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呂楊道謝,亭內女子沉默半晌,方道:“呂公子,蓮花水閣那等地方雖然高雅,但總歸是欲望纏繞之所,對于圣道之修行總是有害無益,所以本居士還是勸你日后少往,畢竟以公子的才華,將來成就實是不可限量,莫要因為眼前一點點欲念耽誤了!”
呂楊一聽,心中微微凜然,連忙站起來,朝對方揖大禮道:“謝前輩指教,呂楊銘記在心,日后當約束己心,修身養性。”
亭中女子看到呂楊如此虛心受教,心下自然多了一分欣賞之意,呂楊如此胸懷,實在是不像現在的神都年輕人,神都之人心都太高,不容易受教。
“指教不敢當,公子才名遠播,沒有想到如此虛懷若谷,本居士甚至敬佩,公子也不必叫我為前輩,本居士有時候居住圣道皇極殿,乃神都之閑云野鶴,所以公子叫我皇極居士好了!”
“皇極居士…”呂楊輕聲念了兩遍,心里越發古怪,這皇極殿是供奉皇極圣人的,可是竟然有人敢用皇極之名。
雖然這位前輩居住在皇極殿,可是也不當用皇極居士之名,古怪,真心古怪!呂楊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猛然想過一個可能,不由心中一震:“難道這位所謂的皇極居士就是現在供奉的皇極圣人不成?”
這個念頭一起,連呂楊自己也嚇了一跳,心想這是不可能的事,連忙將這個荒唐可笑的念頭驅逐出腦海。
“呂公子,可有什么疑惑?”皇極居士微微詫異。
“呃…皇極居士之名甚好,非常有氣勢,呂楊也有一個純陽居,遂自號純陽居士,不過居士之名,當有學問,有修業,有賢德之人方可稱之,皇極居士自然當之無愧,但是晚輩那純陽居士的稱號便有些貽笑大方了!”呂楊灑然一笑。
皇極居士笑道:“不用自謙,公子那純陽居士之名倒也當得,你著書用的作者名,均是用的純陽居士,現在這個名字可是名符其實,當之無愧。”
“居士過獎了!”呂楊抬手平揖笑著,心里面其實也有那么一股子傲氣的,否則也不會用上純陽居士這么一個自號,只因這居士,非才德之人不不用,若是亂用,只會貽笑方家。
寒暄一會,皇極居士道:“公子除了這一首梁祝,還有其他曲子嗎?”
“還有一支碧海潮生曲和剎那芳華曲!”呂楊笑道,這碧海潮生曲和剎那芳華曲,是呂楊修樂藝的時候苦心孤詣之作,參考了不少相關的樂譜,還有兩世見知融匯而成,目前還沒有盡善盡美。呂楊也是驚詫于皇極居士的樂藝造詣和手中樂器之珍貴,才想要和對方求教一些樂曲創作的心得,要知道剛才呂楊可是聽到對方彈奏梁祝,比自己吹奏得還要完美。
“可否一聽?”
“沒有問題,還請居士指教!”呂楊轉頭看了五兒一眼,后者會意,連忙遞上來一支玉簫。
呂楊看著手中碧綠的玉簫,感覺一股清涼透徹心脾,原本浮躁的心立刻寧靜下來,就連思緒也清晰了許多,呂楊微微一驚,再次打量,知道手中的玉簫非同小可,當即愛不釋手。
一旁的五兒皺眉道:“呂公子,這可是大昆侖無量峰的老精玉,有凝神之妙用,用這玉簫,可以吹奏世上所有曲子,而不用擔心玉簫承受不住炸裂!”
“那還真是好寶貝!”呂楊撫摸幾下,湊到嘴唇前,定了定神緩緩吹起一曲碧海潮生曲來。一開始,遼闊、浩淼的聲音立刻傳揚開來,一縷縷五皇浩氣化成的音氣從玉簫上緩緩散發出來,在呂楊的面前緩緩展現出一幅波瀾壯闊的月夜下碧海謿升的景象。
這簫音一出,靜夜越發寂靜,五兒頓時動容,她看著呂楊專注的模樣,一時間愣住了。
簫音飛揚,時而于無聲中起,轉眼便化為波瀾壯闊,時而如波濤過后,消然無聲,當此時,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呂楊專注于碧海謿升之象,樂曲情景交融,讓人悠然神往,好一會,一曲吹奏完畢,呂楊執簫揖禮笑道:“還請居士指教!”
皇極居士衣袖一揮,圣道之氣凝聚的曲譜已然從八角亭從飛出來,在呂楊身邊繚繞一周,凝聚起來,化為巴掌大一章曲譜,樂符層層疊疊,落到了呂楊的手上。
“還不錯,只是還有一些細節沒有處理好,你且看看我這章曲譜,是不是比你原來的好?”皇極居士笑道。
呂楊神識一動,手上的曲譜立刻飛起,納入口中,化為圣道之氣涌入神庭,呂楊閉上眼睛,開始解讀曲譜。
良久,呂楊睜開眼眸,露出驚訝之色。
“居士的樂藝造詣果然匪夷所思,呂楊拜服!”呂楊連忙朝皇極居士心悅誠服拜了一拜,原來這一章曲譜,修改微調之處達到十三六處之多,要知道這曲子可是經過黃儒師指正過的,但是仍然被皇極居士挑出了毛病。
經過這么一指正,整首曲子便變得越發高妙,已經沒有任何瑕疵,看上去已經極盡完美。這樣樂藝造詣實在令呂楊汗顏了。
呂楊現在才知道,眼前不肯露臉的皇極居士樂藝造詣只高絕遠遠超越自己的想象,她只是聽了一遍,就已經能夠吃透,并且修正好,使得原曲更上一層樓。
“還有一首剎那芳華曲呢,本居士也想聽一聽!”
呂楊實是有些汗顏了,大有一種班門弄斧的感覺,不過呂楊臉皮厚,想了想也就顧不得顏面了,當即提簫,定了定神,開始吹奏,悠揚的簫音自虛無中起,帶著渺渺地人事滄波,經過時光的洗煉,緩緩而來。
像是在傾述光陰之流失和人世之無奈。其中蘊含著絲絲縷縷的無奈和幽怨之情愫,反復傾述,一嘆三詠,如此將滿腔之情感積蓄,漸入一個又一個大的高潮和波瀾,非常美妙、大氣、空闊…
玉簫上面散發出來的五皇錦繡氣更是隨著簫音的傾述,適時凝聚出一句句詩句,凝聚在音波之中,時聚時散。
八角亭中,讓人遐想的倩影原本還半躺著,但是看到那詩句上半闕,便輕輕咦了一聲,露出詫異之色,亭外月白色綾羅飛舞,隱隱能夠看出亭中倩影,只是那神秘的皇極居士處于亭中,仍然有一籠輕紗遮住了臉蛋,這就讓呂楊失望不已了。
如今呂楊根本就不知道皇極居士真正的身份,更不知其名,甚至不知道其年歲,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對方也是年輕之女子,可是看其造詣,舉手投足之間,均有圣道之氣相隨,這可是宗師之境界才有的特質。
這個世上,會有年輕之宗師嗎?或許數百年前還有,現在估計已經絕跡了吧?呂楊疑惑了。
“剎那芳華,剎那芳華…”皇極居士輕輕念了三遍,仿佛心中的弦被觸動,于是整了整身子,輕聲念著: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皇極居士念完,神思有些恍惚,她又將詞曲輕若無聲地念了一遍,感覺心中多了一縷淡淡的愁思和苦澀。
一聲縹緲的嘆息聲傳來,仿佛起于虛空,呂楊突然顫抖了一下,感覺心靈為之一震,心緒被這嘆息中的愁思和苦澀感染,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呂楊駭然,不是樂曲,而僅僅是一聲嘆息,就能如此深徹地影響到他的心靈,這是多大的樂藝造詣,根據樂藝典籍上說,上乘之樂藝,當可“奪心”。
奪心比動心更厲害,動心是產生心靈的共鳴,奪心則更厲害,要人心沉淪便沉淪,要人心死便人心死,均在一念之間。
呂楊不敢想象,若是這皇極居士抽泣起來,是不是能讓人跟著哭死?
簫音漸漸遠去,直到無聲無息,呂楊放下玉簫,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等待著,站在一旁老樹下的五兒也沒有說話,她自然知道不宜破壞這個氣氛。
“好,詞好曲也好,真是相得益彰!”八角亭上的月白綾羅突然飛舞開,仿佛有一陣風,將它們吹開了。
一女子身穿素白霓裳,臉遮著月紗,身上絲絲縷縷月光般的圣道之氣繚繞周身,就這么凌波微步走出涼亭,不染塵埃,立在亭子的石階前。
呂楊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這女子每一步,腳下均會生出一朵朵仿佛月光般皎潔的蓮花,那蓮花分明就是由純粹無瑕的圣道之氣交織凝結而成,瞬間鋪滿了整個地面。
一剎那,呂楊仿佛置身夢幻,時光似乎停頓一般,天地暗淡,唯有眼前女子,是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廣寒仙子?!”呂楊瞪大了眼睛,腦海里確確實實掠過這么一個念頭來。
皇極居士眉頭輕蹙,然后緩緩舒展開,似笑非笑道:“呂公子是說本居士是廣寒仙子嗎?不知道那廣寒仙子是何許人,長得和本居士相似不成?”
Ps:剎那芳華曲出自《搜神記》