕩之文氣,或者一團籠罩四野的天地靈文等等,這些都是業相,難道自家二哥的業相非比尋常,不同于一般人?
一旁的黃乙乙已經被勾起了好奇,連忙道:“不過是立言三重,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業相?”
呂青神色轉為莊重,似乎在回想當初自己看到的情形,當即頗為震驚說著:“兩位賢侄女想必無法想象,一座圣殿,三千華章,伴有眾儒誦讀華章之音,人在前,必得仰望,人在下,必覺渺小!”
“一座圣殿,三千華章,伴有浩瀚誦讀華章之音…”黃乙乙吃了一驚,咽了一下口水,遲疑道:“立言第三重,有這樣的業相嗎?”
呂蒹葭也沒有聽過什么人在立言道業第三重的時候有這樣的業相,即便是太道圣人,在立言第三重的時候,也不過是三百華章,一個讀書聲而已,至于有一座圣殿,那簡直是聞所未聞。
呂青搖搖頭,他事后也想了很久,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一般情況下,儒者是沒有可能擁有這樣的業相的,除非那人只專注于立言二重,一直壓抑自身的道業。兩位賢侄女想想,專心書寫三千華章也就罷了,還要分出心思來以浩然正氣錘煉一座圣殿,這樣一來,非得十年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不可為,任何一個修行圣道的人都不會這么做,因為晉升道業才是正途!”
呂蒹葭吃驚無比:“二哥晉升立言第二重也沒有半年吧?怎么就再度晉升了呢…這晉升速度已經相當快了,已經可以和一些天才有得一拼,咱們和他一比,怎么就差了這么多?”
呂蒹葭有些沮喪,她現在也是白龍潭書院的儒生了,但是修煉速度一直很慢,到現在,她也不過是童生一枚,這讓她情何以堪?
眾人沉默下來,感覺呂楊確實是天才之流,雖然修業速度不是最變態的,但是已經屬于天才之流,當然了,這也是人們一致公認的。
“我姐姐怎么樣?”黃乙乙突然問道。
“好著呢,她現在于菩提書院教授圣道技藝,很得儒生們尊敬!”呂青笑道。黃乙乙松了口氣。
眾人在馬車上聊著天,很快馬車抵達呂楊的居所,
這是一棟三進三出的小園子,勝在清幽雅致,修建在焰獄城西的花林之中,流水潺潺,鳥雀飛鳴。
最里的院落中,中門敞開著,光線照到其中的書案上,只見呂楊正執筆在一冊空白書頁上書寫著什么。
呂楊眉頭輕輕鎖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邊寫邊停,如此大半個時辰,才寫了上百個字。
“太道圣人說,圣人之道,為而不爭,這是圣人之胸襟,而世上蕓蕓眾生,哪有這樣的胸懷?人生于世,想要不爭,何其艱難…”呂楊想著,心里越發嘆息。
“圣人有圣人的道,凡人有凡人之道,在沒有成就圣人之前,還需得行凡人道,漸行漸近,直至邁過那道門檻,至于以凡人之心,想要行那圣人之道,無疑好高騖遠,這就好比空中樓閣夢幻空花,均不切實際…”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需得為凡人立一道,切合實際,不掩本心,不畏人言,直取心意。是以,當是時候立下大教,行種種大事,以應這波瀾壯闊的大世!”
呂楊思索著,感覺立教之事勢在必行。
“太道圣人建立大匡皇朝,但是卻沒有立教,想來,他是想著將國和教合一等同了,不過國畢竟是國,教畢竟是教,兩者絕不一樣。”
“大匡皇朝,是儒之國,以民為本,以儒治國,這是非常明確的。圣道與儒,本為一體,卻又不同,正如白馬是馬,馬非白馬…”
“圣道之下,現有儒,教也。儒者,人之需也,需著取之,不用管其當與不當,也不用管其爭與不爭…是以,圣道,不僅僅只顯現在的儒行,還需要其他,這就是取!”
“當立下大教,和儒互補,為圣道之補充,方可達成圓滿!”呂楊一念至此,神識忽動,提筆在書冊空白處,寫上兩個字:“取教”
圣道之下,歷來只有儒,成不教之教。只是現在,儒提倡的教義頗為平和,難以適應開疆拓土、征伐四方的要求。
這在大匡皇朝初立之時,大亂之后大治,符合儒應運而生的需求,是圣人的慈悲。但是現在情況又有不同,圣道想要將光輝照遍四方,就必須補全圓滿,不應只教人“為而不爭”,更應教人“為而爭,爭而取,規于序!”
圣道當有一體兩面,一為典籍,一為刀劍;一為里,一為表;一為陰,一為陽;一為需,一為取。
好一會,呂楊漸漸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來,感覺上這取教之意還頗有偏頗之處,這“取”,也當做截取,截取天下之利為己用,已趨于霸道。
“需恪守中庸,取一個度,欠之則軟弱,過之則霸道…”呂楊張張嘴,半晌嘆息一聲,喃喃自語。
咯吱…
后院的門被小心推開了,呂蒹葭的小腦瓜探出來,賊頭賊腦得四下看了一眼,當看到呂楊的身影時,呂蒹葭臉色不禁笑了起來。
“二哥,你在做什么?”呂蒹葭連忙小跑著進入小院,直入門內。
呂楊從沉思中醒來,微微皺眉,抬頭看著呂蒹葭,皺眉道:“原來是三妹,嚇了我一跳,你不是在荒州嗎?什么時候到的焰獄城?”
呂蒹葭撅著小嘴不滿道:“我剛到便來看你,沒有想到二哥還是那樣疏懶,都不去接我和乙乙姐!”
“原來師妹也從荒州過來了…”呂楊啞然失笑,順手將書冊蓋上,然后收到袖中,他可不想讓呂蒹葭看到,徒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